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是千牛备身徐齐霖,有紧急事情要面奏陛下。”
徐齐霖还没到南门,便被外围的禁卫吆喝拦住,他的绿色的花钿绣服此时起了作用,那些禁卫并没有太过粗鲁。
只不过,这队外围的禁卫并没有认识徐齐霖的。当然,看年纪,看官服,看千牛备身的条件,也知道这少年不是一般人物。
一个小军官拱了拱手,还算客气地说道:“宫门已经落钥,陛下或已休息,您看……”
通常来说,皇宫或行宫在晚上的戒备和管理更加严密,有关于关门上锁的制度,也就是落钥。
白天的话,守卫们检查进出宫门人员身上携带的腰牌就可以了。到了晚上,每个宫门都要配备了相应的将领,他们拿着宫门的钥匙。到了规定关门时间,将领们把宫门锁好,把钥匙统一交到司钥长手里。
司钥长便是掌管所有宫门钥匙的官员,拿到所有的宫门钥匙后,他还要检查每个宫门的锁和钥匙是否对应。
徐齐霖心中急切,但也知道不能让人家为难,便开口说道:“烦请通报一声,陛下巡幸时便对某有交代,事情办成,即刻回奏,不得有丝毫延误。某疾驰赶路,日夜未歇,便是怕陛下见责。”
停顿了一下,他掏出腰牌递过去,补充道:“这是陛下所赐,便是让某能入宫顺利。”
小军官验过腰牌,也相信了徐齐霖所说的话。因为这腰牌可不是谁都能随身携带的,就算是宫中侍卫,不当值时也要交回。
“请稍候,待某去通报。”小军官这下子不敢怠慢了,转身向宫门奔去,向宫墙上的禁卫说明情况,一并连腰牌用篮子吊了上去。
且不说徐齐霖在外焦急等候,再说宫中禁卫一层层转递通报,直到了李二陛下的寝宫。
此时,李二陛下还未休息。虽然出外巡幸,长安城有太子监国,但很多大事和消息还是每天都要由京城送来,由他遥控管理着这个帝国。
听到通报,李二陛下当时便是一愣。深夜求见,本就不太寻常。而千牛备身,那已经是徐齐霖以前的职务,怎么不以大盈库丞的身份进行通报?
千牛备身?!李二陛下想到此官的职责,似有所悟,马上命令侍卫去宫门,把徐齐霖带来。同时,李二陛下命令侍卫加强宫中戒备,以防意外发生。
再说徐齐霖,等得时间并不算长,可却觉得度日如年,一分一秒都是那么的难熬。
终于有了回音,徐齐霖赶忙赶到宫门,一个大竹篮子已经落在地面等着他。晚上可以进宫,但只能以这种方式,却不是开宫门。
好吧,坐回土电梯。徐齐霖吩咐伍菘在此等候,他跳进竹篮,上面禁卫看到,用力拉扯绳索,将竹篮升了上去。
到了城头,徐齐霖正要爬出了竹篮,一只大手便伸过来相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徐丞慢点,注意脚下。”
徐齐霖双脚落地,抬头观瞧,在灯球火把照耀下,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哈,是王兄啊!”徐齐霖心中一喜,笑着叫道。
王方翼展颜一笑,也觉得徐齐霖以千牛备身来拜见陛下,定有什么蹊跷。但他是个稳重人,并不当面询问,伸手相请道:“徐丞请这边走。”
终于见到相熟的人了,徐齐霖的心骤然轻松下来。王方翼肯定是值得信赖的,他就怕遇到什么内应,暗地里捅他一刀。所以,也没敢对那些宿卫说实话。
心里一轻松下来,便觉得大腿内侧愈发疼得厉害。等徐齐霖迈着奇怪的步伐见到李二陛下时,李董上下打量,甚是惊疑。
徐齐霖见礼已毕,先瞅了瞅周围,这副疑神疑鬼的样子,又让李二陛下心里悬了起来。
“这里的保卫若是不严密,那天下也没有安全的地方啦!”李二陛下沉声说道:“有何紧急之事,尽管说来。”
徐齐霖也不废话,凑到李二陛下跟前,讲述自己编好的故事。
“这个阿史德黑芜借着卖羊毛偷偷留下字条,说贺逻鹘要聚众谋刺朕?”李二陛下眼睛一眯,问道:“然后呢?”
