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是一种相当适合陆潜的游戏。
棋盘上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有着仿佛为陆潜而生的冷峻逻辑, 每多一颗棋子, 衍生出的无限可能『性』, 会以惊人的速度, 在他思维中预演, 多数时候,不过一刻时辰, 就能决出胜负。
加上陆潜不可思议的出手速度,对手往往一局完毕, 就已经被实力差距压得喘不过气,俗称智商碾压, 所以很少出现不服气的状况。
但这回例外。
剑宗那位弟子马不停蹄的输掉一局棋之后, 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输给店小二,于是瞪着眼睛要求“三局两胜”。
“店里很忙。”陆潜表示没空,并立即催帐:“客官现银结账, 还是赊账画押?”
剑宗弟子:“……”
“噗……”薛遥赶忙低头憋住笑。
他家伪龙傲天其实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只是喜欢嘲讽捉弄人, 嘲讽的方式特别一本正经,在陆潜身上会显出奇特的幽默感。
当然,这趣味仅有旁观者能享受, 被嘲讽的“受害者”本人已经气疯了,剑宗弟子一拍桌子站起身:“我这儿规矩就是三局两胜!不按规矩,休想要银子!”
陆潜点点头:“那就三局两胜,车轮战可以么?他一对三, 你们胜一局算他输。”
剑宗弟子一愣:“他?”
“就是我!我一个对你们三个,这位小哥帮我一起下棋!”薛遥赶忙替陆潜遮掩。
这是个很要命的问题,陆潜长这么大了,还是习惯跳出自身,把“我”说成“他”,因为以他的思维方式,陆潜这个躯壳是供他驱使的棋子。
这个错误人称纠正不过来,因为从陆潜的逻辑习惯上出发,这么说才是正确的。
薛遥纠正得头都大了,多次以旺仔『奶』相『逼』,陆潜才一脸“容忍傻遥遥”的表情,自称“我”,但正式场合还是容易掉链子,所以薛遥就跟殿下各退一步,让殿下尽量以“爷”自称,跟父皇后妃称“儿臣”就好。
“你想以一敌三?”剑宗弟子转头朝几个师兄弟一笑,回头对陆潜说:“嚣张就得付出代价,赌金翻倍,玩得起吗?”
陆潜:“可以。”
立即有人出门找来另外两个棋盘。
车轮战,就是一个人同时对战三拨人,等于一个人同时应对三局棋。
剑宗师兄弟们把雅间的小茶几和座椅搬到陆潜周围,棋局开始后,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
但不多时,黑白棋子在棋盘上落下十几颗后,这群人的气势就被陆潜逆转了。
虽然还看不出输赢,但剑宗弟子在落下某一颗棋子的时刻,陆潜眼里专注的目光会瞬间变成不屑一顾,这让对手明白:自己的可怜的实力,已经被这个“店小二”给看穿了。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每一步蹩脚的花招,都换不来陆潜眼里任何波澜。
他们越是紧张,就越是缓慢、越是小心翼翼。
而陆潜步步紧跟的落子声,仿佛巴掌一样,一下下拍在他们脸上。
连薛遥都有些喘不过气,被身旁这只仿佛正版龙傲天的气势彻底压制了。
与陆潜对弈的三拨人,此刻仿佛都成了可笑的猴子。
这种无声的蔑视,让对手每下一步棋,都感到更深的羞辱,甚至不久后就有一桌人干脆的认输,不想在陆潜面前暴『露』更多可笑的棋艺。
结果一目了然,陆潜三局三胜,赌金翻倍。
那个一开始挑衅地剑宗弟子脸都发黄了,两千两白银的赌约自然是他随口说的,一个普通剑宗弟子要是能随便拿出这样一笔巨款,剑宗恐怕早被朝廷暗中调查了。
雅间里陷入一种尴尬地沉默,仿佛谁呼吸重一点,就需要认这两千两的帐,一群剑宗弟子都神『色』自若的看向窗外,欣赏云彩。
陆潜:“客官现银结账还是打欠条?”
剑宗弟子:“……”
又来了,又来了,龙傲天嘲讽技能。
“小哥棋艺真不错,在下服了。”红脸的汉子到底不是黑道背景,想赖账也得用套近乎的方式,向陆潜示弱。
他学得自己身为客官,这么客气的夸你一个打杂的,这份荣耀足够抵两千两银子了,打杂的应该见好就收。
陆潜:“承让,两千两银子,客官现结?”
剑宗众弟子:“……”
红脸汉子嘴唇抽搐着笑了笑,抬眼去看薛遥:“我们闹着玩呢,也不是真赌钱,我也没让你请个军师来跟我们下棋啊……”
薛遥抬头看天,不肯接锅。
陆潜侧头看向小伴读:“这位客官,四百文,谢谢。”
薛遥:“……”
差点忘了皇子代练费!
这可真是友情价,一局棋一百文。
“没问题没问题。”薛遥趁机向那群人要回自己的衣衫,穿好后,从袖袋里拿出钱袋,给了陆潜一只银锞子,说:“不用找了。”
陆潜冷漠地表情一变,眯起笑眼,俯头凑近薛遥耳边低声说:“谢客官打赏。”
薛遥抿嘴忍着笑,推了他一下,对面有人眼里『露』出狐疑的目光。
这举止显然过分熟稔了,薛遥赶忙冷下脸,跟陆潜保持距离。
陆潜抬手将银锞子抛向空中,又稳稳落回掌心,然后用疑『惑』无辜的目光,催促那红脸汉子结两千两的帐。
“这几局棋本来就是下着玩儿的,咱们师兄弟闹着玩的。”红脸汉子脖子都红了,不敢面对陆潜的催促,转而问薛遥:“是吧?闹着玩的!”
