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下车后就傻在了原地。
眼前是一条街道, 两边高楼商铺林立。
高楼有点旧,像上个世纪的百货店。商铺橱窗灰蒙蒙的, 角落的灯在上面打了一层光圈。
就像城市中某条被遗忘的老街。
“这是休息处?”大家一把抓住司机, 没让他上车。
“拽着我干什么?”司机很不高兴,把几只手从胳膊上扒下来:“就是休息处, 没看见这有个酒店么?”
这破烂小中巴确实停在一家酒店门口。
酒店是最常见的快捷店装修风格, 坐落在街道转角处, 门可罗雀。
……其实不止门, 整条街都能罗。
“休息处还带变的啊?”大家非常诧异。
“小旅馆呢?楚老板呢?咱们好不容易跟她混熟了点。”
“楚老板?楚月?”也许是灯光映照的关系, 司机黝黑的脸皮居然有一点点红, 但很快, 他的神『色』就颓了下去:“你们见过她了?她还在那个小旅馆休息处吧。休息处国内一共有5个, 经常轮换。”
游『惑』:“国内?考试还包括国外?”
司机抿了抿嘴。
他似乎不想多说,但看在楚月的份上, 最终还是开口道:“当然有的, 你旁边不就站着个老外?况且科目有外语,当然就有外国考场。”
刚在村子里考完外语的人无声盯着他。
司机:“……”
“你们这是小概率事件。”他又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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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惑』扫视一圈,高楼灯火通明,仿佛住满了人。
“休息处可以选择?”他问。
司机说:“一般情况下随机。5个地方各有特别之处——”
游『惑』想起之前那个休息处, 面无表情说:“特别破?”
司机:“……楚月那个确实有点——”
游『惑』一脸麻木。
司机:“……特别破。”
“那个休息处可能是唯一一个找不到优点的吧。”司机皱着眉咕哝:“不然也不至于把她罚过去……”
“不过其他地方还是有优势的。楚月那个是1号休息处。2号休息处像军事基地, 武器特别多, 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它都有, 那里对部分考生而言就是天堂。”
“3号休息处的标志『性』建筑是赌场,运气好的人可以去试试, 没准能拿到保送牌。4号休息处吃的多,玩的多,在那呆几天能暂时忘记考试这种烦心事。5号就是这里了。”
游『惑』眉心一皱,有了不祥的预感:“这里的优势?”
司机说:“超市比较便宜。”
众人:“多便宜?”
“5-9折不等。”
“……”
陈斌忍不住道:“说实话,我现在0.1分都扣不起。”
司机:“好巧,大多数考生跟你一样。所以抽到这里运气比较差……”
欧皇游『惑』扭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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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这个5号休息处比上一个好一些。
他们不想用“繁华”这种形容词,听着像反讽。
总之,这里连酒店审查都更严格。
自动玻璃门安装了扫描机,考生经过时有红光扫过。
本着老弱病残优先的原则,游『惑』靠在门边。
等其他人全部进门,他才缀在队伍末位跟过去。
他刚迈进一只脚,警报响了。
酒店前台姑娘“蹭”地起身,脖子伸得老长:“你带什么了?”
游『惑』刹步:“什么意思?”
大家也不明所以,又担心游『惑』有事,纷纷警惕地瞪着前台。
前台冲游『惑』招了招手:“麻烦过来一下,我得检查。”
游『惑』把黑包丢在台面上,拉开拉链,抬起薄薄的眼皮说:“查什么?翻吧。”
这张脸近看冲击『性』有点大。
姑娘从脖子红到脸,解释了一下:“呃……你自己翻也行。你可以回想一下,是不是把考场上的东西带回来了?”
众人一头雾水。
于闻说:“不可能吧,那倒霉考场上压根没有正常东西,谁脑子有泡带回来,又不是土特产。”
前台姑娘被他逗乐了:“不排除有的东西企图跟着考生溜出来,以前有过,差点儿在休息处搞出人命,那之后就开始查了,算是一种提醒。”
众人心说在上一个休息处就没查。
不过既然警报器都响了,也不能不讲道理。所以大家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为难前台。
那姑娘看他们挺好说话的,又红着脸对游『惑』补充说:“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正常人哪会干这种事。所以说最好翻找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东西偷偷——”
游『惑』连翻都没翻 ,从背包侧边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这个?”
“……”
前台姑娘“偷”不下去了。
就这掏东西的速度,显然是这位帅哥自己动的手。
游『惑』瞥了于闻一眼。
于闻怂得不行。
难以置信!半分钟前他骂了他哥脑子有泡。
“哥你……你怎么把黑婆的娃娃顺回来了?”他小声嘟囔。
游『惑』:“顺手。”
于闻:“……”
这得多瞎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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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惑』手里拿的正是黑婆的娃娃。
不是他自己缝的那种,而是最初就放在木架底层,那个脚上纹着风铃花图案的娃娃。
大家被折磨了好几天,看到娃娃就有阴影。
像于遥、陈斌这样的,更是脸都吓绿了。
谁特么能想到,大佬去考场溜达一圈,还要带个伴手礼。
游『惑』又问前台:“规定不能带?”
