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薛遥一整夜都没合眼, 反复回忆事情是从哪里开始出岔子的。
他记得暴君的心动任务, 是在与阿珠见面前萌发的。
那时候他做了什么?
他按照自己的想象, 在陆潜面前假扮阿珠的柔媚。
最终得出的答案让他心惊肉跳:陆潜是把他当成阿珠了?所以心动对象才出了天大的误会。
实际上, 陆潜的心动任务之所以在那一刻爆发, 是因为积累的心理悸动,在那一刻第一次与生理反应相碰撞, 心动任务才正式开始计算进度。
并不是因为薛遥扭两下身子,就心动了, 换了别的男人当面扭,陆潜很可能动拳头。
薛遥以为自己通过抢剧本的卑劣手段, 得到了女主角的待遇。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只想跟陆潜当一辈子好哥们,在一起到老,却不愿意跟陆潜变成那种『性』质的关系。
他愿意吗?
被吻过的嘴唇微暖起来, 藏在身体里的第二个薛遥, 让他无意识的自我厌恶。
想象后世人用调侃的目光对着手机百科, 说大齐那个开挂一样的龙傲天皇帝,后宫里有男有女,『性』.生活可真丰富啊。你说他是同『性』恋吗?同『性』恋能生那么多娃啊?可能就是觉得男的后面紧, 换口味玩玩。哈哈,古代皇帝真他妈『乱』啊。
薛遥拳头握得死紧,恨不得一拳打翻想象中耻笑陆潜的后世人。
突然猛捶了一下床板,薛遥皱着眉头烦躁不安地翻身, 用被子盖住脑袋。
他不能愿意,否则陆潜会从千古一帝变成千古笑柄。
回宫后,陆潜以为自己会被六哥约架,没想到六哥跟他点个头,就心事重重地回自己殿里了。
陆逍不是故意忽视七弟,而是被自己刚刚的罪恶举动牵动了所有心绪,一时把阿遥的事给盖过去了。
他刚才做了一件丧尽天良的事。
就在雅间里,当着那个绿衣男人的面,把菜吃得七七八八,然后借出恭的由头……逃!跑!了!
陆逍没结账就逃跑了。
他本来是真的想要小恭,但是离开雅间的时候,余光瞧见那绿衣男人闲散自在的模样,心中歹念陡升:“我若是溜了,这一桌三两银子的菜钱,就该他结账了。”
陆逍敢想敢干,下了一楼,就趁店小二不注意,翻窗子溜了。
第一次干坏事的心虚,让陆逍三分的轻功实力,突飞猛进到七分,一路狂飙回宫,喘气喘得满脸杀气。
入宫后就安全了,陆逍现在有一种从前没体验过的刺激的激动心情,以及严重的道德包袱。
三两银子,那男的出得起吗?这会不会掏空他所有家当?从此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冷静下来,陆逍愈发不是滋味。
这绿衣男人虽然痞里痞气,但并没有犯什么大错,他却把失去阿遥的愤怒和委屈,全都发泄在这个无辜男人身上了,还直接导致这男人变成了乞丐。
陆逍辗转难眠,感觉双手已经沾满鲜血,立地成魔了。
第二天一早,薛遥顶着俩黑眼圈,跟外公和母亲一起吃早饭。
周蕊看儿子精神不大好,就劝他在家歇一日。
外公凶巴巴看周蕊一眼,说没病没灾的怎能随意告假,不允许。
吃完饭,外公让薛遥去后堂单独说话。
薛遥以为外公要教育他不能怠惰,没想到却是为了另一件事情。
一件让他吃惊地事情。
“阿遥,先帝御驾亲征期间,你可曾放言先帝将在白肃沟对岸遭遇险境?”外公忧心忡忡地低声问。
薛遥吓得浑身一激灵。
这种话怎么会传出去?
他冷静下来细细一想,不可能,这事情他只跟当时的太子说过,太子不是个碎嘴的人。
“没有,我怎敢说出这等扰『乱』军心的谣言?姥爷,您为什么这么问?”薛遥坚定道。
周冲皱眉叹了口气:“不知是谁在朝中传播这些谣言。”
薛遥急道:“谣言怎么会传到我身上?”
“现在谁不知道你是宁王身边的红人?”周冲语重心长:“已经有人从睿王那里拿到些消息,再过几个月,宁王十八岁生辰一过,皇上就要立即禅位给宁王。朝中多少人想方设法巴结宁王,都碰了壁,前些日子又想来巴结你,他们以孝敬我为由送礼,全都被我打发走了,恐怕这些人是起了报复心呐,可害苦了你。”
“姥爷不必担忧。”薛遥安慰道:“这种无中生有的谣言,宁王绝对不会相信。”
“这件事并非全然无中生有。”
薛遥心里一咯噔:“他们有何依据?”
