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特引着苏舟走出了训练场, 在两人横穿训练场的途中,苏舟正好与左撇子菲克、还有大棕熊洛夫的视线对上,两人纷纷朝他高高的挥了挥手,粥粥也乐的开心,同样的举起爪子晃了又晃。
当然, 粥粥挥的是左手,右臂现在正在跟他闹分手:)
当别人对你散发善意的时候, 人的心情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多添几分愉悦的。
可惜,这份愉悦被奥古斯特的调侃弄得打了几分折扣。
粥粥刚惨败, 你就这样说,让粥粥发表什么战败感言, 实在太不体贴啦。
粥粥为人耿直,把他的无言完全写在了脸上。
奥古斯特见状笑了:“我以为,你不会是在意这种失败的人?”
苏舟点头, 又继而摇头:“虽然我的确不在意,毕竟技不如人是事实,但你在这种时候这么说, 我也会感到伤心的啊………”
苏舟捂住胸口, 神『色』颓然。
然而他说的话,奥古斯特一个字也不信,反而饶有趣味的等待着少年接下来的表演。
果不其然。
苏舟张开手臂, 在虚空中拉开一条长长的直线, 一板一眼的描述了起来:“你瞧, 在亚洲荣获冠军——虽然那只是个业余冠军——的热血少年, 兴冲冲的跨越了半个地球,乘坐飞机来到了欧洲,在他以为他正要向着梦想展翅高飞时,却在最开始就被人打了一个惨痛的4:1。”
苏舟瞅了奥古斯特一眼,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扳着数了起来:“作为媒体口中的集强大、温柔、优雅于一身,对乒乓球事业付出所有、关照后辈、无所不能、伟大无比的沃尔夫先生,你现在应该做的,难道不是『揉』一下我的头发、灌几碗心灵鸡汤、然后再给我一个安慰的拥抱吗?”
奥古斯特:“…………”嗯,都怪这孩子最近太乖,他好像都忘记他们的初遇,明明是充斥着满满的□□味的了。
戏精粥粥,人设不崩。
本来想调侃人的奥古大大,总是被想调侃的对象给反调侃上一把。
调侃过后,两人步入正题,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是在对待苏舟的时候,奥古斯特并没有完完全全的把他当做一个后辈来看。
比如,如果尤利安在第一次和世界男单top等级的球员对打后,得到了一个较为难看的分数,在赛后,奥古斯特绝对不会对尤利安说:咱们来讨论一下你的落败感觉吧?
但是当他对待苏舟的时候,奥古斯特不由自主的就这么做了。
他把苏舟看做了一个成年人,甚至是可以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的人。
不需要刻意的去做什么,也不用把他当做需要浇水灌溉的小幼苗。
风雨也好,人为也罢,他可以提供帮助和便利,但不需要做一些他一般会对青少年球员所做出的事情。
这样的直觉很奇怪,虽然苏舟的潜力巨大,虽然他在苏舟的身上,确实看到了那种堪称玄妙的可能『性』,但少年目前的实力,的确还有很多欠缺。
可是,他仍然这么做了。
………或许是苏舟也没有把他当成需要仰望的世界第一的缘故?
奥古斯特放任着自己的这种堪称是纵容的行为,并且在这个过程当中得到了充分的乐趣。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好了,不闹了,说真的,和本的这一场,有没有什么感想?”
苏舟怀疑的看向奥古斯特,注视着男人的眼神里满是评估。
奥古斯特和这样的目光对视了两秒,就很干脆的承认道:“教练稍后还会找我聊聊。”
换句话说,等会苏舟说了什么,奥古斯特很可能转头就和他家教练聊天去了。
苏舟的步伐一停,内心活动越发丰富,深觉奥古斯特的形象,和他最初对男人的定义有点不一样。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继续在无人空『荡』的长廊中回响:“——当然,前提是你愿意说的话,我并不想强迫或者勉强你去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他顿了片刻,又调侃道,蔚蓝『色』的双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要是贺铮知道我为难你,我下次去找他内部球票的时候,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话说得就有点过了,苏舟做出了受不了的表情:“好了,别说铮哥了,他就是太爱『操』心了……”这么说着,苏舟的心情却明显愉快了几个百分点,然后他『揉』肩的力道变了一下,道,“至于失败感言……你想听哪方面的?我是不介意说些什么,语言、想法、数据……这些东西都是可以被灵活雕琢的艺术品,可以是活的,也可以是死的,作为运动员,只有当你站在赛场上的那一刻,你才是真的,这一点,我觉得你应该比谁都懂。”
闻言,奥古斯特了然的笑了,稍后,男人思考了一下,两人便开始了简单的问答。
奥古斯特:“现在的心情?”