“微臣看到字条,为稳妥起见,便想去官府告发,调查这个贺逻鹘。”徐齐霖说道:“可没成想,那阿史德黑芜转眼就被人杀了,埋在城外离工坊不太远的树林里。”
李二陛下眼睛立刻瞪大,稍一思索,便脑补道:“难道他通风报信儿被同伙觉察,被杀灭口啦?”
徐齐霖立刻说道:“是啊,微臣也是这样想的。调查是来不及了,便纵马急奔,日夜不眠,赶来报信儿。哪怕是虚惊一场,也比万一出事要好。”
李二陛下微微颌首,眼睛微眯着沉思半晌,拍了拍手,唤进左武卫大将军李君羡,问道:“贺逻鹘随驾宿卫,今夜在何处当值?”
李君羡躬身答道:“贺逻鹘属中郎将阿史那都社率统辖,今夜驻防北宫门。”
“阿史那都社率?!”李二陛下心中不由一突。
徐齐霖在旁边补充道:“陛下,又是个突厥人,还是个中郎将,说不定也有勾结。”
李二陛下没言声,心中也是疑惧,对李君羡说道:“此乃大盈库丞徐齐霖,在京城听得贺逻鹘要聚众谋刺,便星夜赶来报信儿。这事儿还不确实,你看该如何处置?”
李君羡吃了一惊,刺王杀驾,这是天大的事情。哪怕是假的,也要按真的处理。否则,一旦出事,自己这个左武卫大将军也在责难逃。
“微臣这便加强宫城内的警戒防卫,并调兵监视突厥宿卫。”李君羡躬身答道:“再派人传贺逻鹘入宫,当面问讯。”
“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要惊扰了晋王和公主,还有后宫贵人。”李二陛下说道:“提防贺逻鹘狗急跳墙,抗旨谋逆。”
李君羡再次躬身领旨,大步走出宫殿,开始了严密的布置,并展开了行动。
听到外面响动,徐齐霖好奇之下到殿门口张望了一下,见殿外禁卫林立,用那种表里漆以辟邪勐兽的排城,在御殿庭外布置了又一道警戒线。
眼见李君羡就站在殿门处指挥,徐齐霖凑过去拱手说道:“将军,徐充容那里,也请加派人手,护卫安全吧!”
李君羡点了点头,微笑道:“徐丞放心,各处都有布置,充容娘娘那里,某再多派些禁卫。”
“多谢将军。”徐齐霖躬身致谢,又说了自己的护卫还在宫外,请李君羡派人把他带来,自己才退回殿内。
这样应该万无一失了吧?徐齐霖拐啦拐啦地走到胡凳旁坐下,苦着脸对李二陛下说道:“陛下,能不能召御医前来,给微臣的腿抹点伤药哇?这都磨得并不拢腿了。”
李二陛下早看到徐齐霖的怪样子,听他一说,立刻明白了,不禁哼了一声,“细皮嫩肉,何时能变得雄健?这番磨炼,朕看却是好的。”
“这个——”徐齐霖也不觉得害臊,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嘻笑道:“再有三五年吧,陛下可拭目以待。”
李二陛下翻了翻眼睛,挥手命宫人去传御医,带上伤药前来。
徐齐霖坐在胡凳上,心下安定,便觉得又渴又饿,接过宫人递上的茶水喝了几口,又示意宫人把旁边桌案上的点心端过来,大口大口地吃。
李二陛下微微一哂,心中也是感动。这少年,听到谋刺的消息便星夜赶来,不管真假,却着实是吃了些苦,可见忠君之心。
或者,他也是担心阿姐的安全。但这也不算什么,对阿姐总是要比对自己亲,人之常情。
“慢些吃。”李二陛下的语气缓和下来,让宫人把自己桌案上的点心也端过去,说道:“茶里可放些糖,乃是中天竺所熬制。”
徐齐霖谢恩细瞅,那糖比他市面上买的颜色要白一些,但和后世的白砂糖相比,却是相去甚远。
糖茶?!你懂不懂茶道啊,哪有这样的喝法。就算加糖,也得是红茶才对路呀!
