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珏回到院子,又给少施名医讲解一番,正说到如何打结,林世泽的管事又来了。
屋里的主子都无语的看着他。
管事的忙先给夫人和大公子请安,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又来了客人说要拜访小姐,老爷让小姐过去一下。”
没等林孝珏发问,少施蹙眉道:“又是什么人?”
“是礼部尚书韩大人。”
林孝珏听了点点头:“我认得他。”
说着也不跟谁交代,径自走向门口,还如第一次一样,两个丫鬟跟上,管事的匆匆一礼,这一行人又出去了。
少施名医愣愣的看着姑姑:“姑姑家这一天客人还真不少?”
少施氏自然明白,这韩大人一定是登门拜谢的,当时韩家是下了帖子的,是林世泽顾忌名声拒了人家,可不知怎么的小结巴还是给他家公子医治了。
少施氏道:“当时韩家人说要请孝瑜,我一来顾忌名声,二来不明所以,三来韩家也没坚持,不然也不能大意,直到贤王来过才知一直是她装神弄鬼。”
“她还败坏咱们家的名声,我派人到陈府堵她两天都没见到人,总觉得这人是故意躲着我们的。”
少施氏一声长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少施名医透过门口望向院门,摇摇头:“还不晚。”
少施氏不解的看着她,下一刻和蔼一笑:“是啊,若是她进门就肯拜见老夫人,我见她的样子也不会让她在家呆着,那样就更找不到她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少施名医心中感叹。
林孝珏见林世泽在花厅门口静静的站了,肃然走过去。
林世泽听见动静板着脸过来迎她:“你跟我来。”
林孝珏跟着他到了通往侧面的长廊柱下。
林世泽道:“你该知道我何为在门口等你吧?”
林孝珏眨眨眼睛不置知否。
林世泽面无表情:“咱们也谈过很多次了,这次我也不说为了谁,只告诉你,那些夫人虽然不当朝为官,但他们对整个官场都有影响。
忱边风胜过耳旁风,林孝珏淡淡点头。
林世泽又道:“你早晚是要成家的。几遍我不指望你任何。难道你嫁人之后也不操持家世吗?你得罪这些人,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没一个说话好话。那会有好人家敢求娶你?即便有,我还说你嫁的好,高门贵妇,可你不与这些妇人来往吗?一个女子。没有任何交际你如何帮助你的相公?”
林孝珏又淡淡点头。
林世泽眉心竖纹更深,怒声道:“我是为了你好。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林孝珏淡淡点头。
“你……”
林世泽想了想,手指放下来,但声音依然带着不愉快:“一会见了韩大人你可有礼一点,我真不知道留你在家中是对还是错。”
林孝珏道:“利大于弊。就是对,弊大于利,就是错。林大人您,自己拿主意。”
“……用你说风凉话?!”林世泽一时没忍住。手指头又点着他。
林孝珏淡淡一笑,转身往厅的方向走。
林世泽一跺脚:“真是冤孽啊。”忙跟了上去。
父女进了花厅,林大人拱手走过去:“哎呀韩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韩大人恕罪。”
韩大人笑着站起身来,:“是我唐突打扰林大人。”又看向他身旁的女子,笑意更深:“果真是小姐,这回错不了了。”
林世泽儒雅一笑,让女儿给韩大人行礼。
林孝珏笑着走过去:“韩大人,有礼了。”
韩大人忙道:“小姐多礼,小姐多礼,内子念着小姐,一定要在下来探望小姐,还望未打扰小姐才好。”
他堂堂三品大员,对一小小女子礼让有加,可见感谢之心是多么诚恳。
林世泽忙道:“那些都是小女应该做的,大人快请坐。”
林孝珏也是一抬手,韩大人这才落座,父女二人也落座,长幼有序。
三人坐定,韩大人又道:“此次前来,还要跟林大人说声抱歉。”
林世泽明白他说的是下帖子请林孝珏一事,笑道:“韩大人哪里话,是下官的不是,小女淘气学了几本医书,我哪敢让她到处招摇,她本就是半瓶子,都是大人和贤王看重她。”
这话说的谦虚又得体,韩大人则连连说着不好意思同时又夸奖林孝珏。
林孝珏静静喝茶看着二人,两人聊得这么投机,不知韩大人还找她来是为何。