前台:“主要是怕考生在休息处有危险,你如果实在想要,也可以留着。”
游『惑』又把娃娃收回来。
前台:“……”
行吧,牛『逼』。
这姑娘脸也不红了,啪啪啪啪地敲着键盘,迅速掏出一摞卡发给众人:“这次的休息时间为5天,卡上标有房间号,注意不要走错,以免影响其他考生休息恢复。顶层是餐厅,24小时开放。其他生活用品或者考试用具可以去商店购买,五天后,也就是你们休息的最后一天,百货大楼早7-10点折扣最多,有需要的考生不要错过。”
游『惑』接过卡翻到反面。
果然,跟上次小旅馆的房卡格式一模一样。
姓名:游『惑』
准考证号:--000a
已考科目:物理、外语(2/5)
累计得分:27
于闻拿着自己的卡在旁边直挠头:“这考试算分机制有点问题,明明是你答题得分最多,最后大家拿到的却是一样的分。”
而且游『惑』之前买过东西,同样两场考试下来,他剩余总分还最低。
“无所谓。”游『惑』没多看,把卡塞进兜里。
陈斌『插』话说:“不是每场考试都这么算,五场中至少会有一场是单独计分,谁拿到的计给谁。我之前就碰到过。”
于闻:“然后呢?拿了多少?”
陈斌一脸郁卒:“3分。”
众人被这个消息吓蒙了,直到进电梯都没人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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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房间就在餐厅楼下,倒是很方便。
众人拿着卡找房间的时候,老于忽然说:“诶,不对啊。”
“什么不对?”
“娃娃都送给村民了,你如果带回来一个,就有一个村民没拿到?那我们为什么那题拿了全分?”
游『惑』说:“多一个。”
“啊?”
游『惑』举着手里的娃娃说:“这个跟村民对不上号。”
大家愣了一下,纷纷注意到了娃娃腿上的花纹。
“之前咱们分析娃娃是谁的时候没有这个。不然这么一串花纹,不可能看不见。”
游『惑』说:“我没把这个放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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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那要这么说,这个也是黑婆给的?”于闻问。
游『惑』:“嗯。”
“这就怪了啊!总共18户人家,算上村长女儿,一共19口人。黑婆给我们20个娃娃?她不会数数?还是为了混淆让我们弄错?”
游『惑』捏了捏娃娃腿,说:“也可能漏了一个跟它对应的人。”
这话一出口,大家当即站住。
什么叫漏了一个人?村民18户,一户没少都送了。难道还有没出来的?
不会啊,连题目都判定他们全对。
那考场上哪里还有人可以漏?
大家想了两秒。
脸突然绿了——
当然有人啊,考生不就是吗?
于闻打了个『尿』惊:“哥,大晚上的,你不要讲鬼故事。”
这么一吓,大家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
仿佛此时人人都可能是鬼。
接着,他们发现游『惑』正看着右边的一个人。
被看的是于遥。
她是第一个找到房间的,此时刚刷*屏蔽的关键字*门。
酒店暖气很足,mike借给她的大外套被她脱了。
破损的衣裤自然『露』了出来。衣服坏在肩线,裤子则破在裤脚。
她『露』着苍白的脚踝,那串风铃花的刺青就纹在右侧。走廊的灯光足以将它照清楚,跟娃娃腿上的一模一样。
于遥愣在原地,脸『色』惨白。
其他人脸比她还白。
“……姐?”于闻声音都抖了,“你……你怎么回事?”
于遥垂着眼,肩膀也在抖。
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看向游『惑』,两只眼睛红得像哭过:“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啊?”
即便这时候,她的声音依然很温和。
游『惑』也没有情绪上的变化,依然是平日那副困懒模样:“我?觉察到是上一场考试,确定是刚刚。”
于闻很惶恐:“上一场?上一场怎么了?”
游『惑』:“题目说用餐的有13人,你掰指头算算实际多少人。”
于闻默默掰了一遍:“13啊!”
刚说完,他又猛地反应过来:“不对,考生13个,但是用餐的里面还包括猎人甲,那就是14个……有一个不算人?”
众人齐齐看向于遥,脸『色』由白转青。
“姐……你究竟——”
于闻想说“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话出口的时候,这个刚成年的男生还是心软了一下:“你究竟是谁啊?”
于遥紧攥着门把手,轻轻吐了一口气说:“进来吧,我告诉你们,走廊里不太方便。”
谁敢进?