周冲说:“听说那神女泊姨,在出征前夕曾劝说过先帝,先帝也曾在几战得胜后,笑谈起泊姨的占测,所以如今有人拿住这件事,私下盘问恐吓泊姨。
先帝驾崩前,改立宁王为储,此事实在令人费解,有人怀疑泊姨是不是受汐妃指使,对先帝下了什么异域诅咒。
据说泊姨遭到恐吓『逼』问后,为了撇清汐妃的干系,说这些事情都是宁王身边一个小伴读指使她做的。”
薛遥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周冲说:“不过这些事没有实在的证据,毕竟泊姨是先帝亲封的神女,之前有好些人请求审讯她,都被皇上和睿王斥责拒绝了,他们就算私下审问了,也不敢明目张胆说出来,否则自己也要先被定罪。”
薛遥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一时没顾上回应外公。
周冲还没发觉外孙脸『色』有异,仍旧有些担忧地嘟囔:“就算洗尽了佟家余党,这朝中也没有一日清朗,先帝留着佟家,就是想制约这一批人,如今佟家党羽覆没,这群原本跟佟家拔河的党羽,就都把劲使在陛下身上,连你这么无足轻重的小伴读,拉拢不得,他们都想彻底铲除掉。”
这一瞬间,薛遥第一次无比清晰的理解,为什么古代帝王那么喜欢玩弄权术。
好些皇帝纵容一批贪官跟清流党派争权,还拉上太监一起,哪方弱势了就让太监进去搅混水,始终让两方势均力敌,这样就没人有剩余的力气跟皇帝斗。
譬如皇帝想修个行宫建个园子,都让官员去揣测。
哪里有贪官脑子不好非要劳民伤财遗臭万年?都是揣度皇帝的心思上折子,替皇帝背骂名,以求皇帝把他当走狗,分一点圣宠,得一世荣华。
太监也是皇帝的人,他们有些自称“咱(za)家”,就跟和尚道士表达的一个意思,看破红尘淡泊世事,毕竟太监被迫绝后了,也没有那方面享受,只能以皇帝为主心骨,所以最受皇帝信赖。
这两类党羽都是皇帝的棋子。
薛遥从前一直看不惯林安帝重用佟家党羽和司礼监太监,现在大皇子执政,一口气把这两拨党羽全铲除干净了,等着让陆潜上位。
看起来是帮弟弟扫清朝堂,实际上,是让陆潜凭一己之力跟官员拔河。
到这种关头,才能看出姜还是老的辣,林安帝不是不辨忠『奸』的皇帝,这大猪蹄子心里比谁都明白着呢。
薛遥简直心『乱』如麻,朝中那些所谓的清流党派,要是连他这么个小伴读都无法容忍,以后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没培养起左膀右臂的陆潜,那日子得多难熬啊?
真奇怪,这种时候,薛遥还不担心自己可能会因为这些谣言掉脑袋,就光担心陆潜日子不好过了。
回过神才发现外公在喊他。
薛遥赶忙回应:“您说什么?”
“你发什么愣呐?”周冲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你今日入宫,赶紧让宁王把泊姨那边处理一下,宁王若是不便出面,就让睿王帮忙,兹事体大,切勿留下祸患,夜长梦多。”
“阿遥明白,姥爷放心。”
薛遥其实不太明白外公说的“处理泊姨”是怎么个处理法,总不能灭口吧?汐妃也没法接受啊。
那让他去跟陆潜怎么说呢?
泊姨对陆潜而言实际上跟『奶』『奶』差不多,就算处理,也只能送回汐妃老家去,就这样汐妃恐怕都难以接受,她在大齐能当亲人的人已经太少了。
薛遥思来想去,还是亲自去找了一趟泊姨,让她不要受人恐吓就把私事外传。
陆潜都要当皇帝了,她还怕什么?
泊姨这小老太太看见薛遥来找自己的时候,吓得头也不敢抬,鸵鸟一样自顾自在那儿绣花。
薛遥说我今儿找您有重要的事情。
老太太装聋子,伸着脑袋耳朵歪向他,问:“啊?”
薛遥有些急了:“泊姨,这事儿敷衍不过,您得配合我,之前『逼』问你出征预言的有哪些人?您都记得吗?”
老太太手上的绣框掉在地上,哆哆嗦嗦站起来,跪在薛遥面前,仰头对他说:“我老了,早些进棺材才给您省事儿,只是放不下娘娘和小殿下。”
“别说这些。”薛遥扶她起来,尽量和颜悦『色』地问话。
结果很快问出来了,薛遥原本猜想,是薛家人为了报复他才找到泊姨,结果不是的,是户部的一个四品官。
也就是说可能是户部尚书在背后搞的鬼。
薛遥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户部官员,后来仔细理了理,想到户部尚书是内阁阁臣李大人的学生。
倒不是真正的师生关系,而是李大人是户部尚书那一届会试主考官。
在大齐,主考官会被考生尊称为坐师,顺利入朝为官后,不少人会借着师生的名义结交主考官,形成利益共同体,户部尚书很可能就是为了李大人而冒险审问泊姨。
李大人原本稳坐下一任首辅,却被周冲挤掉了位置,多少跟薛遥有点关系。
如今宁王登基在即,想要把周冲搞下台,正确的目标,自然是薛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重新写了一遍,本来昨晚写好打算早上发的,是小甜饼章节,我早上改错字的时候,反复看几遍,觉得完全略过困难太敷衍了,纠结了一天,还是让俩崽共通面对点小困境吧,甜还是照样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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