苏舟诚恳的以余光点了点肩膀:“累。”
奥古斯特挑高眉梢,若有所指的问:“半点失落的心情都没有?”
在奥古斯特的面前,苏舟觉得,就算他“诚实”一点,这个男人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偏见,于是他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半点失落是没有,但一丁点失落还是有的……”苏舟皱起脸,但因为他的年龄还小,脸蛋还没完全长看,乍一看,反而更像是鼓起了脸。
鼓起了脸的粥粥说:“毕竟是输了比赛,哪怕用‘自己现在的实力确实不够’这种硬『性』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但输了就是输了,没有取得胜利就是没有取得胜利,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一个竞技者,在输了之后,还能完全不care的嬉皮笑脸吧?”
奥古斯特耐心的听着。
苏舟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不过也就这样了,奥古斯特,感觉你现在也还算比较了解我的『性』子了,有一点我可能要稍微强调一下。”
苏舟认真的纠正道,嘴角那丝狡黠调侃的笑,也不知在何时匿去了,他侧过脸,漆黑的眸底像是染上了冬夜的霜,他直视着奥古斯特,一字一顿的说。
“奥古斯特,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不在意‘这种’失败,但是,我是一个非常在乎胜负的人。”苏舟强调道,“非常、非常在乎胜负的人。”
“现在只是练习赛,无所谓,不是什么正经的国际大赛,而且我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我知道按照我现在的水平,赢了尤利安还好,估计世界排名的6、7名应该也可以拼一下?——但是我完全打不过本,也完全打不过现在的你,甚至连菲克,我也说不上能做到什么地步……”
“世界男单的top5,对现在的我来说,应该都是超难级别的吧?”
苏舟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灿金发『色』的男人。
奥古斯特略微考量了番,出乎意料的发现,作为一个初入乒坛的年轻人,苏舟对他的实力定位真的是出乎意料的准。
对自己有明确的定位,这句话看似简单,但其实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
于是男人做出了认可的回答。
苏舟这才继续往下说。
“我现在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所以我不在乎‘这种失败’。”
“但是——”
苏舟的情绪没有外『露』,他眼底的光芒堪称淡漠。
“最少一年,最多三年………不,两年就足够了,‘这种’失败的‘这种’,我不会允许它继续存在的。”
这不是在说大话,也不是在放狠话,而是他真的这么觉得。
这才是一直埋藏在苏舟的内心的最深处的,最最真实的想法。
他是他们世界的乒坛冠军。
他称霸了男子乒坛将近十年。
他甚至专门列出了一个房间,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式奖杯。
他就是传奇,就是神话,没有人可以在乒乓球的领域胜过他。
无关是否对乒乓球深感热爱,或者是极度狂热,苏舟的一生就是这么过下来的,打球、赢球、练球、继续赢球。
赢球、赢球、赢球。
家人、媒体、球『迷』。
不触犯规则、不恶意伤人、凭借实力去碾碎一切。
于是,理所当然的赢球,碰到让他兴奋的对手,可是结局仍然是注定的,最终他仍会取得胜利。
没错,中间不乏困难,也不乏兴奋,遇到让他感到棘手的对手时,他也会感到热血燃烧,但是——
胜利、金牌、夺冠、第一名。
每一个时代的某一个领域,总会有那么几个超乎常人的“怪物”存在。
苏舟就是这样的人。
这就是他的人生,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一路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伴随着一路的鲜花与荣耀。
