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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一板一眼的,绮佳简直没法接下去了,说来也怪,自重开选秀以来,皇帝就没生出过一丁点兴趣,初选本该去的,前线半路来了奏报,皇帝才看了一排人抬腿就跑了,到了二选三选,皇帝竟然连面都不露了。

绮佳本以为皇帝是前线繁忙才不上心,可如今该办的都办了大半了,皇帝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绮佳是真觉出皇帝是毫不在意了。

“皇上!”

皇帝这才像听出绮佳声音里的责怪了,放下手里的佛经拉绮佳坐下:“不过是新人入宫,皇后不用太过重视。在朕心里立后、册封你们之事更重要。”

绮佳听此脸才绷得没那么紧了:“皇上重视老人,臣妾等也万分感激,不过臣妾和佟妹妹、纳兰妹妹为了新人忙了好些日子了,新人们也都在准备入宫了,您一眼都不瞧,新人如何自处,我们也像白忙了一样不是?”绮佳说着依着皇帝坐下,递过红折。

皇帝无奈接过翻了翻:“郭络罗氏是谁?为何在册嫔的名单上?”

“太皇太后点的,父亲是盛京佐领三官保,镶黄旗满洲,此次选秀郭络罗两姐妹都是姿容出众,老祖宗说一起入宫添些颜色,姐姐更有关外女子的豪气,特册为嫔。””

“看来是会骑射之人了,皇祖母向来喜欢这样的女子在宫里。朕倒是觉得入宫给的太高了些,还有这赫舍里氏,册嫔没必要。入宫多年的这些老人是得嘉奖,新人若甫一入宫就与旧人平起平坐,也太过荣耀了。不过既然是皇祖母的意思,就这么办吧,朕也不缺这几份宫份,等三藩定了,再挑好的晋封吧。”

绮佳见皇帝已想到下次晋封倒是略略诧异,但转念一想,皇长子、皇三子生母尚为嫔,和新人倒为一体了,再次晋封也并无不妥,速回道:“皇上有心,臣妾替众姐妹谢过皇上厚意。”

皇帝放下红折,又拿过佛经:“新人你多留意吧,好好教导,不要多生是非,上次张氏那样的事,万万不可再有了。”

皇帝对张氏一事甚为在意,一时间得宠十余年的马佳氏甚至慢慢失了宠,每每说起后宫之事,总要拿出来再三敲打众人。

皇帝这一提,绮佳却想起这事里的李嫔来了,李氏王氏等都是功勋之女,册嫔是早就定下的事,只是封号未定,但宫里上上下下就像称绮佳为皇后,佟氏为贵妃一样已经叫了起来:“听佟妹妹说了一句,皇上那日见到李嫔了?”

“嗯,朕瞧她病了一场,人也不一样了,虽然说不上温驯,到底没那么聒噪了。”提起李氏,皇帝本还是心有余悸,那日瞧见她性格有变,倒算是一个惊喜。加上李氏本来容貌倾国,能放下大姑奶奶脾气,皇帝也就不像之前如此避忌。

“李妹妹以前脾气是差了些,既然改了,也好。以后臣妾也会再多提点李妹妹些,新来的妹妹们也是如此,后宫人渐渐多了,总以和睦为上。”

皇帝听得绮佳的话,哈哈一笑:“朕本来的意思,新人少选一些就是了,你们都很好,朕也心仪。”

“新进才七人,哪里又多了,皇上这话让太皇太后听见了,可又要和您说道说道了。”

绮佳嘴上不说,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皇帝近日老是提什么后宫里已有的很好,她在宫中十余年了,往日倒不见皇帝和她们这些后妃有这份深情厚谊了。

皇帝揉了揉头,无奈地笑了笑:“老太太年纪大了,总是爱叨叨。你可别跟着。”说着拿起手里蓁蓁抄的佛经,“有时间你叫后宫人多抄些经书给皇祖母吧,她老人家也喜欢,朕若是得空也多抄些。”

说着又看着手里的这份笑了笑,转头瞧见蓁蓁正在一旁沏茶:“上回听你们主仆两说要学见乐器,可定好了?”

绮佳摇了摇头:“未曾定下,臣妾那儿只有一把琴,臣妾自个儿学的并不好,也不知要教她些什么了。”

皇帝看向蓁蓁,“你可有什么想学的?”

蓁蓁摇了摇头。“奴才从前未学过乐器,也不知道什么适合奴才。”

皇帝瞧了瞧她的身量突然喊了一句“顾问行!”。顾问行从殿外打帘子进屋,皇帝对他道:“之前平南王进贡来的蓝田玉箫去拿来给她。”

皇帝指了指蓁蓁,又道,“这玉箫玉泽温润,送来时恭王就看上了,痴缠了朕多少回朕都没舍得给他,这回你拿去好好学,可不要比不过不学无术的恭王了。”

蓁蓁一听忙道:“皇上,这……这太贵重了。”

绮佳也说:“恭王别的不行,这吹箫宫里宫外都是一绝,蓁蓁都还未入门,怎能抢恭王的心头好了。”

皇帝含笑看着蓁蓁,却对绮佳说:“回头叫南府的人来教她就是了,常宁玩世不恭,好东西给他,回头哪里心一热又转送他人,朕可不舍得。”

