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侯君集灭高昌后,因私自将高昌国宝物据为己有,班师回朝后被问罪下狱,便又对李二陛下心怀怨恨,最终和李承乾搞到了一起,可谓是自寻死路。
侯君集的性格缺陷也是葬送他性命的关键因素,按照史书所载,就是粗率无检。说白了,这家伙野心虽大,却没有成就野心的成府和阴沉。
就在李承乾谋反案爆发,牵出侯君集之前,李靖就曾两次说过他会谋反。这家伙还曾撸起袖子对张亮说:“你敢造反吗,我与你一起干哈。”
你说就这么个不知隐忍、没有成府的家伙,还谋反,真当李二陛下和他的耳目都是摆设?
当然,现在的侯君集根本还没有谋反的心思,却是在听着女婿的讲述,为贺兰楚石在大盈库的不顺而闹心呢!
“徐齐霖知道你是本公之婿吗?”侯君集觉得最好问问清楚,这徐齐霖敲打女婿是出于对东宫的不满,还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贺兰楚石愣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道:“这个,小婿不知。”
侯君集沉吟了一下,说道:“杜荷与徐齐霖是有私人恩怨,还是太子授意,这个也不清楚吧?”
贺兰楚石老实地答道:“是,小婿对此亦不敢确定。”
侯君集捋着胡须,半晌无语。
不管是杜荷自作主张,还是太子暗中授意,明摆着是摆了贺兰楚石一道,目的就是想让贺兰楚石与徐齐霖发生冲突。自己若是出面给女婿出气,岂不正中其计?
好吧,就算是巴结太子,自己出头也没个理由呀。自己虽是吏部尚书,有选拔、考核官员的权力,但却管不到大盈库,那可是属于内廷,直接为皇室服务的。
而徐齐霖则不同,作为贺兰楚石的上司,想收拾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贺兰楚石见岳父大人半晌不说话,也知道他很为难,便开口说道:“小婿只是和岳父大人说说,请岳父大人指点一二,可万万不敢让大人出头。”
侯君集看了女婿一眼,缓缓说道:“东宫派你去大盈库,没安什么好心;徐齐霖敲打你,亦是担心你夺他的权。太子是储君不假,但与陛下比——”
现在正是侯君集平步青云的时候,战功赫赫,又参政朝堂,担任最有实权的吏部尚书,位列八座,对李二陛下也没有什么怨气。
而且,侯君集也知道位列将相交结太子可是大忌。李二陛下春秋正盛,你不好好效忠,特么的投靠储君,要干什么?
所以,这事他是不能出头的。知道的是他为女婿不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讨好太子,另有所图呢!
贺兰楚石有些明白了,躬身道:“岳父大人英明。徐齐霖也正是得陛下信重,才有恃无恐,连东宫亦敢不假辞色。”
侯君集摆了摆手,说道:“不假辞色就说得重了。某以为徐齐霖并不是故意要和东宫作对,而是在忠实执行陛下的谕旨。只要占住这个理由,东宫就奈何不了他。”
贺兰楚石眨巴了下眼睛,猜测道:“这会不会是陛下授意呢?”
侯君集也不敢确定,说道:“皇家的事情,少掺和,不掺和。在大盈库,你且忍耐,没有错处,谅徐齐霖也不敢如何。对太子呢,礼数周到恭敬;对杜荷,却要防备一二。”
“是,小婿谨遵大人教诲。”贺兰楚石恭敬地答道:“即便是杜荷,也只有假传谕旨,并未直接授意小婿与徐齐霖为难。”
“没授意,那就不去做。”侯君集又想了想,说道:“朝堂上的事情,变幻无常,不得不慎之再慎啊!”
