其实道路不管是土路还是水泥,抑或是沥青,时间长了都有破损,都需要维护保养。
而古代哪有专门的道路养护部门,或是道路实在太烂,官府看不下去出资维修,或是某某善人出钱修补捞个好名声。
至于皇帝出巡,那地方官府自然是要黄土垫道,填坑补洼,突击性地维修一番。
徐齐霖是行过陆路的,离长安才多远,道路的情况便让他觉得坐车实在是遭罪。特别是没有减震的马车,屁股都会被颠成两半。
而轨道运输几乎是不受路矿和天气影响的,除非发大水,或是暴雪掩路。
但长途的轨道运输肯定还需要很多配套设施,比如沿途得设很多维修站,轨道坏了、车辆坏了,能得到及时修理。
嗯,现在徐齐霖主要还是解决漕运的问题。重中之重还是三门峡的陆路,其他航段哪怕拖个一两年,也不是大问题。
很简单,要往关中运粮,可不是非要从江淮开始。洛阳那里的粮仓,可是有堆积如山的粮食,少说也有几百万石。
正因为洛阳有的是粮食,但运进关中却艰难,以致长安的唐朝君臣常因为闹饥荒而跑到洛阳就食。
结束了煤矿的考察,拔款万贯以继续发展,徐齐霖再度登船,沿渭水直奔华阴县。
“渭川水力,大小无常,流浅沙深,即成阻阂,计其途路数百而已,动移气序,不能往复。”
“汉武帝元光六年,大司农郑当时主持,发卒数万人,由水工徐伯督卒开凿,经三年建成漕渠。渠成后,潼关至长安的九百里渭河河道缩短至三百余里。转运便利,关内赖之。”
“开皇四年,隋文帝命宇文恺部率水工,凿渠引渭水,自大兴城东至潼关三百余里,名曰广通渠,并于渠口建广通仓。隋末,广通渠淤塞,直至今日。”
一路上,徐齐霖不断向熟悉漕运的官吏询问请教,也亲眼看到了渭水的情况,觉得自己以前把漕政改革看得简单了。
渭河多泥沙、多浅滩,特别是中下游河段,河道游荡迂曲,多河心沙洲,河槽冲淤交替,主槽分叉摆动频繁。
而且,渭水下游的灾害比较多,从贞观元年至天宝元年,所记载的洪水灾害便有三十四次之多。
这又是大自然的惩罚呀!徐齐霖看着浑浊的渭水,苦笑着发出感慨。
人口增多了,粮食、住房、燃料的巨大需求,便向大自然过量的索取。毁林造田,烧草垦荒,大自然不堪其重,便以灾害回敬贪得无厌的人类。
可现在,徐齐霖只能先做完工作,再考虑以后是否有机会进行改变。毕竟,人的生存的是最主要的,你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挨着冻去保护环境。
当然,开通广通渠增进运力,则要比依靠时常淤塞的渭水要更加现实。
只怕李二陛下看到这宏伟的花钱计划会被吓着,而打退堂鼓吧!徐齐霖思索了半晌,决定暂且压下这个谏议。
一步一步来吧,甭想一口吃个胖子,也别想一下子花钱花得李二陛下肉痛。
抵达华阴,这里是渭河与黄河的交汇处,徐齐霖便带着人上岸查勘,确定建立仓库的选址。
隋朝时,原本在广通渠口,即华阴县东北渭水南岸建有广通仓,后来改名永丰仓,为当时京师附近的重要粮仓。
但现在广通渠已经淤塞不通,要实现黄河、渭水的分段运输,就只能重新建仓,依靠渭河进行水运。
好在渭水在华阴地区的河槽变迁,已经不甚剧烈,选址建仓不算是太过困难。
