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是，法人人格否认制度这一条例外，说起来容易，要实行起来却是非常困难的。
因为这得通过非常复杂的法律程序才能认定股东是通过LLC进行违法活动，而不是LLC本身经营不善。
这条规定很少在现实环境下运用，基本上不具备可行性，因此被大部分律师忽略也是有原因的。
以金大状从业二十年的经验来看，只有一次勉强打赢了，但双方费了太多力气，最后都是得不偿失。
因此金大状只愣了一下，就马上沉下脸说：“好啊，你先证明我的当事人有意通过达成实业进行违法活动，再到法庭上去告，看看法官怎么判！”
章宝辰连忙说：“我可没有这么做过，我可以发誓！达成实业到底是干嘛的我都不知道，从来没有插手过它的经营管理！”
“听见了吗？”金大状冷笑，“别以为知道一些法律条文就可以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有种你去告啊！”
顾念之笑了笑，将一沓标了蓝签的材料拿出来，放到金大状面前。
“金律师请看，这是达成实业跟军部做的那几笔军需生意的合同。”
“这里是达成公司提供的产品在部队的训练中造成的严重损失。”
“这里是第三方独立专家调查之后得出的结论，达成实业在供货中有意识的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从军需生意中牟取不恰当的巨额利润，对士兵造成伤害，对我们国家的安全造成隐患。”
金大状的脸色一下子白得像纸，他将顾念之提供的材料拿过来，一份份翻开，飞快地查看来龙去脉。
“就这些，也不能说我的当事人就违法了。”金大状看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以次充好这种话，太过主观，如果上法庭打官司，我就不信法官会因此判断我的当事人有违法行为。”
“是吗？”顾念之笑了笑，将霍绍恒提供的材料拿了出来，这才是最重磅的证据。
“那你看看这个呢？”顾念之递给金大状，“达成实业的股东赵达、章枫和章宝辰这两年内陆续将公司里面的现金用各种手段转到私人账户，同时在意大利设了一个空壳公司，准备通过达成实业的银行账号转账洗钱。”
金大状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如果前面的证据，他还可以强辩一下，有七成的把握法庭会倾向章宝辰。
可顾念之最后抛出来的证据，却是无论如何也洗不白了。
如果真的去告，法庭一看准备洗钱的证据，肯定会判定达成实业的股东是利用LLC进行不法行为来敛财了。
到时候罪行成立，不仅要倾家荡产地赔偿，而且还要坐牢……
金大状艰难地咽了几口口水，目光呆滞地看向顾念之：“……如果我们选择和解呢？”
“很简单，把这个签了。”顾念之笑眯眯地将那资产调查表又推了过来，“然后将这份调查表上的所有不动产拍卖，银行账户里的现金全部归还给军部，我会向军部求情，不起诉你的当事人。”
金大状苍白着脸点点头：“好，我答应了。”
章宝辰一下子就炸锅了，他跳了起来，指着金大状的鼻子骂：“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是我的律师啊！怎么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这些财产是我的！我的！我为什么要为那什么破公司还债？我连他们欠了什么债都不知道！”
顾念之低头从自己的材料里找了一通，找到一份有章宝辰签名的文件复印件，推到会议桌的另一端。
“章先生，你自己看，这份文件上有你的签名，还有指纹。”
“什么文件？”章宝辰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翻开来看了一下，马上跳起来叫道：“这这这……我不记得我签过这样的文件啊！”
这份文件是授权书，授权给达成实业在意大利开分公司，而那个分公司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逃避在国内进行的审计，将两家的大部分财产汇往国外洗钱。
“你不记得不要紧，你只要确定这上面是你的亲笔签名，还有这里的指纹是你的指纹就可以了。”顾念之轻描淡写地说，“法律只认证据，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跟这个案子没有多大关系。”
章宝辰的双手发抖，嘴角不断抽搐，他其实想起来了，这是他妻子拿过来让他签的，说是跟达成实业有关，他就签了……
没想到是个坑！
章宝辰气得将那份文件啪地一声扔到桌上，恼怒地说：“这都是我妻子让我签的！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章先生，你是一个成年人，要对自己的言行举止负责。你说一句不知道就能推卸责任了？难道你蠢你还有理了？”顾念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再理会章宝辰。
“金律师，你现在明白了吧？”顾念之选择跟金大状沟通，“军部审计署说达成实业‘资不抵债’，让他们用私产偿还，是给首长面子。以达成实业的大股东赵先生和章女士有意欺骗军方的欺诈行为，他们不仅得把吃下去的不法利润吐出来，而且军方还要告上法庭，哪怕他们宣布公司破产都没用。他们不仅要倾家荡产，而且要坐牢。”
这是犯罪行为，要承担法律责任，不是说你是股东就能免责。
章宝辰这时才明白过来，拉着金大状紧张地说：“金律师，我不想坐牢！我不想坐牢啊！你帮我打官司！多少钱我都给！”
只要能不坐牢，他就算倾家荡产也无所谓。
顾念之嗤笑一声，又推了推那份资产调查表：“章先生，你还是签字吧。按照你的股份，你在军方53亿损失中，承担的份额是2.65亿。把你名下的所有物业都卖了，再加上你的银行存款，就差不多了。”
金大状叹了口气，也劝章宝辰：“你没有别的选择了，就照顾小姐说的去做。这样肯定不会坐牢。”
因为章宝辰占的股份少，又没有参与公司经营，所以只要把以前吃下去的分红吐出来就可以了。
军方不会追着一个小股东不放。
他们主要追责对象是赵达和章枫。
赵达在旁边听得脸色灰败，最后忍不住叫住章宝辰：“宝辰啊，你不去求求首长吗？他不是要跟你妈结婚了吗？”
章宝辰猛地回头说：“你闭嘴！没有的事！你不要胡说八道！”
赵达一听就明白大概是婚事黄了，脸色更加难看，他的手渐渐用力，将沙发皮套都快抠出洞来了。
“只要把钱还了，我真的不用坐牢？！”章宝辰不再理会赵达，他转身看着金大状，眼睛都快凸出来了，“金律师，你能不能保证啊？”
金大状看了看顾念之：“顾小姐，如果我的当事人把钱赔上，请问军部能不能给我的当事人一个免责书？”
这样就不会控告他了。
顾念之肯定地点头：“一定，只要把钱都补上，我去给他申请免责书。”
章宝辰这才长吁一口气，对金大状说：“那麻烦金律师帮我算算我所有的财产。”
顾念之撇了撇嘴，暗道章枫可真能捞，她自己已经是富婆了，还给儿子塞了一笔巨款……
不过吃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肯定是要吐出来的。
章宝辰拿起笔，在那份资产调查表上签字，同时也签署了同意拍卖房产的授权书。
顾念之收好章宝辰签了字的文件和表格，放到自己的公文包里，站起来告辞离去。
她和赵良泽从君临律师事务所的大门出来，来到电梯门口站定，小声闲聊着，等着电梯上来。
没多久，电梯叮铃一声响，电梯门打开，何之初穿着一身驼色羊绒半长大衣，长身玉立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顾念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还是自从上一次她跟何之初在他家冲突之后，第一次见面。
她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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