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扯着脖子喊道:“想不认账是吧?就是吃了你们医馆的药才变成这样的,你们给我赔。”
陶省三看他怀中的孩子,软趴趴的趴在他肩头哭,小脸都是肿的,好像真不是为了讹钱做假戏的。
可也说不定,因为他们已经五日没有接过病人了,对这对父女也没有印象,不可能是他们把人毒到了。
陶省三道:“我们真的没有接待过玲千金。”说完还要跟围观的人解释:“我就已经五日没有接待过客人了。”
大汉道:“凭你一家之言,岂能相信?”
陶省三见有人点头,很是慌乱:“可我们真的没有接待过您啊。”
他被人责难的时候就会手足无措,会被人牵着走不说,还解决不了问题。
林孝珏听了一会从后面走出来:“是谁在闹事?”
众人见一面容清丽冷峻的女子向他们走过来,同时心头一跳,都后退一步。
那大汉上下打量林孝珏,支吾着声音道:“你是永安公主?”
林孝珏道:“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到本宫医馆闹事?”
大汉之前见过林孝珏一眼,但他当时混没在意,此时也没认出来她。
他道:“公主怎么了?公主家的药材吃坏了人,也得给人偿命。”
林孝珏看向众人:“你们是做什么的?”
那些人都不出声。
大汉仗着胆子道:“街坊们都是来帮着做见证的,免得你们店大欺客不认证。”
林孝珏呵呵一笑:“你可真是蠢材,自己偷我医馆的药材吃还敢贼喊捉贼,既然你需要见证,那我正好。”她又看向众人:“这人偷我们晒在外面的巴豆说是松子,然后给他女儿吃,现在孩子吃出病了,他要反咬一口说我们药材有毒,那巴豆当然有毒了,可也没人让人偷吃啊。”
原来是小偷。
还倒打一耙。
汉子请来的见证人这下都排上了用场,又手指指着他恶人先告状。
汉子又急又羞,细看林孝珏,这才想起来他顺巴豆的时候被人提醒过。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能松开,就嚷嚷道:“谁见到我偷了?谁见到了我偷了?是你们医馆要推卸责任,还说我偷东西,公主的医馆毒死人了,这天下是不是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他本想摔摔东西壮壮威,可见医馆里护着的人都不是善茬,也就作罢了。
他这一喊,别人没吓着,肩头的小女孩哭的更厉害了。
林孝珏见他手忙脚乱拍着孩子,又要防备她的样子于心不忍,轻轻一叹:“孩子病了就先看病吧,其他事,以后再说。”
汉子很是诧异,没想到林孝珏竟然不吵了,还说要给孩子医治。
这正是他来闹的目的。
他道:“这可是你们自己承认的,是你们家医馆的药材有毒,毒了我的女儿,诊金我可不给。”
一直跟在林孝珏身后的翠儿忍不住站出来:“我家公主是看你女儿可怜你明不明白?不感激就算了,还想讹人是不是?”
汉子被她说的面红耳赤,道:“明明是你们……”
林孝珏听他还是不肯承认错误,抬手打断他:“如果你不想孩子出事,就先别吵了,再吵就来不及治了。”
大汉一听,立即住了嘴,不过脸上的戒备之意一点没减。
林孝珏让他把孩子放到看诊的椅子上,看热闹的人也都围了过去。
林孝珏诊着孩子的脉。
因为时间有些久,那汉子等的不耐烦,哼道:“要是我闺女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翠儿和医馆的人大怒,但见林孝珏没出声,大家也就都没动。
林孝珏诊过脉后对翠儿道:“用独参汤和暖胃饮,去写方子。”
独参汤只有一味药材,就是人参,所以叫独参汤。
暖胃饮是人参,白术,扁豆,陈皮,干姜,炙甘草,当归,本来是用来治疗中寒呕吐,吞酸泄泻,不思饮食等症。
大汉一听有人身,又嚷道:“可是您们的责任,药材钱老子也没有。”
翠儿忍不住道:“再嚷嚷就跟给你们赶出去。”
那大汉看看四周的人,这才忍住脾气。
翠儿去写方子。
另外的两个坐诊大夫把林孝珏叫到一边。
年老的那个问道:“公主,您不是说着孩子吃了巴豆吗?”
林孝珏道:“没吃,还在是吐了,可巴豆太厉害,不然会比这严重。”巴豆用药的时候都用霜,巴豆霜,没有人用整豆的,整豆泻下太厉害。
老大夫道:“可是巴豆是热毒,这孩子满面水肿,肚子都那么高,还用补药能行吗?”
另外一个也到:“不然用五苓散试试,五皮饮是泄水的。”
林孝珏很严肃的道:“二位先生该去把把脉,正是因为没吃多少,热力不够,这孩子肯定经过大泄了,脾胃之气已虚,所以才会水肿,而且已经泄了那么多水不能再泄了,先补脾胃。”
两大大夫这才明白自己是肤浅了,无不佩服的给林孝珏道歉。
林孝珏自然说不用的,她只要有人好好学就很开心,两位先生显然是思考过了。
周围的人不等孩子用药水都不肯走,林孝珏也没让人撵他们。
半个时辰不到,翠儿已经煎好了药材,拿给小女孩喝。
喝了不一会,孩子就不哭了,又过了一会,说要尿尿。
翠儿就抱着她去后面方便。
等再回来,众人看她的小脸就没那么肿了,眼睛也大了,圆圆的小脸多了很多可爱的感觉。
那汉子见女儿真的好转了,长长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没有说道歉的话。
翠儿就抱着小女孩问道:“你是怎么生病的啊?”