完成工作后,休息了一天,徐齐霖带人过了渭口,换船进入了黄河水道,继续向西而去。
顺流而下,行程很快,又是早就派人安排好的船只,船老大和船工都很有经验,一路上还算顺利。
不日,众人来到了陕州,也是漕运路上相当重要的一个环节。从洛阳到陕州,水路有三门峡岻柱之险,陆路三百里由车转运则费用昂贵。
而陕州有太原仓,倒省了再次建仓的花费。在徐齐霖的计划中,如果在三门峡西所建的仓库较小,还是要以太原仓为主要集散地。
在陕州停留了一天一夜,采购采用物资,主要是干粮。徐齐霖还请船工们在酒楼大吃大喝了一通,并详细了解三门峡沿岸的具体情况。
根据船工们描述,三门峡沿岸是有漕运栈道的。但这个栈道不能运输,而是给纤夫所走,拉船前进的。
这些栈道大多是在河岸山崖的半腰处开凿一条凹进岩石的小道,在无法开凿凹道的地方,则每隔约二米凿有一个方孔,用以揳入木梁,铺板架桥。
每当漕运船要逆流而上时,纤夫就沿着栈道拉船前行。在栈道中部的石壁上,凿有许多牛鼻形的小洞,用以拴绑绳索,供拉纤人把持使力。
而漕运船只要逆水而上,全是靠了纤夫的苦力。而纤夫这个职业,无疑在众多高危行业中排名最靠前。肩上是沉重的纤绳,脚下是崎岖山道,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悬崖,非死即伤。
“脚登岩呀,手抓崖,肩背纤绳把船拉,屁股撅天上呀,脑袋夹到腿圪拉,挣俩钱拿回家呀,养活妻儿和爹妈……”
后世还有纤夫拉船所喊的黄河号子,可谓真实生动地记录了纤夫们拉船之苦和逆水行船的艰难。
徐齐霖感慨之余,也在考虑是否能把这狭窄的栈道拓宽加固,变成能运输粮食物资的道路。
也不用什么双向几车道,哪怕是单行道,只要能尽快越过砥柱之险就行。
而这个想法也不算离谱,想想秦蜀古道、三峡栈道,都在古代政治、经济、社会、军事和交通史上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当然,可行与否,是不是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案,还需要徐齐霖实地考察,并听取专家的意见。
休息好,准备齐全,徐齐霖等人又登船出发,顺流而下,直向三门峡而去。
在离三门峡还有七八里地的时候,船工们便在一个汉隋时期的古渡口靠了岸,给徐齐霖等人指点讲解着岸上的情况。
徐齐霖记在心中,带上随从弃船登岸,并让船只继续航行,过了砥柱后,在三门峡东面等待他们。
沿着河滩往东走,徐齐霖等人边走边观察地形地势。走了一二里地,便看到岸边的一处台地。
这片台地东西约百米左右,南北约二三十米,紧挨着河滩。
“且在图上标记下来。”徐齐霖吩咐着,“若前方再无合适之地,恐怕只有在这里建仓了。”
一个官吏伸手指了指,提醒道:“徐丞请看,这是第一层台地,再往上还有个小村子呢!”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是不是船工所说的上仓村?派人去打听一下吧!”