韩大人和林世泽又说了一会话,就说道外面疯传林孝珏的医术上了。
韩大人道:“小姐不知,在此之前,有许多人家向我打听小姐的来历,我一是真不知道,二是怕坏了小姐的名声,所有都一概支开了。”
终于到她了,林孝珏道:“难为韩大人了,我无妨的,下次若有人,向大人打听,大人实说,便是。”
“我也是这么想,难道咱们京城有了小姐这样医术高明的人,自打犬子急病我才知道,这家中有病人是真痛苦,我自然是希望小姐能帮的时候帮一把。”
这个韩刚林孝珏前世就认得,在礼部为尚书,为人谦和,大功不言表,大错没有,最好牺牲在岗位上,享年七十岁。
除了对儿女教育上存在些问题,其实他是个很正义的人。
林孝珏道:“我相信大人,不是轻视我,是真的,替他人着想。”
韩大人忙的:“正是,正是。”
林世泽见这二人谈的不错,女儿也不似大嫂说的那么冷淡冰冰啊。
笑道:“曾经也是下官狭隘,小女既然医术过人,就该为苍生造福,不该藏着掖着。”
韩大人依然道:“正是。正是。”
林孝珏心知林世泽此时不怕她的医术有损林家清誉,是因为他想通过她的医术结识更多的达官贵人。
淡淡一笑道:“只要出诊金,我没有不医之礼。”
林世泽刚喝一口水,强咽下去。
韩大人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小姐也收过他的礼金,又道:“要说这个,还真有一家。四条胡同的周大人。他家中母亲病重,一次上朝时向我打听小姐,我当时不知小姐家世。自然就没告诉他,这些天听说,他母亲还未好,我看周大人也挺着急的。”
林世泽心里琢磨。朝中姓周的大人有几个,与韩大人能说上话的。绝不会是周光祖吧?
林孝珏看着韩大人,对方表情坦然,应该就是想起来这么一说,不是故意为之。笑道:“那大人不妨将周大人家中住址与我,我去看看。”
韩大人一愣,林世泽心道:“哪有主动上门的大夫。人家也没请你。”无奈这个女儿不同人情世故,笑着打哈哈:“人家韩大人就是随便一说。你还当真。”然后又对韩大人道:“我这个闺女,做什么事都认真,随我。”
韩大人笑道:“那好,那好,林大人教导有方。”
林世泽陪着人家笑。
林孝珏突然叫人取纸笔:“韩大人还是给我,写上。”
算了,管不了,林世泽收敛笑容,再不言语。
韩大人很热情的答应了。
韩大人留着周家的住址,又跟林世泽寒暄几句,留下四样礼物,就告辞了,可以见得,他是专程了致谢的。
下午林孝珏开始教少施名医针法,并交代他:“我医家出自道教,讲究九九归一,你先缝,九九八十一块猪皮,每块皮,横着九针,竖着九针,等你都练好了,我再教你其他。”
少施名医试了一针,绣花针又细又软,穿一针都困难至极,这一张皮还要穿上十八针,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少施名医放下针线,笑道:“小姐不是戏耍小生呢吧?”
“是。”林孝珏斩钉截铁道,招招手叫来两个丫鬟:“你们也练。”根本不去看他。
少施名医悻悻然又捡起猪皮。
少施氏在一旁看大侄子蹩脚的针线活,心里着急,道:“我试试?”
少施名医将器具教给她,缝了一针就扎手了。
她摔着手指看向林孝珏:“这个怎么这么难?”
林孝珏拿过周四手里的器具,亲自示范,飞针入走薄绢,十分流畅。
其实也不用她示范,她这手艺一大早就演示过了。
少施名医道:“我何时能学到小姐那样?”
陵南低头忙着,心道:“希望小姐练他个三四年,免得他赶上小姐。”
林孝珏看着他,淡淡一笑:“其实,若你用过,十日便可,当年我学,就是十日之内,缝了八十一块,猪皮。”
这么短?陵南蹙眉。
少施名医这少施氏这才露出笑容,要是要等个几年,那就不学了。
少施名医道:“小姐是女子,小生是男子,小生定要比小姐学的快才行。”
林孝珏笑着点头,表示认同。
两个丫鬟头低的更低了。
到了晚饭时候少施姑侄才离去,带走了林孝珏的一套用具,留下缝的破败不堪的猪皮。
林孝珏和两个丫鬟收拾小桌上的残局。
陵南小声道:“小姐,真让少施名医这么快就学成了?小姐应该多为难他一下,少说也要缝个一千张。”
林孝珏笑道:“这八十一张,都够他缝半年的了。”
陵南一顿:“可小姐不是说十日便成吗?”不解的看向小姐,小周四也眨巴着眼睛。
林孝珏呵呵笑:“我若是半年,他怎么肯,五日无夜的练呢?他不肯练,手就不会疼,他的手不疼,我的气怎么消?”