过早站队是愚蠢且短视的,别看现在是太子,历史上太子被杀被废的事情还少了?日后有何变数,谁能知道?站错了队的后果是什么,政治前途,生命,甚至是满门的命运。
贺兰楚石心领神会,又和岳父大人谈论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
所谓思想决定行动,侯君集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没有对李二陛下的怨忿时,对太子李承乾也是敬而远之,不敢亲近,以免遭到李二陛下的猜忌。
对徐齐霖的不满,那肯定是有。如果只是私人恩怨,侯君集肯定要报复。但要让他搅和到东宫与徐齐霖的矛盾中,再傻也要三思而行。
其实,徐齐霖也是一样,不敢轻易表露立场,卷入皇家争位的政治漩涡当中。
李承乾,已经放弃治疗,在作死的道路上越奔越远;李治,已被他定义为渣男,为了亲人的幸福,也要全力阻止他上位;李四胖,算是对他最有利,也是最有希望的选择。
但徐齐霖也并没有对李四胖表现出如何的亲近,当着李二陛下的面儿,他就拒绝过李四胖的招揽;几次指点,也颇为隐晦,藏在对谁都可以说的人生哲理之中。
劝说李四胖之藩,离开京师并增加政治经验,更是面对面的单独谈话。让李四胖既感觉到自己是为他着想,有所倾向,却又不为外人所知。
当然,徐齐霖也并不认为凭一己之力就能干成这桩大事。他在观察,在分析,在研究,判断着将来的盟友,以及未来的敌人。
政治斗争太残酷,特别是封建社会,尤其是涉及到皇权之争的,就更加地残酷无情。
太子李承乾被废,太子党便被连根拔起,连那些忠心劝谏过太子的东宫官员也被牵连免职。
李四胖夺嫡失败,亲近并支持他的刘洎便被褚遂良诬陷赐死,连马周为他作证鸣冤也无济于事。
赐死刘洎是真的因为他有罪,还是李二陛下被蒙蔽,或是他在为晋王李治扫清障碍?
反正,立晋王李治为太子,乃至他登基后,挺他的长孙无忌、褚遂良一派就没少清洗。
房玄龄也是挺李四胖的,虽然死得早,但高阳公主谋反案,照样让房家遭到重创,房玄龄配享太庙的待遇也被撤除。
活人不放过,死人也要清算。就是这么残酷,就是这么无情,就是这么沾边儿就倒霉。
这样一分析下来,徐齐霖便有了假想敌——挺晋派,以长孙无忌、褚遂良为首,代表着正不断衰落的关陇集团。
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什么冲突,但只要干不掉腹黑心狠的渣男李治,围绕着皇位之争,总有两大阵营正面交锋的时候。
如果历史轨迹不发生大的变化,李承乾还象现在这样继续作死下去,再有五六年便会被废掉。
也就是说,徐齐霖要争取在这五六年里发展壮大、羽翼丰满,能与关陇集团掰掰手腕。
哪怕是现在,徐齐霖看似只在经营赚钱,却也是在做着削弱关陇集团的准备工作。
很简单,只要能迁都洛阳,关陇集团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结果只能是土崩瓦解。
“派下官去洛阳督建分部?”贺兰楚石瞪大眼睛,直觉不是很好。
徐齐霖把文件资料都推到贺兰楚石面前,说道:“按照计划,今年秋便要全部建成。但看现在的进度,显是不能按期完成。关键还是没有能坐镇此处的高品级官员,与当地官府打交道不是很顺利。”
贺兰楚石想了想,说道:“徐丞委以重任,下官深感惶恐。只是下官来到大盈库时日尚短,诸般工作还未熟习,只怕能力有限,有负徐丞所托。”
徐齐霖摆了摆手,说道:“知难而上,贺兰副丞岂能无此雄心壮志?再者,诸项工作已经计划周全,只要按部就搬,监督施行也就是了。主要还是借贺兰副丞的官阶资历,与地方官府接洽商谈,让他们给予方便。”
停顿了一下,徐齐霖又接着说道:“当然,这也要尊重贺兰副丞的意思,不勉强。”
贺兰楚石见当面不好推托,便敷衍道:“那下官先回去阅看文件,再做定夺。”
“自是如此。”徐齐霖笑着点了点头,目送贺兰楚石出了他的办公室。
所谓的进度慢,确实只是个借口。徐齐霖就是想把贺兰楚石先打发到别处,把这边都安排妥当,天气一凉,他便要亲赴洛阳。
从大盈库建立到现在,虽然干出了些成绩,但整体的组织架构还不是很完善,工作流程也有待改进。
这样就有弱点,贺兰楚石被安插进来,给徐齐霖敲响了警钟。所以,他要争取把各部门的职能分清,流程也固化。谁来也不能轻易变动,除非不考虑赢利赚钱。
当然,这也是尽量为之。地球离了谁都转,徐齐霖还没那么自大,觉得非自己不行。
至于贺兰楚石到底去不去,也无所谓。不去的话,这边他也没有实权插手,你不配合我工作,就是不告到李二陛下那里,徐齐霖把他边缘化,当个摆设也不难。
公款旅游你不去,你想干什么?天天在那里碍眼,狗屁也干不了吗?
