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齐霖挠了挠头,陪着小心举步上前,往小炭炉里加了几块碎炭,然后便看着李二陛下在玩儿。
好玩儿吧,没玩儿过吧?徐齐霖也不敢轻易开口,心里却是瞎想。
“坐吧!”李二陛下挥了挥手,放下茶具,捧起书看,头也不抬地吩咐道:“为朕烹茶。”
“是。”徐齐霖应了一声,坐在李二陛下对面,熟练地操作起来。
炭炉上的水烧开了,徐齐霖拎起小壶,冲茶点茶,比之前请马周品茶时更加娴熟,冲出的茶也要好上许多。
夏天嘛,喝茉莉花茶比较好,淡淡的花香,裹在热气中,弥漫开来。
“陛下,您请。”徐齐霖冲好茶叶,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嗯,李二陛下其实一直在偷眼看着,接过茶水,轻轻抿着、细细品着,脸上渐渐浮起了笑容。
“味道还好。”李二陛下喝完一盏,放下茶杯,拍了拍旁边的书,说道:“此《茶经》写得更好,是要印刷出书嘛?”
徐齐霖又给李二陛下续上一杯,说道:“微臣本待重新誊写后,明日入宫上呈陛下御览。若是陛下恩准,微臣是要印书出版的。”
李二陛下伸手点了点书上的落款,问道:“此陆羽便是汝曾言的师父?”
“正是。”徐齐霖说道:“虽不言师,亦不视某为徒,但教诲之恩,受益良多,某不敢或忘。”
李二陛下露出赞赏之色,说道:“尊师崇道,自是应当。然汝师不收你为徒,可有说法?”
徐齐霖想了想,说道:“家师对某言:不须远远远寻师,自是神仙自是师。爱憎不尽难求道,人我仍存枉拜师。某时时琢磨,还是不能全懂。”
李二陛下沉吟片刻,反复揣摩,果是道家真言,听似简单,却蕴含深奥之理,不禁慨叹道:“不说你这般年纪能理解,便是朕也不敢说全部通晓。果是世外高人,可惜不得一见。你能蒙此高人传授一二,也是机缘造化,当切切珍惜。”
“可惜微臣只是个凡夫俗子,怕是终难领悟家师真言。”徐齐霖嘿嘿一笑,说道:“悟性如此,微臣也想开了,不必强求。”
李二陛下翻了下眼睛,显是对徐齐霖这种态度不表赞同,但也没继续唠叨,而是转而问道:“你要印这《茶经》,不只是为师扬名吧?”
“陛下圣明。”徐齐霖拱了拱手,说道:“微臣以为,茶乃中原独有之物,比之丝绸、瓷器、铁器等物,更有其优势……”
在历史上,茶叶这种蕴含了中国财富、荣耀和高超的政治外交智慧的绿叶,曾经被赋予了过多的含义,经济与霸权、战争与和平。
茶叶之所以有如此重要的作用,是因为成为了战略物资,使北方游牧民族产生了巨大的依赖性。
而真正把茶叶纳入国家经济发展的,是在安史之乱后的中唐。
为了筹措粮饷进行消灭割据势力的战争,朝廷开始对茶叶征收什一税——茶叶销售收入的十分之一将被作为税金征收。
到了唐文宗大和年初,文宗皇帝又想出了一个办法来,就是茶榷制度,使茶叶成为国家垄断的交易,由官府统购统销来解决茶叶的定价问题。
而茶榷制度从唐文宗时期制定以来,成为绵延千年的国策,直到太平天国以后才被取消。
到了宋朝、明朝的时候,朝廷都把茶叶这件武器用得纯熟无比。茶马互市由此成为“假市易以羁縻控驭”、“以茶制戎”的制番上策,屡试不爽。
“如今茶叶产量不高,实与饮食习惯有关,微臣出版《茶经》,亦是想起到推动作用。”
徐齐霖大略讲述了茶叶的重要作用,最后才说出自己的目的,“微臣敢请陛下将《茶经》赐予各产茶地方的官吏,命他们如劝农桑般劝茶,以扩大种植面积、增加产量。其后……”
李二陛下静静地听着,对徐齐霖描绘的前景还是有所怀疑,但他决定试一试。
毕竟茶叶要达到一定的产量后,才具备徐齐霖所说的战略物资的作用。而饮茶习惯的形成和流行,也需要时间。
“吐蕃亦会被茶叶所制?”李二陛下不太确定地问道。
徐齐霖很笃定地回答道:“微臣可以肯定,假以时日,茶叶将成为高原地区和草原大漠民族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
李二陛下沉吟着点了点头,说道:“那茶叶的收购、定价、交易等,又将如何操作?”
徐齐霖喝了口茶水,说道:“依微臣之见,朝廷收购园户一半或六成产出,价格以往年市价低两至三成为准,包括赋税在内;其余产出,园户可与商人议价,或自由出售;朝廷可向茶商征收茶税,或可按什一交纳。”
停顿了一下,徐齐霖继续说道:“茶商与园户销售茶叶只限国内,不得进入边境榷市交易;与吐蕃和北方游牧部落的茶叶交易,只在边境榷市,只限于官府收购的茶叶。”
李二陛下眉毛一挑,心中不免翻腾震撼,这可是巨利啊!
朝廷收购的茶叶,不仅免税,还垄断了边境榷市,换牛马、毛皮、药材时自然可以大幅压价。交易完成后,这些商品转入国内市场,价格翻倍也不是奢望。
还有茶商缴纳的茶税,也将是一笔极大的财政收入,充实到国库。
而身为茶叶商品流通的最底层——种植园户,国家采购虽是强制,但价格定得合理的话,赋税也交了,还是很有保障的收入,也不必担心茶叶卖不出去。
至于剩余的茶叶,按照后世的理解,可以看作是自留地。或自己挑到市场出售,或卖给茶商,又能够得到比较灵活的额外收入。
说起来,这已经是徐齐霖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从古至今,都是最底层的最辛苦,最受剥削。要么是官府全部统购统销,要么是商人压价收购,大头儿从来轮不到他们赚。
“虽有待完善,但思路和办法还不错,虽有与民争利之嫌,但也是为了国家强盛,不受外侵,长保平安。”李二陛下思考了半晌,定下了基调,也让徐齐霖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