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的肤色,浅灰色的瞳孔,发色是与亚洲人一般的浓郁深黑,头发的长度却稍短了一些,偏向一侧的刘海被法国人打薄削短,露出了他饱满的额头与整张面颊,男人的脸部轮廓并非像西班牙人那般的鲜明深邃,如果要用欧洲人的标准来判断,他的五官甚至有一些像混血儿,兼备了东西两方的神.韵,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所散发出来的的平静气质,祥和,睿智,安稳,单是双眼中的宁静便足够动人,一举一动中都透出十足的儒雅风范。
这是一张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脸,这是当今的世界第六先生,来自法国的古董先生,雷蒙博耶尔。
陈清凡有些失神,那一句因为没有看路而想说出的“抱歉”,就这样被他生生的卡在了嗓子里,那一瞬间,明明自逆光处迈步而出的是这一个已经不再年轻的雷蒙博耶尔,但是陈清凡的视觉却好像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干扰了,身高在变矮、皱纹在消去、沉稳的气质变得无形……
……恍惚中,往事如潮水翻涌,面对着这一个十多年不曾见到的昔日故人,陈清凡看到的不是三十七岁的他,而是二十二年前的他,是十五岁的雷蒙博耶尔的影子。
如此猝不及防的故人相逢让陈清凡措手不及,仿佛被掐住了喉咙,竟然在一时间失去了声音。
打破突然降临的迷之寂静的,是苏舟充满欢悦的惊呼。
“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因为你一直没有回复我的消息,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站在陈清凡的身侧,看到古董先生的出现,粥粥的心里是那个又喜又急啊,他看看注视着自家舅舅的古董先生,又看看突然陷入失语状态的自家舅舅,这碗粥急的粥上冒泡,咬咬牙,身先士卒自己先上。
苏舟当然清晰的记得,那一段由古董先生亲口向他叙述的往事
…输了球的我,十五岁的我躲在厕所的隔间里落泪,那个不知名的陌生人从隔间底部递过来了一些小东西,那是一包湿巾,还有一张便签,那张便签上写着:厕所的纸太粗糙了,等会请用湿巾来擦拭、敷一下眼睛吧,请不要用洗手池的凉水冲,那样会让你的眼睛更加难受。
我想去寻找这个人,然后我找到了陈。
……经过了漫长的观察、等待与踟蹰,我终于鼓起了勇气,走到了他的面前,我把那包他送给一个哭泣的陌生人的湿巾再度递给了他,问他:这包湿巾很好用,你想用它来擦擦汗吗?
我们成为了“认识的人”,然后逐步成为了可以随意谈话的朋友……那个阶段,我无疑是“憧憬”着陈的……他太耀眼了,苏舟,你的舅舅,他的所作所为,他实在是太耀眼了,他是我心中的“英雄”。
我们的交往逐渐多了起来,我们曾经约好要一直活跃在世界乒坛的赛场上……直到真的打不动的那一天为止。
在我以为我们还拥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时,苏舟,你的舅舅就忽然退役了,在那一年的奥运会之后,陈对我挥手道别,沿着空旷寂静的球员通道继续向前走去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几天之后,清凡陈退役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欧洲。
二十三岁是一个怎样的年纪呢?……陈给我打了很多电话,但是我都拒绝了,我被愤怒掌控了大脑,我没有回复他………等到我想要和他联系的时候,他已经更换了手机号。
苏舟,我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我当然可以去中国找他,但是,苏舟,那没有意义,一旦当了教练,球员的水平是会渐渐下降的……那个我曾经憧憬的对象,已经是过去式了。
那一场饭局、这一段对话,是苏舟与雷蒙共同的秘密,陈清凡当然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外甥知晓了自己的过去,正如他不明白为什么雷蒙会出现在这里。
陈清凡看着苏舟朝雷蒙走去,舅舅看着自己的外甥口吻欢快的与法国人打起了招呼,陈清凡第一次如此庆幸苏舟的嘴皮子是这么的好用。