徐齐霖掏出望远镜,仔细了望一番,才让人去村里打听,最好能请到走过三门峡的向导。
派完人,徐齐霖等人上到台地,丈量勘测,记下诸般数据,又休息等待了片刻,才见到派去的官吏领来了两个人。
这是一老一少两个百姓,对突然来到这穷乡僻壤的官吏感到惊讶且惶恐。简单询问之下,竟是村长和他的儿子。因其在三门峡东的龙岩村有亲戚,倒是走过小路前去探视。
徐齐霖温言抚慰,说明来意,并拿出铜钱作为酬劳,请他们充当向导,走走那条小路。
村长急着推却,但徐齐霖执意如此,也只好收下,引着众人沿河向东行去。
一路行去,但见沿岸峭壁峻岭,道路狭窄。人行尚可,要运输物资,却是不行。而且,这条小路离河滩较近,一旦河水上涨,便会被淹没阻滞。
边走边查看着地形地势,徐齐霖随便地和向导攀谈,却又打听到还有一条山路也能到达龙岩村。只不过要翻山越岭,比较费时耗力。
“老人家带我们走完这条小道,再辛苦走一趟山路吧!”徐齐霖说道:“依某看,这条小道想要走车马,很难。”
村长见徐齐霖年少,且态度和蔼,并不趾高气扬、吆五喝六,倒也愿意再辛苦一下,对徐齐霖的说法也甚是赞同,“山路亦是难行,但开凿拓宽修整后,应可行走车马。”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这条小道每逢涨水便会淹没近半,山路却是没事。”
徐齐霖现在也不敢确定山路便能改造成功,如果不行的话,也只能在峭壁上掏出凹槽之路,再辅以石柱木板的栈道,用这耗时费力的办法达到目的了。
进入三门峡,便听见了巨大的水声,河水也显得更加湍急。又走了一段路,便看到了被称为神门、人门和鬼门的三道河门。黄色的泥水在河门里撞击纠缠,令人心惊。
徐齐霖很担心,目光搜寻之下,并没有发现船只残骸,不禁自言自语道:“那两艘船应该没事,已安全过去了。”
“徐丞不必太过担心。”一个官吏在旁安慰道:“现在不是汛期,他们又是最有经验的船工,定然无事的。”
村长在旁附和道:“这里还不算最危险,再走一段路,便能看见砥柱了,那里才是鬼门关哪!“
徐齐霖抹了把脸上的汗,催促众人加快脚步。
时间不大,他们过了三门,一座横在河中的山形巨石映入了眼帘。
河水过了三门,汹涌地冲向砥柱,冲撞着、拍打着,溅起的波浪和水花腾空而起,如一道烟柱升上天空数丈之高。
徐齐霖被这大自然的声势所震惊,微张着嘴巴,凝神望着那傲立于水中的“中流砥柱”。
砥柱山在千百年的水流冲击下,已经布满了伤痕,变得斑驳不平。但它依然稳健地屹立着,沉默无言地抗击着浊浪的冲撞。
三门峡谷,两岸夹水,壁立千仞,怪石嶙峋,地势险要,河心有两座石岛把河水分成三股,故曰“三门峡”。
砥柱正对三门,河水夺门而出,直冲砥柱,然后分流包柱而过,故曰“中流砥柱”。
三门漕运始于秦汉,至隋唐朝,已经有近千年的历史。千年里不知有多少人送命三门漕运,不知有多少船只触撞砥柱,翻覆河中。
徐齐霖在这天险面前目炫神震,凝望着浊浪滔天,久久无言。
“若能开陆路避砥柱之险,可谓功德无量啊!”老村长的唏嘘引起了众人的共鸣,也打断了徐齐霖的凝视。
不身临其境,不实地考虑,岂能知三门之险,漕路之艰?
而高高在上的权贵,只考虑到运输成本,钱财耗费,却又何尝重视人命?
“不管千难万险,某定会成功。”徐齐霖脸色一肃,朗声道:“望诸君共同努力,共建此功。”
……………
过了砥柱山,水势骤然平缓,河道也宽阔起来,令人视线一开,心情一松。
“过了前面那块台地,便是龙岩村了。”村长伸手指着,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徐齐霖估计已经走了十六七里的路,这和史书上记载“开山路十八里”比较相符。再看那块台地,三面环山,南面临水,地势比较低平,是个可以建仓的地点。
众人走近观察,发现这块台地似乎是汉隋仓廪遗迹,能在地上找到灰色绳纹瓦的残片。
“这里恐怕是离三门峡最近,比较适合建仓的地方了。”徐齐霖回首了望,又征询着别人的意见。
“河道较宽,河水较缓,漕船可在这里停泊,再转头返回。”
“建仓可以,但陆路如何走?”
徐齐霖转向村长,问道:“你所说的那条山路从何处而上?”
村长指了指前方,说道:“再有两里来地,便是龙岩村,山路便从龙岩村穿过。”
徐齐霖举首了望,村子没看到,却看到了两艘船就停泊在远处的岸边,想必就是船工所说的古渡口——狂澜渡了。
从距离上看,由狂澜渡登岸向上走,便应该是龙岩村了。或许,那里更适合建仓?
徐齐霖不敢确定,让手下测量台地,标记于图,又迈开脚步,向着前方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