……………..
自从徐齐霖建议李四胖之官后,李四胖便陷入了权衡和思虑之中。
尽管徐齐霖摆事实讲道理,对李四胖颇有些触动。但突然就之官,离开居住已久的长安,这不仅要下很大的决心,还要有个能让李二陛下,乃至外界接受的理由。
所以,李四胖一边继续组织人员编撰《括地志》,一边对自己的封地进行了调查和研究。
只不过,李四胖虽没把徐齐霖的话告诉别人,但欲之官的事情却瞒不过手下的幕僚。因为,总要找人商议,不能他自己闷头瞎琢磨呀!
不出意外,对之官一事有反对的,也有赞成的,都有各自的理由,这又让李四胖犯起了犹豫。
拿不定主意,李四胖便又想听听徐齐霖的建议。可徐齐霖有意避嫌,魏王府的什么文人聚会、谈诗论经,都找借口推脱。
一次两次借故推脱还说得过去,可总不能象躲瘟疫灾星似的。都在长安,还能老不照面儿?
李四胖也看出徐齐霖有意躲他,便采取了迂回策略。
他派人打听到徐齐聃要以弘文生的身份参加今年的秋季科举,便主动送上橄榄枝,请徐齐聃担任王府侍读,教导庶长子李欣、嫡嗣李峤读书。
徐齐聃有些心动,毕竟不用参加科举,也不用去吏部等待铨选,便是入品官阶。
但他与徐齐霖说过此事后,徐齐霖立时表示反对。当然,话不得说得太清楚,他只说凭兄长的才学,应该走科举正途,履历才光鲜,而不是幸进。
徐齐聃犹豫迟疑,没有轻易决定。徐齐霖没办法,只好找了个理由去魏王府,要李四胖收回聘请。
现在最聪明的做法是和哪个皇子也别表现得太亲近,就象朝中重臣一样,不站队,不表明态度。
而徐齐聃若是成了魏王府侍读,就等于是给自己打上了烙印。你想着就是教导读书,给李四胖的两个儿子当老师。可外人怎么看,肯定认为你是李四胖一派。
这样一来,就使徐齐霖也陷了进去。从徐齐聃想到他,本来他做的很正常的事情,难免会被人往李四胖身上瞎联系。
“此乃大盈库新制器物,可用于军事、测量等领域。”徐齐霖把指南针献上,演示了一下,说道:“殿下为编撰《括地志》,派人博采经传地志、勘测山川地理,或可用之。”
李四胖看着这巴掌大的器物,不由得赞赏道:“齐霖巧思,无人能及。古之司南,亦远不及此物使用方便。”
徐齐霖敷衍地笑了笑,说道:“此番拜见殿下,下官还有一事相求,便是代家兄谢殿下好意,却是不便入府担任侍读。”
李四胖看着徐齐霖,半晌才苦笑一声,说道:“齐霖可是对本王不满,为之官一事?”
徐齐霖垂下眼睑,淡淡地说道:“下官岂敢。陛下特许殿下不之官,殿下只是遵从,合情合理。”
李四胖叹了口气,说道:“本王的封地离京师太远,难以在父皇膝前尽孝。是以犹豫不决,亦不知如何向父皇开口。”
尽孝,也算是个理由。就你那胖样儿,蹲在地上吭吭哧哧给李二陛下洗脚,也真是难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