众人还在犹豫,游『惑』却先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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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所有人都围在了于遥房里。
于遥盯着那个娃娃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说:“之前说这是我第一次考试……其实是骗你们的。”
“我确实是考生,但那是好几年前了。当时很倒霉,碰到的第一场考试,就是咱们刚刚结束的那场。考吉普赛语,跟……赵文途一批。”
……
她会一点吉普赛语,给同伴们做过简单翻译。
一来二去,就成了赵文途日记里每天出现的姑娘。
不过,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本日记。
……
赵文途不在后,考生还剩两个。
于遥,还有一位中年男人。
那天夜里,鬼手如期上门。
原本是冲着那个中年男人去的,结果那人情急之下,一把把她拽到面前,往前一推,送到了鬼手的刀口下。
“我现在就记得他说,砍她吧,别找我,求求你们。鬼手没砍准,刀落了好几下。应该……挺难看的。”于遥缩在椅子里,陷进回忆。
众人听得不忍:“那你……”
“那我应该跟其他考生一样,葬在树林或者变成村民对吗?”于遥说:“我也以为会那样的,但是也许是我走运吧。”
她为赵文途哭了一整个白天,甚至忍不住去了一趟树林,试图去找赵文途的血迹,看看他被拖去了哪里。
最不济……给他立一座坟也是好的。
结果她找到晚上,也没能找到赵文途的任何踪影,反倒捡到了一张卡。
“什么卡?”游『惑』问。
于遥说:“就是那位监考官让你抽的那种卡,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张掉在树林。”
“卡面写的什么?”
于遥说:“重考一次。”
“我被……砍之后,那张卡发挥了作用,但因为是捡到的,作用只发挥了一半。”
众人茫然地问:“还能一半?什么意思?”
“我没有像其他考生一样,变成鬼手或者村民。但也没有真正活过来,重新开考。”于遥说:“我漂在那个村子的河里,被黑婆捡了回去。”
游『惑』忽然想起来,村长曾经说过,黑婆专做死人活,曾经从河里捡过一个姑娘,用竹筐拖了回去。
“我明明是考生,却好像变成了考场的一部分。”
作为考题的黑婆把巫术用在了于遥身上,居然起了作用。
她用她死去女儿的头发缝制了一个跟于遥一样的娃娃,然后于遥就像那些村民一样,死而复生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大着肚子。黑婆说,她把女儿藏在我身上了。”
众人『毛』骨悚然。
然后,他们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你能听懂黑婆的话?”
“我作为考场的一部分时,是能听懂的。”于遥说:“但后来我离开了,那之后我就听不懂吉普赛语了,包括我原来会的那些,也都忘了,怎么都捡不起来。”
“离开?”游『惑』说:“司机说他没接过人。”
于遥说:“我算人吗?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就像误弄出来的一段bug,介于考生和npc之间。
她离开考场也不是坐的那辆城际巴士,而是自己徒步走了很久,穿行了不知多少地方,然后机缘巧合跟着一群考生进入了某场考试中。
也许是系统刻意为之,也许是受其他影响。
她的记忆越来越差,考试前的很多事她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有有人害过她,也有人护过她。
“本来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偶尔帮考生一把。”于遥说,“直到某一次考试,我又见到了那个害我的人。”
于闻没忍住,憋出一句脏话:“『操』?他居然没死?”
“我后来才知道,他有一张免考牌,赌场里弄到的。”于遥说:“那次外语考试,他本想试试能不能侥幸通过,最后发现实在太难,把那张卡用掉了。”
于闻一听,更火了:“他妈的,他有免考牌还把你推出去?!那他后来呢?”
于遥说:“他考试不行,但阴招很多,而且好赌,赌运居然不错。我后来打听到,他在赌场又弄到了两张延期卡,一次最多能延两年,他用了两张,躲在休息处过了四年,再没弄到新的延期卡,只能出来继续考试。”
“那你找到他了吗?”
于遥还没开口,游『惑』说:“找到了吧,在上一场考试里。”
众人一愣。
于遥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谁啊?”
游『惑』说:“最后变成猎人甲的那位。”
众人愣住。
许久之后,于遥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我很多时候会被系统漏掉。那次违规……应该就漏掉了我,你当时沾了墨,系统就把违规误判给了你。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我一直在找机会补偿。”
游『惑』:“无所谓。”
反正罚了几次,他本人毫无损失。
“倒是你。”游『惑』说:“为什么见到赵文途不去认?”
于遥沉默了很久,苦笑了一下轻声说:“我已经变成这样啦,脸跟原来不太像,可能受了黑婆女儿的影响,像个刚成年的小姑娘,他认不出来的。而且,我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鬼,就……不让他失望了。”
如果不见面,那么……想起名字的赵文途,在最后那个瞬间,至少是满足的。
至于遗憾,全都留在日记里。
他自己已经不会去苦恼了,只有看的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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