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夜,此时天已大亮。孙山勉勉强强走到马头山脚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
二杆子胖墩墩的身子也像团棉花瘫软了。
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孩子,虽然命苦一点,但总算自由自在,什么时候吃过这苦?被人威『逼』过?小命好险没了。
二杆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搀扶着孙山往回走。四条腿打哆嗦,几乎快站不稳。
孙山一边走一边数落。“短命的孙状元,你要死就早死,为啥把家败光了就死?”
二杆子哭得比孙山还伤心。不过他哭的不是自己的身世,而是差点被土匪砍了,回不来。至今心有余悸,一想刚才吓人的境地心里就冰凉冰凉。
二杆子问:“哥,这关你爹啥事啊?”
孙山:“听花大婶说,我孙家原来家大业大,都被我那个短命的爹败光了,娘生我时死了,哥也不见人影。如果孙家家境殷实,我怎么会流落到这等田地?那我孙山不是堂堂正正的少爷吗?要多好的媳『妇』就有多好的媳『妇』,别说明落落,天上的嫦娥说不定都能娶到。”
话虽糙一点,但理是这个理。于是俩人把遭过的罪全归咎于孙山他爹。这么一想,气顺了许多。
走到去虎头山的岔路口。两人停止了。
孙山的脸『色』惨白,胸口剧烈地起伏。二杆子慌了,『摸』『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你这是病了,我们赶紧回虎头山吧?回去熬一碗姜汤,一切都过去了。”
“不行,我得去风流镇,去筹3000块大洋。”
“你这个疯子,还想着那事啊?能留住一条『性』命,算是烧高香了。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如果明家肯出钱,落落小姐早赎回去了。”
“那也不行,如果真是你说的,我得更应该去明家筹钱。”
“就算你筹到钱,又能怎样?落落小姐会真的嫁给你吗?你刚才没见她怎么说?她只要一脱险,立马翻脸不认人,她怎么会嫁给我们这样无家可归的穷小子?”
“我必须去明家,不能眼睁睁看着落落小姐就这么被糟蹋了。”
无论二杆子怎么劝说,孙山就是要去风流镇。二杆子拗不过,只好陪他去。走了五六里山路,天气骤变,刮起一股狂风,险些把两个走路都不利索的年轻人吹倒了。孙山这时候病得更厉害了,脸上泛红光,浑身像块燃烧的木炭。眼看快到风流镇了,他们打算在一座破庙前休息下,然后一鼓作气进镇子,没想到孙山撑不住,一头栽在地上人事不省。
“你这是何苦?想娶媳『妇』想疯了!”
二杆子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把孙山背进破庙,放在墙角靠着,然后找一捆稻草,铺在神像下面,将孙山安置在临时布置的地铺上躺着。
二杆子原以为孙山只是说说,劲头一过什么都忘了。没想到第二天稍微好转,就爬起来要去明家,没办法,二杆子只好陪他去,谁叫他们俩是生死之交的兄弟呢。
两个衣衫褴褛、穷困潦倒的年轻人来到明府门面,被两个持枪的大兵给拦住了。孙山亮出明落落给的玉佩,当兵的仍然不许进。还拿枪吓唬他们俩。说什么再要纠缠,就一人赏一颗枪子。
看来想凑齐3000块大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们连明府都进不去,最后一丝希望顿时破灭了。二杆子说孙山痴心妄想,明家是什么人?就算你能进去,能见到明家大老爷,别人也不一定能信你。
孙山不明白,明府家大业大,别说3000块大洋,3万大洋也是九牛一毫啊!为啥不救自家的小姐呢?
还有,明家门口为啥有两个穿蓝『色』军装的大兵?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两人回到栖身的破庙。这对于他们习惯了,随遇而安,处处都是家。
孙山仍琢磨明落落那事,他仍然不愿意放弃。
好算破庙有几个灰扑扑的供果,二杆子拿到前面河里洗洗,算是这两天的粮食。晚上,孙山的病又发了,这回比白天更严重。他躺在稻草里发抖,像是在筛糠,二杆子用身子压上去帮他取暖,他还是冷得打哆嗦。
“我我不想不想死。”孙山嘴唇乌青,脸『色』白得像张纸。
二杆子擦擦眼泪说:“哥,你等着,我去镇上跟你请大夫。”
“哪哪来的钱啊!”