两个丫鬟掩鼻而笑。
陵南道:“小姐你怎么这么坏?可少施名医过几天缝不过去,早晚会发现蹊跷,到时候怎么办?”
桌子收拾干净,林孝珏将桌子放在墙边不挡人的地方依着,拍拍手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看向两个丫鬟:“他能发现什么?我确实是十日内,完成的,他完不成只能说明他资质愚钝,与我何干?”
“……”陵南想了想:“小姐果真是十日内完成?那他为何做不到?”
林孝珏摇摇头走向她:“你们跟我来。”
三人一同进了卧房,林孝珏将放置工具的小箱子打开。
两个丫鬟好奇的看着。
林孝珏问陵南:“你打开过没?”
陵南点头:“和周一一起收拾过?”提起伤心的人,马上就后悔了额,怕小姐伤心。
林孝珏摇摇头:“那就说明。你不仔细。”说着拿出一个布卷。放在桌子上展开,平铺之下就可以看见,有许多针插在上面。
林孝珏找出一根放在光下。同时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这针比绣花针要长,最大的不同是,针头是弯的。
陵南和周四都很好奇的看着小姐。
林孝珏往自己的手背上比量着针头,笑道:“看出来了吧?这个钩可以挑起皮肤。还不会伤人,更不会自伤。很简便。”
两个丫鬟睁大了眼睛。
陵南笑道:“我知道,小姐告诉我们的是用绣花针,其实根本不是,要用这样针头是弯的才行。难怪我这手扎的都成筛子了还是缝不好。”
林孝珏点点头,将针放回布包里。
“这是在无锡时,找人打的。在京城,都没人知道。”
陵南看着自家小姐。别有深意一笑:“小姐,你真是太坏了,我还以为小姐从不撒谎,急的我,我就说骂,跟少施家的人,还讲什么信用。”
林孝珏呵呵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不撒谎。”
现在说这句话已经没人信了,两个丫鬟笑的更加开怀。
晚上月上中天,院里看守的人都去休息,自然兰君垣就是时候出现了。
揭开屋顶的房瓦,用线吊着,放下一个纸包。
林孝珏接住打开来看,她要的东西都有,连辣椒也齐了,还是红的,仰着头看向房顶上的人,这些日子都是闻其声不见其人。
房顶的破洞刚好能映出一个人,兰君垣穿着夜行衣,好在此刻脸露出来了,正在看她笑,桃花眼微弯,嘴角裂到最大。林孝珏好似听见泉水滴答的声音,笑问道:“你冷不冷?”
兰君垣拎拎衣领:“里面穿的厚,没事。”
林孝珏道:“那你岂不像个,狗熊一样?”
兰君垣转转眼珠,笑着点头。
林孝珏道:“要下雪了,你不要再陪我。”
兰君垣笑着说好,然后轻轻将揭开的瓦片放回去:“省着露雪。”
林孝珏心道:“长此以往,这房子会塌。”收回视线,将纸包放到书案上。
房顶又恢复到了铜钱那么大的小孔,林孝珏坐下来,提起毛笔在砚池里蘸了蘸,突然停下来:“你怎么还没走?”
房顶兰君垣的声音带着轻快:“下了我再走也不迟。”
林孝珏嘴角提了提,低头去写字。
兰君垣过一会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林孝珏头也不抬,一边写一边道:“尽孝。”
尽孝,给谁啊?兰君垣心中好奇,无意一句:“不会是给林大人吧?”
林孝珏依然写字,只是嘴角带着笑意,道:“差不多,是林老太太。”
兰君垣声音明显带着惊讶:“这话从何说起?”
林孝珏呵呵笑:“怎么?难道我就不能,孝顺一回?”
“在林府是不能了。”
林孝珏听他调侃,又是一笑:“好吧,那我就告诉你,真相,至于这真相嘛,确实要尽孝,林老太太病了,我准备,亲自下厨,孝敬她,一盘酥白肉。”
兰君垣听她说的认真,再不敢戏谑,小声道:“咱们这么久都忍了,你不是要下毒药死她吧?那万一被发现了,罪名可就更大了。”
林孝珏终于停下笔,眨眨眼睛道:“我真的有,那么彪?”
兰君垣让她问的乐了,想想道:“我也揣测你不会下药,可不明白啊。”
林孝珏笑着低下头,又开始书写,吕雉传三字写好,才道:“你就等着吧,过些日子,我就要一举成名了。”
就怕是臭名昭著。
兰君垣这么问她都不说,直得作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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