他得到的,一贯都是赞赏。
“这是竞技体育,奥古。”苏舟亲昵的叫着男人的名字的昵称,“竞技体育的冠军只有一个,除了金牌以外,其他的名次只是名次而已,而不是有意义的名次。”
“只有第一名的掌声,才是真实的。”
竞技和体育,这其实是两个独立的词语。
竞技本身就是一项只要第一名的赛事,而现代的人们却本着人文主义的需要,为竞技本身润『色』增加了太多温情脉脉的东西。
但说到底,竞技就是竞技,败者就是败者,而胜利者也只有一个人、或者一个球队。
“我很注重胜负,不喜欢失败。”苏舟的语气很轻,既不严厉,也没有什么斩钉截铁的味道,宛如在认真的说“人类需要呼吸空气”一样。
“所以。”
苏舟忽然一笑,左手捏着自己的肩膀。
那堪称冰冷残酷的氛围,也在这一如既往的一笑中回暖消融。
“所以嘛。”黑发的中国男孩,又大大咧咧的『露』出了他惯有的清爽微笑,“为了不出现‘失败’,‘这种失败’多出现几次,从长远考虑,完全是有利无害嘛。”
无数次的在苏舟的心底闪过的那句话——奥古斯特的真实形象,好像和我一开始想的有点不一样哦?——风水轮流转,这次也终于也出现在了奥古斯特的心底。
苏舟说的没错,你挑不出半点『毛』病,脱去一切温情的辞藻装饰,竞技体育就是这么一种残酷的东西,人们之所以不会觉得残酷,只是因为他们看到的只有奖杯、鲜花、荣耀,和胜利者;而说到那些并不是冠军的人,因为『露』面的缘故,在人文主义和体育精神的修饰下,多少也能得到人们的关注;但更多更多的汗水、艰辛、酸楚、眼泪…………还有那些根本无法出现在电视镜头下的运动员们,那才是竞技之下的黑暗角落。
竞技精神和体育精神是不一样的。
竞技精神是残酷的,而体育精神却可以是温情的。
苏舟的话的确挑不出错,但奥古斯特却仍然感到了无比惊愕。
大概就是……就算英国的安德烈是这种人,但苏舟……但苏舟这个人,也绝对不应该是这种竞技至上主义者的感觉吧。
可偏偏,苏舟的种种表现,从他的『性』格、他的球技、到他的为人处世和人际交往……
应该是个很热心的孩子才对,完全无法看出,他其实是这样的一个理智而冷酷的人。
一时之间,奥古斯特没有回话。
两人并肩走到了医务室。
苏舟觉得有些奇怪,戳了戳奥古斯特的小臂:“德国的队长大人。”他用了这样的戏称,“怎么了,一路上突然不说话?”
奥古斯特并不赞同“冠军才是竞技体育的一切”的这种理念,当然,他也必须的说,冠军当然非常非常的重要,但他知道,如果现在要和这个话题较真,最后的结果肯定是谁也说服不了谁,苏舟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他现在的这个年纪,正好是男孩最有主见、活泼好动、固执己见、坚持自己的观念的时候,绝对不肯听从他人的意见。
所以成熟的男人索『性』跳过了这个话题,只是他有些疑『惑』,这样的观念,如果不是身边亲近的人在一直灌输、就是一个人因为长期的胜利,继而把获胜冠军这种事情看做了唯一而理所当然的事……
他没有和陈清凡交过手,但是因为贺铮和苏舟的关系,奥古斯特也专门调出了不少陈清凡的比赛视频,和这个男人的采访录像。
陈清凡并不像是“竞技观念”至上的人,而中国的乒乓球………嗯,大家不如来说说中国的足球。
奥古斯特把这个疑『惑』留到了心底,用德语和医务室的人简单说明了苏舟的情况。
他们的医务室非常先进,还有着不少高级的医疗设备,苏舟本以为也就是按按『揉』『揉』的事情,没想到漂亮的德国小姐姐,竟然直接把他的手臂放到了一个看着就很高科技的机器里。
苏舟:“…………”可以的,德意志的科学技术世界第一。1
德国小姐姐一点都不冷面冰霜,超级温柔!古怪的英文口音也变成了不一样的异国风情!
“男孩,不用怕,你的手臂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们会习惯『性』的来一个彻底全面的检查而已。”
德国小姐姐跟奥古大大看来是熟人,两人转头又用德语聊了几句,两人的语速很快,苏舟并不能听的很懂。
奥古斯特:“海威,这孩子交给你了,一会结束后不用让他离开,让他继续在这边休息一会,等会训练结束后我会让人来接他。”
德国小姐姐:“好的奥古,这孩子真可爱,你知道我一向喜欢亚洲的男孩子,我一定会拉着他好好聊聊那个神秘又强大的国度——哦,他喜欢足球吗?”