陈清凡也回过神来了,他因自己的失态而感到了几分淡淡的尴尬与浓浓的懊恼,事实上……他的确有一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雷蒙,这个在当年……崇拜着他,在他的突然退役之后,任他打了多少次电话也始终不接的“大男孩”。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已经过去了……十四年了,陈清凡从来没有离开过乒乓球,哪怕他不再踏足职业竞技的赛场,他也始终在场外、在中国关注着世界乒坛,其中,雷蒙当然是他着重关注的球员,在这漫长而黑暗的十四年中,看到雷蒙始终难以进入八强时的心疼,看到他终于大器晚成时的欣喜……
…便宛如看到了自己还活跃在世界乒坛的赛场之中。
即使清凡陈不在了,雷蒙博耶尔依旧还在。这样的事实让处于绝境中的陈清凡无数次的感到了慰藉与释怀。
毫无疑问的,在那一个任何事物都不算发达的年代,在那一个中国乒乓球极为不堪的年代,在那一个欧洲白人对亚洲人极为不友好的年代,在那一个放眼四望,尽是敌人,没有半点温情的年代……毫无疑问的,雷蒙博耶尔是他最最重要的友人,甚至是唯一的友人。
雷蒙坦诚的说:陈,你是我憧憬的对象,我希望可以成为像你一样的球员。
陈清凡总是觉得自己无法担此重任,但是他仍然鼓励着这个还没有成年的法国大男孩,与此同时,刚刚成年的他自己,未尝不是在心中想着:这是我在世界乒坛中所收获的第一份善意与友谊,雷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球员,也是我的第一个外国朋友。
再然后……
所有的一切,就在那一场奥运会之后戛然而止。
陈清凡没有对雷蒙说谎大概会打到打不动的那一天为止吧……大概四十岁?陈清凡是认真的。
然而,在他二十六岁的那年,乒协的主席找打了他。
“小陈啊。”乒协主席笑容可掬,没有半点架子,见陈清凡敲门、推门而来,急忙起身,将陈清凡亲自迎到沙发上坐下,弄得陈清凡既不好意思,又觉得自己受不得这样的礼遇。
两人的面前都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温茶,两人随口的闲聊了几句,并没有单刀直入的步入正题,待到一杯茶下去了小半,乒协主席这才清了清嗓子。
“小陈。”乒协主席放下茶杯,欣慰的注视着对面的青年,“你为中国乒坛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在国际乒坛的赛场上让我们中国人也有了立足之地,这么多年,你一直这么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而我们这一些无法上场比赛的,真的都感慨于你的不容易。”
那时的陈清凡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虽然对那群外国记者们非常强硬,但是,在私下里,他从来都不是那种过于强势的人。
“不会。”陈清凡笑着说,“这是我的梦想,也是我奋斗的目标,我愿意为国家争光。”
乒协主席又说了一些夸奖的客套话,那时,陈清凡已经二十六了,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愣头小青年,他很快便察觉到了乒协主席的本意似乎并不是这些,稍许迟疑后,他很直白的问出口:“主席,您有什么事吗?直说就好了。”
乒协主席又客套了几句,半是迟疑,半是郑重,很是忧心忡忡,最终开口道:“是这样的,小陈,我们都知道,你自己也明白,乒乓球一直是欧洲人的运动,我们中国更是一个乒乓球弱国,这么多年下来,好不容易出了一个你,你是我们的希望,你让我们看到了更多的希望。”
“更多的希望?”陈清凡不理解,还以为这仍然是乒协主席在客套的夸他,他更加的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担不起这样的夸奖,毕竟他的最好成绩也不过是个铜牌。
“是这样的,小陈。”乒协主席叹叹着气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个事呢,我们大家也商讨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来问问你的意见,当然,最终决定权在你,我们只是来问问。”
察觉到这个不知名的事似乎有点严重,陈清凡也收起了笑容。
“您说。”陈清凡皱着眉道。
“是这样的。”乒协主席唉声叹气了半响,“你有没有想过,你打算在什么时候退役?”