小女孩已经跟翠儿熟悉了,她就糯着声音道:“爹爹说给松子仁吃,可是是辣的,松子仁不好吃。”
众人霍的一声炸开。
“还真是偷人家的药材吃啊?”
“小孩子不会撒谎,松子仁哪有辣的,就是巴豆。”
“公主方才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难道公主还能撒谎?”
公主当然没有撒谎,所以就是那汉子诬赖人家。
有人想起他方才的变现,很是鄙夷道;“还要人家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这样缺德的东西就不该给他看病。”
“他的家人也不看,万一他们得治不好的病还不得赖上谁?”
“就是,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大家七嘴八舌的。
林孝珏见那大汉面红耳赤,看着女儿的目光又是愤怒又是怜爱。就明白他是恼怒小女孩说实话,但又舍不得责怪自己的女儿。
又见他半张着嘴,是想跟人吵架,可一张嘴说不过那么多人,就气得只能抖唇了。
小女孩见爸爸被人骂,吓得哭出来。
汉子大急,看翠儿的眼睛就不是好眼神。
林孝珏将小女孩从翠儿的怀里抱过来,塞到汉子的怀里:“你走吧,再也不要来我这里,记住我的话。”
周围人听林孝珏开口,一时间安静下来。
那汉子有些不太相信的看着林孝珏:“就走了?”
林孝珏道:“走吧,诊金药材都不收你的钱,走吧,别再来了。”
这汉子家中并不富裕,平日都是靠卖力气才能挣口饭吃,这下孩子病了,找了附近的几个大夫人家都不给医治,因为他没有诊金,所以不得已就来医馆找麻烦。
就是怕医馆的人要诊金,他就想诬赖医馆,这样自己就不用出钱了。
可人家根本就没有要他的钱。
汉子忽然间热泪盈眶,又问一遍:“我真的能走吗?我女儿不会再有事了吧?”
林孝珏点着头:“她没事了,你走吧。”
汉子黑脸满是胸口,陡然间向下一跪:“公主,我是小人,是我偷了您家的药材,不是您的药材有毒,都是我自己不好,但没想到您竟然如此宽容,不要我的钱,还帮我女人治病。”
林孝珏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道:“下次遇到这种事,你有困难说困难,胡搅蛮缠只能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周围的人也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
有人道:“如果公主跟你一样,一定要争个子丑寅卯出来,你女儿的病情就耽误了,那时候你才是后悔都来不及。”
大汉越想方才自己的行为越是惭愧,给林孝珏磕着头;“我堂堂七尺汉子,没本事挣钱给女儿看病,就想着污蔑好人,我是个小人,求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里跟您磕头。”
林孝珏见他额头都破了血。
摇摇头:“你起来吧,走吧,我也没有难为你。”
“可是……”
可是他心里不好受啊,污蔑人是迫不得已,如果有钱谁也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大汉心中有感觉,这位公主让他走,但是她还说以后再也不许来了,现在这句话没有收回,就是没有原谅他。
他又磕了三个头。
林孝珏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了后院。
翠儿看出林孝珏的一起,让人将那汉子扶起:“您还是走吧,我们医馆正受人污蔑呢,您这一小闹,不知道又要落个什么罪名,快走吧。”
汉子空着的那只手攥紧了拳头,道:“永安公主是个好人,今后谁在敢污蔑她我就跟他势不两立,我要逢人就说公主的事迹,不让人再误会她。”
说着对众人道:“你们都看见了,永安公主绝对不是治死人不认人账的人,一定是别人污蔑她。”
围观的人心想,我们比你早知道。
送走了无关紧要的人,两个老大夫领着翠儿来林孝珏的房里找林孝珏:“公主,我们还有一事要说。”
林孝珏请他们落座:“怎么了?看你们好像很谨慎的样子,是大事?”
还是年长的那个大夫道:“我们都知道公主这几天因为杨驸马的死受到了牵连,公主,今天这小女孩的症状有的地方跟杨驸马很相似啊,杨驸马的病因到现在咱们也没弄明白,是不是误食了巴豆?如果是,就跟公主没关系了,咱们医馆可没给他吃过这东西“
所以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大公主自以为给杨驸马下了巴豆没人能验出毒性,想不到别的大夫也有所察觉了。
她道:“如果杨驸马真的是食用了巴豆,那还不见得是误食呢,这里面说不定是一桩命案。”
三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
林孝珏道:“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也不要泄露出去,如果杨驸马真的是被人害死的,我生而为人,就该帮她讨个公道才是。”
“可是您怎么帮他讨公道?”翠儿道:“您也不是他的亲人啊。”
所以她才让杨九真去官府告她,事情一闹大,她可以为自己洗脱嫌疑,不就能帮杨驸马讨公道?
不知道杨九真会不会听她的话,或者陈恩伯府的人敢不敢闹大。
林孝珏目光看向前方,咬了咬嘴唇。自在观说不更了,睡觉,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