绮佳听此也是笑了,恭王多年来都是这个散财性子,恭王福晋为此都闹过好几回心悸了。

“蓁蓁,皇上既然做主了你就收下吧。”

绮佳如此说了蓁蓁便朝皇帝福了福,“奴才谢皇上恩典。”

皇帝微微笑着瞧着她说:“得了赏就得好好学,朕回头可是要考你功课的。要是吹得不好可得罚。”

“哎,是,奴才领旨。”

蓁蓁一笑,走过来要把砌好的茶递来,皇帝拍了拍桌上的佛经又添的一句:“你近日读书写字骑射都有长进,这份佛经抄的也不错,绮佳,回头挑一份她写的专给太皇太后送去吧,她的心意,皇祖母应该会喜欢的。”

乍一听皇帝要把自己的佛经送与太皇太后,蓁蓁一惊之下手里的黄龙地茶碗都没端稳茶翻出来烫在手上,滚烫的茶水浇在手上一下茶碗便脱了手,全翻在了皇帝袍子下摆上。

“奴才该死,奴才手笨烫着皇上了。”

绮佳虽然一贯疼蓁蓁,但蓁蓁并没生半点娇纵之心,往日在绮佳跟前那些撒娇在皇上跟前那股倔劲都是为了哄绮佳开心,给绮佳争口气。这会儿犯了这样天大的错一张小脸惨白立马就跪下不住地磕头。

皇帝顾不上自己的袍子,先急得拉过蓁蓁的手翻过来瞧:“这么点茶水朕能有什么事,你的手怎么样,烫到了没?你起来别磕了。”

绮佳也是心疼忙凑过去看。“烫着没?疼不疼?”

被滚开的茶水烫着了自然手上是火烧似的痛了,蓁蓁却含着眼泪微微摇头。

皇帝看了好几眼才道:“没事,没事,瞧着只是红了点,回头让太医送些药膏来抹一抹估计就好了。”又柔声朝蓁蓁道,“别哭,朕没怪你。”

他见蓁蓁脸上还挂着眼泪,皇帝忍俊不禁,调笑道:“你这丫头往日冲朕的时候胆子大,感情都是装的呢,今儿不过打翻一碗茶也能哭成这样?”

蓁蓁忙抹了眼泪,拿出帕子把皇帝袍子上沾上的茶叶抹掉,皇帝按住她的帕子瞧着她头顶还是笑:“朕都说了没事,等下脱了就罢了,你下去把你这手治治吧。”

绮佳听得顺口接到:“皇上不怪你,蓁蓁你先下去吧,给手上抹些药。”

蓁蓁心里头难受极了,她是主子跟前得脸的人却在伺候皇上的时候出了差错,这不仅是丢她的脸更是丢了主子的脸。她抬起头含着眼泪的眼睛朝两位主子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匆匆退下了。

皇帝有些心不在焉地靠在炕桌旁边,玩弄着腰间的一枚白玉不知在想些什么,绮佳温言道:“皇上,衣服既然脏了,就趁早换了歇息吧。”

“你回头别罚她了,是朕说把佛经送给皇祖母吓到她了。”皇帝想起什么似得略略一笑,“她入宫也有些年头了?”

绮佳见皇帝突然一问,有些愣住了,见皇帝眼睛转过来瞧她才回过神。

“是,她是康熙十二年入宫,如今也有四年了。”

皇帝又拿起桌上的佛经看:“这些年你教得好,朕瞧着蓁蓁这字的气韵和初学时大不一样了。”

“是……”

“这宫里若论对身边的人,还是你最好,朕瞧着李氏她们总拿宫女出气,佟氏纳兰氏她们虽然不止于此,但总没你待她们亲厚。其实朕有时候看着顾问行翟琳他们啊也觉得亲切,到底日日在跟前,感情自然不一般。”

绮佳听得皇帝这一串连珠炮的话似乎没什么不对,却又有说不出的奇怪只得称是。

“朕想着,后宫里的嫔妃晋位只是其一,宫女们也应该有所奖赏才是,尤其是你身边的丫头伺候你多年了,怕还是官女子,倒不如趁此给个服锻答应的份例吧,也是配得上的。”

绮佳先是愣住,灵犀一动间便醍醐灌顶,她生母所说的流言竟然已经进了皇帝的耳朵。

她心中大乱悄悄拿指尖猛抠手掌心,生生得忍了下来,稳住声才接口:“皇上体谅这些宫人是她们的福气。皇上说的这事臣妾记下了,不光是臣妾身边的蓁蓁和龄华,佟妹妹,纳兰姐姐身边都有几个这样经年伺候主子的老人,臣妾回头拢拢,一并都给赏个答应的份例吧。这些宫女十来岁上就离了父母,一进宫就是十多年,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能待她们好些便好些吧。虽说宫里规矩是要到三十才放出去,臣妾却不忍心,龄华臣妾已经在相看人家,只等到了秋华那岁数也放出去好好过日子。蓁蓁虽然还小,但您知道臣妾最是疼她,怎会不为她做打算?”

绮佳的话尽显中宫的周全宽厚,皇帝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昭仁殿竟然一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