退役?陈清凡愣了好一会,立马放下茶杯道:“主席?退役?为什么说这个?我……我今年才二十六岁,我知道,在一些乒乓球强国,这个年纪差不多是该准备退役、或者即将退役的年纪了,但是在我们国家……我是最强的。”陈清凡直言道,“我的竞技水平保持的很好,平时也很注意饮食与作息,我希望能打到三十七岁,甚至是四十岁,直到我的竞技水平不允许我继续活跃在赛场上为止,当然,如果在这期间,我们国家出现了更多更厉害的小将如果他们的实力超过了我,我当然也非常乐意退下身来,改为让他们身披大红色的中国队服,继续在世界乒坛的舞台上奋战。”
看到陈清凡这么激动,主席急忙道:“小陈,小陈,别急,我们没有催着你退役的意思,你先冷静冷静,坐下来,我们继续说,你先听我说完。”
陈清凡紧皱着眉,坐下了。
乒协主席满怀欣慰的开口了:“小陈,你也说到了下一代是吧,我们一直都了解你的品性和为人,知道你不是那种欺压后辈、害怕别人追上你的类型,这很好,也正是我们在先前讨论的一个至关要素,也是今天这通谈话的根本目的。”
下一代…?
“您继续说。”陈清凡皱眉不展。
乒协主席道:“是这样的,你已经在世界乒坛的舞台上活跃了、并且稳定立足了十多年了,你不是被一个拘于中国、被困在亚洲的球员,你是一名真正的世界级球员,作为现役球员,你的关注点当然是你现在的成绩,但是到了我们这个位置,哪怕是为了对得起我们屁股下坐着的座位,我们考虑的也会更多一些。”
陈清凡点头,示意主席继续。
乒协主席道:“这个考虑的更多,也就是指的下一代,我们集体开会,讨论了一下你的退役问题,并不是不想让你打了,我们难道不想继续看到你创造奇迹,为中国取得铜牌、银牌甚至金牌吗?我们当然想,但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更多。清凡啊,你仔细想想,如果你继续打个五年、十年再退役,你或许可以有所突破,但是我们很难有第二个你;可是,如果你现在选择退役呢?二十六岁,放在乒乓球强盛的国家,本身也是一个应该退役的年龄了,我们是这样想的,如果你退役,我们立马就安排你成为国乒队的教练总教头,拥有着世界级实力的你、世界级眼光的你、无数赛场经验的你……如果是这样的你来用心执教,亲自指导,想必,会出现第二个、乃至第三个陈清凡的可能性,会比现在大的多吧?”
这其实就是一个选择题,乒协主席没有说的非常露骨,但是陈清凡想的非常明白。
他原本的打算是再打十年,现在,乒协主席给了他一个选择,让他把这十年竞技的时间用到培养人才上、培养下一代上……用在“让中国的乒乓球可以强盛起来”的可能性上。
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陈清凡震惊的难以抉择,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他……
乒协主席并不勉强他,亲自又将茶杯推到了陈清凡的手里,叹着气,有些愧疚,依旧笑容可掬:“当然,小陈,这只是我们开会商议后的一种可能,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你,无论你做出哪一种决定,那都是正确的,我们不会命令你必须要做什么,我们都很感谢你这么多年来的拼搏与付出。”
陈清凡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抿着还带有热气的太平猴魁,室内陷入了针落可闻的沉默。
过了一会,乒协主席又道:“这样吧,小陈,我们都知道,这一定会是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你也不用现在就回答我们,你慢慢想,千万别勉强,顺着你自己的心意来,懂吗?”