薛遥本来想看笑话,但余光发现陆潜看着自己,于是转过头,就见陆潜微微朝门外扭了扭下巴。
薛遥立即反应过来,陆潜是想让他借这群人的窘迫脱身。
“咱们本来是闹着玩的,但确实跟小哥打了这个赌,也不能不认账。”薛遥一本正经地定调子了。
红脸汉子立即争辩道:“那我也没让你请军师下棋啊!”
“也是……”薛遥声息一口气,故作为难道:“这样吧,诸位少侠出来办差,一时半会儿也凑不出这么些银两,我先替诸位认了这笔账。”
剑宗弟子顿时睁大眼睛看向薛遥!
这个怂唧唧地师叔居然一口替他们认下巨款欠帐!
“但我身上没带这么些银票。”薛遥转头对陆潜说:“只能先跟你结五百两现银,剩余的我给你打欠条,行吗?”
一众剑宗弟子小声嘀咕:“师叔要全认吗?两千两……”
“要不就按一开始说的一千两吧……”
“几辈子也挣不来这么些银子啊,不过是玩笑话,师叔……”
这么多天来,这群剑宗弟子头一次诚心诚意称呼薛遥“师叔”。
薛遥摆摆手,让他们不用多言,而后从钱袋里抽了张银票,递给陆潜。
这实际上就是陆潜的银票,他代为保管而已,现在掏五百两还给陆潜,却让这群剑宗弟子对他感激涕零。
紧接着,薛遥跟随陆潜去楼下写欠条,一群剑宗弟子没人好意思跟下楼,都缩着脖子,乖乖在雅间等着。
出了雅间,两人的手就握在一起。
薛遥也不知道是陆潜先抓住了他的手,还是他的手先有了自己的想法,主动去找陆潜的手。
他只知道掌心贴合的一瞬间,自己像是落入了归宿,心安让他时刻警醒的大脑,陷入一样的安逸中。
两人牵着手迅速避开酒馆里的人群,从后门逃了出去。
他们有默契地不说一句话,以薛遥的极限速度往小树林里逃跑。
跑了一阵,薛遥想喘口气,陆潜就停下来。
他想,他跟叛逆崽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
结果不是,陆潜是察觉有人追上来了。
男人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真没想到小师弟这身轻功已入化境,师兄钦佩不已。”
“殿下。”薛遥急忙告诉陆潜:“这人就是顾青远,他说要替剑圣教训你!”
那天,薛遥被顾青远劫走后,被带到附近竹林小宅里。
经过两三招试探,顾青远就猜到自己抓错了人。
打听出薛遥和小师弟交情不错,顾青远便将错就错,留下薛遥,等小师弟找上门。
今儿还真找上们来了,找得他措手不及。
昨天剑宗门下几个弟子来京城办事,途经顾青远的住所,便上门拜见。
顾青远安排几个小辈在相距不远的酒楼歇脚,也请这些小辈代他“照顾”薛遥,意图让小师弟放松警惕,上门夺人。
没想到这位小师弟比他还喜欢玩阴的,不费一招半式,把人给偷走了。
好在顾青远及时发现,自己院中东西厢房的窗子被人撞坏了,猜到刚才被人跟踪,家中也已经被人搜过了。
这世上竟然有人能逃过他的感知,跟踪两里路不说,还无声无息地在他老巢踩点,此后只花了不到两刻,就在附近酒楼里找到了薛遥。
顾青远有点明白了,师父信中说的话,为什么有种前后矛盾的感觉。
大概是既为有这样的徒弟而感到骄傲,又为徒弟太过超出掌控的天赋,感到自惭与不甘。
顾青远有些兴奋起来,好奇这个小师弟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拔剑吧,师弟。”他神『色』慵懒,一转扛在肩上的长剑,刀鞘“咚”的一声扎入几步外的泥土里。
陆潜神『色』冷厉:“比轻功。”
薛遥:“……对!有本事咱们比轻功!”
心知肚明是假龙傲天,该耍赖时不能在乎脸面!
“咱们都是剑圣嫡传弟子。”顾青远提着剑朝陆潜走来:“比哪门子轻功?”他目光盯着陆潜,却挑眉对薛遥说话:“小兄弟,刀剑无眼,你用你最快的速度躲到百丈开外,否则,我就拿你试剑了。”
薛遥倒抽一口凉气,原本觉得这人还挺像个人的,至少给他吃给他喝也没为难过他,没想到!
“你难不成要杀害我这样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薛遥拷问对方的良心!
顾青远一歪脑袋,扭头挑眉吓唬他:“试剑未必非得杀死嘛,我可以只卸你一条胳膊。”
薛遥被吓到了!
“别怕,师父有门规,不许伤及无辜。”陆潜安慰小伴读。
顾青远咧嘴一笑:“师弟别忘了,师兄三年前已经出师了。”
“那又如何?”陆潜眯眼冷冷道:“你敢杀同门师弟么?”
顾青远耸耸肩:“敢呐。”
陆潜拉起小伴读转身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 这更补昨天请假,晚上有二更哈,也算是本猫达成二更成就!
大家别怕,师兄不是坏人,他是来帮龙傲天崽增加酸度值的【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