奥古斯特无奈了:“嗯——”他指了指苏舟正在无聊晃动着的腿,“在打乒乓球之前,他是踢足球的,并且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
德国小姐姐可以说是感到了非常之惊喜了:)
奥古斯特转过头来,对苏舟道别。
苏舟的右胳膊伸在了一个圆弧形的机器里,机器的内部有着暖暖的光环在不断的扫描着他的胳膊,不疼也不痒,有点晒太阳的味道。
奥古斯特转身,走到门口,拉动了把手。
苏舟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道:“奥古斯特,等等!”
高大的金发男人回过头,暴雨洗过的眸子比天边的碧蓝还要通透。
苏舟对此已经免疫了,虽然在他第一次从网上看到男人的照片时,第一反应也是这男人竟然是个运动员有一点点的暴殄天物???
“那个,甜点千层——”苏舟想起了他一个周日的奋斗成果,由于他们的午饭还是跟着少年组一起吃的,所以并没有在午餐时间的时候就转交给成年组的球员们,“我把东西交给了餐厅的人,他们答应我会放在冰箱里,等会你们训练结束的,有兴趣的都可以去拿,我做了两大个,其中还有一个专门包好的小盒子,那个是专门为你留出来的,你想要的抹茶味。”
奥古斯特也想起这回事来了,他本已经拉开了门,这会却又退了回去,走到了苏舟的身边。
一说起抹茶千层,奥古斯特就想笑。
他意有所指的说:“你的直播我看了,那个给你打赏的人——”
粥粥:“…………”——打赏的人,一个崩人设的蠢货。
苏舟的脸黑了又红,最终用空着的左手,抓了一把他『乱』糟糟的头发,莫名感觉有点羞赧的丢脸。
#被别人知道自家哥哥控起弟弟来就犯蠢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啊#
“…你都这么说了,肯定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吧………”苏舟捂住脸说。
奥古斯特支住脸,『露』出了理解而同情的微笑。
男人与苏舟对视两秒,又不约而同的齐齐笑出了声。
“奥古。”苏舟兴致勃勃的提议道,“有机会的话,讲讲你跟铮哥是怎么认识的呗?”
“这倒是可以。”这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要额外再抽个时间。
苏舟自觉他现在没名气,而贺铮的人气是全球top,现在的粥粥不想跟贺铮扯上什么明面上的关系,鉴于他正是在自己的体育事业的初步上升期。
奥古斯特很欣赏这种心态,虽然铮哥本人对此是恼的不行,自己有权有名有钱有人脉,还跟苏舟是同一个圈子,虽然不是一个领域,但按理来说,只要苏舟确实有能力,就应该是他保驾护航一路罩着的节奏啊,但放到他这里,怎么反而成了自家弟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自己有交集的原因了。
也是很心塞了。
当然,贺铮的心塞,没有人能知道,毕竟贺铮在那头,而苏舟在地球的这头。
对于苏舟的提议,奥古斯特琢磨了会,在训练场不太行,休息时间时,奥古斯特不可能只跟苏舟待在一块,而如果去苏舟家——尤利安家做个客,有“外人”在也不太方便。
短暂的思索后,奥古斯特问:“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以前来过慕尼黑吗?尤利安带你在附近转过吗?”
苏舟get到了奥古斯特的意思,但他觉得那样太浪费时间,反而本末倒置。
苏舟思考了一下,提议说:“你这个周末有时间吗?跟之前我第一天到这里一样,我们俩找个地方练个球,练球之后再去个有单间的饭厅吃个饭?”
奥古斯特想了想,这个周末还没安排。
奥古大大点头同意了。
苏舟『摸』了『摸』其实并没有钱包的口袋:“这次吃饭我付钱,别拒绝,拒绝的话就算了,我回头问铮哥也一样。”
……咦,对哦。
苏舟愣了,其实问铮哥也一样啊……
但是粥粥很快的就回过味来了,嘛,约着奥古斯特来练练球才是最重要的。
铮哥嘛,作为两人共同认识的朋友,抛砖引玉的效果特别好。
苏舟并不委婉的提出了他的主要目的:“如果你ok的话,上次我们单纯就是全台快攻打了半天,这次,我想跟你练练拉球。”
奥古斯特:“…………”看了苏舟半天,直到苏舟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脸上脏了抹乐灰,奥古斯特才一扯唇角。
不知道想到了——或者说想通了什么,男人浅浅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笑道:“看来你是真的一点都没被刚才的那场比赛绊住,现在已经想着要怎么从本的身上找回场子了。”
粥粥不语,微笑,『逼』格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