“……好的。”安徽的太平猴魁,这种绿茶可以说是最贵的绿茶之一了,陈清凡本来还有些感动,主席肯拿出这么好的茶叶来招待他,小口品茶的时候甚至还觉得有些忏疚,毕竟他尝不出这一度被称为国礼茶的好坏……他只知道这茶叶的色泽绿翠,闻起来清香醇厚这本是好茶,现在的他却有点食不下咽,一口茶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都有点吞不下去。
陈清凡起身走了,离开的时候,主席一路陪着他走到了红木门口,一只手拍着陈清凡的肩膀,叫他千万别要勉强。
陈清凡怎么可能不勉强,接连两、三个月,无论是在训练的时候,还是期间参加的那一次位于德国的乒乓球公开赛,他的状态都很糟糕……越来越糟糕,糟糕到让没有报名德国公开赛的雷蒙博耶尔都看不过眼,在陈清凡于八进四的比赛中被淘汰的那一刹那,法国人就立马订了飞往柏林的机票,当晚就敲响了陈清凡的酒店房门。
风尘仆仆而来的大男孩已经是个二十二岁的青年人了,他的个头比陈清凡高了很多,深黑色的头发被他叛逆的染成了金色,弄得陈清凡险些不敢认人,好在那一双浅灰色的眼睛还是他所熟悉的。
“雷蒙。”陈清凡无奈的看着他,侧了侧身,让他进来,这次参加德国公开赛的中国队球员恰好是奇数,陈清凡一个人住,房内正好还有一张床,“你怎么染头发了?”
雷蒙单手背着一个肩包,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好看吗?”他问,“你之前不是说金发很好看吗?”
陈清凡哭笑不得,他主动拿过雷蒙的肩包,为雷蒙放到床头,随即他又扯过两把椅子,一人一把,面对面坐下。
“雷蒙。”他有些苦口婆心的对着这个小青年讲,“你这样真的会让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成为一个人的道标,你这么……我总是害怕我无法做好一个榜样。”
“你不要感到有压力,陈。”雷蒙不抓那头才染完半个月的金发了,没有听到预想之中的“真好看”,这让雷蒙有些……有些小小的失落,“好吧,我改天就会染回去的。”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如果喜欢的话,金发也不错,只是……你或许可以在某些精神层次上向我学习,在技术上也可以向我讨教,但是没有必要……特地为了我的一句话染发。”察觉到雷蒙的失落情绪,陈清凡又觉得他刚才的“指责”不太合适,于是他走到坐着的雷蒙旁边,揉了揉这一头让他看不过眼的灿金短发,“很好看,雷蒙,确实是浪漫的法国人了,如果你的染发对象换成一个女孩子,她一定会被你感动的稀里哗啦。”
这样的赞扬虽然知道这只是陈的贴心,还是让雷蒙有些高兴,但是他接着又担忧起来:“陈,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哪里受伤了?你这一轮……你这一轮的状态很差,我很担心,你还好吗?有什么让你烦恼的吗?”
陈清凡下意识的想问“有这么明显吗”,可是他又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这明摆着就是一句废话。
陈清凡沉默了。
雷蒙也沉默了,然后不太甘心的问:“陈,是不能对我说的事情吗?”
是啊,当然是不能对你说的事情。陈清凡心道。
“……嗯,你吃饭了吗?”陈清凡转移话题。
“吃过了。”雷蒙说,“而且该带的东西都带了,也没有什么还需要买的。”
陈清凡即将出口的询问,被法国人的一句话都给堵了回去,陈清凡苦笑着叹了声气,雷蒙像是得到了什么小小的胜利,扬起唇角笑了起来。
“好吧。”陈清凡只能无奈的说,“我确实遇到了一点困难……也确实是不能对你的说的,不过,嗯,雷蒙,我问你一个问题怎么样?”
“你说。”
陈清凡组织着语言:“雷蒙,你觉得,一个球员,他是更应该关注自己的竞技生涯,还是应该……应该为了下一代的崛起,而让步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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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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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粥:所以这章的我只出场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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