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动身上的雪抖筛子似的都落到了地上,屋子里暖和没一会儿地上就湿了一片,而那些堆在他身上没落下的雪都化在了他的身上,冻得人瑟瑟发抖。皇帝见状叹了口气。“你起来。”
待李煦默默地站了起来皇帝又道:“把裤腿撩起来。”
李煦一愣,呆呆地冲着皇帝看却没动。皇帝把手里的湖笔一搁,从书桌后走到他跟前弯腰去撩他的裤腿。
李煦缩着腰慌忙想往后退,皇帝瞪了他一眼,“别动。”他两指捏着他的裤腿往上一提,李煦在雪里跪了快两个时辰,这会儿整条腿是又青又肿,足足胀大了两圈。
“就你这身板要不了几板子朕怕你就咽气了,罚你一年俸禄,再有下次朕定不赦了。”
李煦拿袖子抹了抹眼。“奴才谢皇上。”
“顾问行。”
顾太监听见皇帝叫掀了帘子进来。皇帝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李煦。
“刚给李煦送吃食的丫头呢,领他去,让她找些冻伤的药给他抹抹。”
李煦一惊,见皇帝似笑非笑地着看着他,这才知道刚才院子里的事皇帝其实全瞧见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滚吧。”
顾问行搀起了李煦往外走,待退到殿外顾问行见李煦还是满头的冷汗不禁劝慰道:“李大人别太放在心上,皇上总是心疼你的。何况人谁无错,奴才在皇上身边这么久还没见过哪个大人没被皇上骂过呢。”
李煦苦笑了笑道:“我……我就是个内阁中书哪能和他们比呢……”
顾问行听了倒是笑了:“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宰相的啊,就说索老相爷吧,那也是从那什么巴什……”
“巴克什。”
“哦,对对,巴克什做起的。”
两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西围房前,顾问行喊了一声:“姑姑。”秋华掀了帘子见顾问行搀着李煦站门口,秀气的眉毛向上一挑。“这是……”
“李大人腿冻伤了,皇上让姑姑找些药给他抹抹。”
“哦,那快搀进来吧。”
蓁蓁此时也来帮忙,屋里烛火亮,李煦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一张极秀美的脸便突然跃入了他眼里。蓁蓁手里拿了个黄地小瓷瓶。
“用这个吧,这是之前主子赏的,治活血化淤治最是有效。”她一说话李煦便认出是先前给他送热食的宫女,她此时年纪尚小眉眼间还有些稚气,但也难掩五官的秀丽,可想而知再过得几年会出落成个什么样的清丽佳人。
“嗯,嗯!”
顾问行在旁清了清嗓子,李煦回过神从蓁蓁手里接过瓷瓶。“谢谢姑姑。”
秋华得给皇帝准备克食,便留蓁蓁在屋里照看李煦,李煦身上衣服都湿了冷得直发抖,可翊坤宫里没有男人的衣裳,蓁蓁只能搬来两个火盆给李煦取暖,李煦心下感激不已。
蓁蓁见他脸上有了些气色不再像先前那样发青知道他是缓过来了,她有一事一直放在心里,这会儿秋华刚好不在,她悄悄问李煦:“大人……”
李煦闻言惶恐:“我就是个小小的内阁中书,姑姑喊我李煦就好了。”
“姑姑家里可是有人在前线?”
蓁蓁点了点头,“有位族兄去岁领了差事去了云南,然后……然后就再无音讯了……”
李煦听罢心里便有了底了,那正是吴逆起兵谋反之时,包括云南巡抚朱国治在内的多人来不及出逃都被杀了。他心下估摸着蓁蓁所提之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只是当着她的面他这话说不出来只捡宽慰的说。“吉人自有天相,姑姑的族兄是谁,我托人打听打听去。”
蓁蓁瞧着李煦,一时欲言又止。
李煦见状道:“姑娘但说无妨,姑娘托我的事我只私下悄悄打听不会让旁人知道的。”
蓁蓁心里一叹道:“族兄名傅达礼原在翰林院当差。”
李煦一怔,不免多看了蓁蓁两眼,原来她是傅大人的族妹,难怪有此人品了。
“姑姑莫担心,傅大人已经平安还朝了,如今官复原职仍在翰林院当职。”
“真的?”蓁蓁一听顿时是雨止云散,“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此时秋华送完克食打正殿回来了,内廷外朝禁止结交,蓁蓁便不再说话了。李煦心里略有些遗憾,他不经意地一抬头却见蓁蓁正对他浅浅一笑,嘴角旁的两个酒窝时隐时现,李煦心中咯噔一下,那时未及多想却不料这一笑自此在他心底印了一辈子。
皇帝挑灯批折,直到子时才睡下,卯时的更一敲便又起来了,顾问行服侍皇帝穿好朝服,两人一出门就见绮佳已然穿戴整齐站在门外,瞧着像是已经等了许久了。皇帝见她眼下浮着一片淡淡的青色略有愧疚。
“朕这一来倒累得你也睡不好了。”
绮佳端庄一笑:“皇上说什么呀,服侍皇上是臣妾该做的。”
她冲龄华一点头,龄华领着两个宫女上前服侍皇帝洗漱。皇帝净面后又在翊坤宫用了些点心这才神情气爽地离开。
皇帝说得到也没错,绮佳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两耳总得留意着西屋的动静,皇帝卯时要离宫赴乾清门朝会,绮佳寅时二刻就起来了。这会儿送走了皇帝绮佳顿觉疲惫不堪,身子往炕上一歪准备懒上个半日,龄华端了茶来身后跟着秋华,因都是自己身边的人绮佳也不起身了,靠着软垫问:“昨晚我听院子里一直有些动静,怎么是有什么事吗?”
秋华遂把李煦如何被皇帝罚跪雪地,蓁蓁如何偷偷给李煦送吃食,又把自己的药拿来给李煦用的事说了。
绮佳听了忍不住笑了。“瞧不出,那孩子到是个心软的。也多亏了她,否则文嬷嬷的儿子这会子遭得罪可就大了。”
龄华咕哝着道:“我瞧这丫头是个不懂规矩的还胆大包天,皇上要罚的人她也敢去接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