“待西域平定,朕有意遣使去中天竺取熬糖法。”李二陛下一边阅看奏折,一边随便地说道:“若是成功,即诏扬州诸蔗,柞沈如其剂。”
中天竺应该是印度吧?徐齐霖挠挠头,觉得这糖也一般,还用得着派人去留学吗?
“陛下,这糖也就白点。”徐齐霖尝了尝,说道:“不过,既是从中天竺千里运来,想必甚是昂贵吧?”
“那是自然。”李二陛下抬起头,说道:“这种糖在市面上恐怕是不多见,你不知其价值也不为怪。”
徐齐霖还真不知道,他还以为糖是甜的就够了。而且,他也不爱吃甜食,也就做红烧肉时需要放点糖,起那个什么美啥的反应。
所以,对厨子买来的糖,他只在厨房见过,觉得颜色深一些,应该是赤糖或黑糖,用起来也没啥不便。
但历史上糖的发展却不是一样,为了让糖的颜色越来越白,中外的制糖工匠可是进行了几百年的研究和尝试。
一样的吃,你说你跟糖的颜色叫什么劲哪?这可能就应了那句圣人的话:“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就是象徐齐霖这样的懒蛋,不也是追求食物的美味,追求美好的享受,只是他没想得过多,想得过深罢了。
不知道这白糖的价值几何,且回去进行下市场调查,没准就是一座金山呢!
徐齐霖脸上似笑非笑,似乎看到了晃花眼睛的金银财富。
李二陛下斜眼瞅着徐齐霖,觉得这小子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赚钱的路子,竟露出这般财迷的神情。
徐齐霖觉察到李二陛下看他的眼神,嘿嘿一笑,也不多说。等他把白糖搞出来再说,定让李二陛下惊掉下巴。
而糖的熬制脱色,并不是什么难题,徐齐霖觉得《天工开物》中就应该有。
就算是没有,凭他的化学专业功底,也能琢磨出办法。就算不比后世的白糖,胜过这中天竺的破糖,也很有把握。
嗯,到时候就不是从印度进口了,而是要返销回去,赚取真金白银喽!
对了,光有白糖、冰糖也不算利益最大化,再搞出些水果糖、奶糖、软糖,小朋友都爱吃,卖出大价钱不是问题。
“朕离开京城后,可有什么变化?”李二陛下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徐齐霖愣了一下,抬头看时,发现李二陛下正低头看奏折,好象就是随口一说。
有啥变化?更自由了呗!还有的话,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太子李承乾继续作呗!
可这些都不好说,徐齐霖便敷衍道:“微臣没看出太大的变化,陛下可安心去九成宫避暑。”
“你可不许偷懒。”李二陛下抬头看了徐齐霖一眼,微抿嘴角,似乎是想笑,但很快就消失了,故作严肃地说道:“工作进展随时派人报告,不得敷衍拖延。”
“是,是,微臣自当勤勉。”徐齐霖躬身拱手,态度极好,但心里却想:那就看你小气不小气啦!
正在这时,御医赶到,在殿外等候传召。徐齐霖赶忙起身告退,得到允准后,去找御医涂抹伤药。
御医用的伤药自然是用料讲究、疗效甚好,涂抹上之后,徐齐霖便觉得火辣辣的疼痛大为减轻。
徐齐霖索性向御医要了一瓶伤药随身携带,还腆着脸让人家把方子也写出来。
御医也知道这少年身份不同寻常,也不担心这方子漏露出去砸了自家饭碗,便十分痛快地全部照办。
也正在此时,殿内的李二陛下得到了李君羡的回报,贺逻鹘今天落马摔伤了腿,暂不能奉诏入宫。
这个借口嘛,多半是假的。李二陛下冷笑两声,令李君羡再传口谕,用担架抬贺逻鹘入宫。
同时,他还命令李君羡,调动宫外宿卫,向北门包抄。如果贺逻鹘敢抗命,或是有什么异动,立刻予以捕杀。
这边马上要动手,都社率和贺逻鹘一伙却已经分崩离析,不战自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