“没钱,就把大夫绑来!”
二杆子心一横,想救兄弟什么也不顾了。他连滚带爬的跑出破庙,在半截土坯墙前跟一个人撞到一起。
那人脚步灵活,身子一侧,二杆子就趴在地上。
“慌慌张张的,干嘛呢?”那人有些懊恼。
“我救人心切!”二杆子一咕噜爬起来,揩揩鼻涕解释道。
“回来回来。谁病了?我去看看。”那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约莫二十四五岁,身穿一件灰『色』的长衫,还带着包裹。
二杆子大喜:“你懂看病?是大夫。”
“我不是大夫,但对付小病小痛没问题。”
二杆子也不问问对方是什么人,乐呵呵带着人进了破庙。
真如那人所说,对付小病小痛没问题。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生姜和干辣椒用铁皮贡碗熬了姜汤,给孙山喂下去,冒了一身臭汗。孙山立即就好了。
孙山和二杆子跪在那人跟前,恭恭敬敬称对方为救命恩人。
那人叫吕不畏。听他说是个走南闯北的商贩。吕不畏问他们怎么会流落到这种地步?打摆子还在外面逗留。孙山不说话,二杆子则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吕不畏长叹一声说道:“一个穷娃子想娶富家小姐,这简直比戏文里唱得还精彩!”
孙山不服气:“穷娃子怎么了?穷娃子就不能过好日子?”
吕不畏笑了,说:“对!你说的对!穷人为啥不能过好日子!凭什么被官府和地主欺负?我们不能任他们欺负,我们要抗争!”
二杆子耷拉着头说:“他们有财有势,有人有枪,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斗,再说跟官府斗,不是造反吗?”
吕不畏说:“既然如此,那就别想娶心爱的姑娘,老老实实做顺民,以前该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遇到官府和有钱人欺负自己,该忍就忍,该避就避。”
孙山的倔强劲头又上来了,他大声说道:“恩人说得对!我们不能任他们欺负,我们要抗争!”
“你们拿什么抗争!?”吕不畏笑眯眯地问。
孙山想起在风流镇见过的大炮,这家伙老厉害了,要是有这个玩意,那两个臭大兵还敢欺负自己吗?于是说:“搞一门大炮!”
吕不畏惊呆了,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臭小子居然见过大炮,而他连炮是什么样都没看过。“炮很厉害吗?”
“老厉害了,一炮过去,五六个黑狗子就炸没了!”
孙山和二杆子手舞足蹈地把见过的事详细讲解一遍。吕不畏听得很认真,还拿出笔在小本子上记记。
眨眼功夫,天快黑了。吕不畏还要赶路,只好匆匆一别。吕不畏说:“等过几个月,再回来寻你们。”他还仔细询问了两人的基本情况与住址。
吕不畏走后,孙山就跟二杆子商量,明天一大早还去明府一趟,决不能半途而废,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媳『妇』。两人早早睡下,挤在神龛下面佛像的脚边,大约三更天时,外面传来几声刺耳的枪响,接着,有噪杂的声音在庙外响起。
啪啪!又传来枪响。这回声音更近了,仿佛就在庙门口。二杆子吓得浑身发抖,孙山胆子大,悄悄起身『摸』出去查看。
借助天空的星光,孙山发现庙门口躺着两具尸体,他吓得魂飞魄散,跳起来往庙里冲,刚刚冲到庙门口,一颗枪子飞过来,打在佛像上溅出一束火光。
这时候孙山反倒不怕了。暗想,无冤无仇的,莫名其妙打老子一枪,反正总是个死,不如跟你拼了。
孙山想的没错,这破庙就巴掌块地方,还有二杆子这个没用的东西,如果那人持枪进来,两人全没了。
孙山在地上『摸』了根棍子,猫着腰出门,趁着夜『色』悄悄溜到外面。这时候枪没响,他的胆子更大了。看到一堆黑乎乎的影子,揣摩是个人,抄起棍子狠狠砸下去。那真是个人,棍子砸在上面软绵绵的,像泥巴一下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