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遥慌忙爬起来, 检查六皇子胳膊腿:“哎哟!殿下,我摔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您千金之躯万一被我压坏了, 我可就要掉脑袋了,何必冒险接着我?”
六皇子故意否认:“谁说我要接着你了?刚正站在这儿看二哥七弟比武呢,你忽然飞过来,我躲闪不及才栽了,算我大意了,下回一定能躲开。”
他这么说,就是不想让薛遥有心理负担而已,可薛遥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心意,不免心疼起来。
六皇子从小就是个暖洋洋的小孩儿,温柔体贴又懂事,更难得的是,他做这一切完全不图回报。
薛遥一直很想了解六皇子的母妃是什么样的神家长,能教育出这样的孩子。
原本想跟神家长学两招, 把龙傲天幼崽也往暖宝宝这个『性』格方向引导, 所以混熟之后, 薛遥找机会跟着六皇子, 去过他母妃殿里好几趟。
结果却让薛遥很吃惊。
六皇子的母妃是华贵妃,几次『露』面都冷着张脸, 对六皇子的态度别说慈爱, 连宫女都比不上, 简直不像是亲妈。
华贵妃经常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因为皇帝的薄情。
她的自怨自艾没换来皇帝的怜悯,却给自己的孩子带来无尽的烦恼。
等不到父皇来哄母妃,年幼时的六皇子就只能使出浑身解数,逗母妃开心,换来的,往往是母妃的烦躁和驱赶。
据说,汐妃被进贡给皇帝前,六皇子的母妃是最得宠的妃子,风头一时无两。
后来的事所有人都知道,汐妃的出现让华贵妃失了宠。
皇帝忙里偷闲只往青穹殿里跑,巨大的落差感,让华贵妃『性』情大变。
薛遥几次去华贵人殿中默默观察,发现这女人会长时间处于抗拒外界交流的木然情绪中,偶尔会突然崩溃大哭,悲从中来的样子。
很可能是患上了抑郁症。
而年幼的六皇子并不懂从前温柔地母妃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难过,总觉得自己如果更乖巧懂事些,母妃就不会这么难过。
可他不论如何努力,都弥补不了父皇对母妃的伤害。
久而久之,母妃的以泪洗面和对他的排斥,让六皇子感到深入骨髓的负疚感。
带着点绝望的坚持,六皇子始终在努力做得更好。
这是个讨好型人格的孩子啊。
这些年来,薛遥总是格外照顾六皇子,对他的关注和情感反馈,不亚于对小胖崽。
就是为了让六皇子重建信心,不要一味的牺牲自我,讨好他人。
旁人多数不会记得六皇子的牺牲和成全,反而会习惯六皇子的忍让和懂事。
相反,六皇子偶尔任『性』一次,却会换来别人的不悦。
这份不悦,会被受尽母亲冷落的六皇子敏感的捕捉到,从而让他更加惶恐,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而被讨厌的恶梦,会不断重复。
渐渐的,六皇子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小太阳。
大概只有薛遥没法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份温暖,这份六皇子拼命燃烧自己,给出的痛苦的温暖。
所以,这些年来,虽然对六皇子的关怀,有时会引起小胖崽小气唧唧的争宠,薛遥还是没有收敛关爱。
此时此刻,看着六皇子故意装作没摔疼的样子,薛遥没有多说,还是上前仔细检查,捏了捏暖宝宝的手腕胳膊,问他疼不疼。
而大获全胜的小胖崽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刚刚撂倒二哥、打飞了老父亲,拿到双杀,此刻已经乐不可支地跑去二哥马背上解兔子了。
八只兔子都归殿下了!
其中那只最傻最胆小的小白兔,被殿下送给了薛遥,送的时候还不断问“像不像你?”。
薛遥忍辱负重的抱着怀里吓傻了的小白兔,气嘟嘟的不敢反驳,乍一看,薛遥跟怀里的傻兔子还真浑然一体……
殿下看得开心极了。
是个特别不孝的假龙傲天幼崽了!
输光了“身家”的二皇子老泪纵横,豁出老脸问老七:“一会儿大哥要检视成果的,这八只兔子能否先搁在二哥马上,回营后再多给你一只。”
得意忘形的小胖崽对二哥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以示拒绝。
六皇子无奈地拍了拍二哥肩膀:“我刚打了五只,哥拿三只应付一下罢。”
二皇子可怜巴巴的狐狸眼立即又得意地眯起来,折扇轻轻一碰六皇子额头:“哥没白疼你!”
抱着傻兔子的薛遥立即竖起耳朵,用胳膊使劲捣了捣六皇子。
六皇子疑『惑』地回头一看,见薛遥又是一副怪他穷大方的表情,就咧嘴一笑,说:“兔子有什么宝贝的?父皇打的鹿肉还没吃完呢。”
“咱六弟就是懂事,不像某些小胖子。”二皇子拎着六弟马背上卸下来的三只兔子,斜了七弟一眼,转头对六弟说:“等秋猎结束,我要跟大哥一起去江浙收粮,就缺你这种会办事儿的能人,哥带你一起去好不好?不带你七弟。”
七皇子耳朵立即竖起来了,怀疑哥哥们去吃好吃的不带自己。
收粮?
薛遥被这个词吓得心里一咯噔,难道那场变法的试行期,已经开始了?
这些年来安逸的生活,几乎让薛遥忽略了未来的危险,总觉得那些危险要等胖崽长大才会发生。
可不知不觉间,小胖崽已经十二岁了。
大皇子四年前已经被立为太子,如今二十五岁,确实已经到了原着中的变法初期阶段。
这让安逸了九年的薛遥浑身一凛。
赶忙回忆原着中的情节。
皇帝给了太子某个贫困县,作为试验变法的地点。
江浙调良是太子试行变法的第一步。
太子跟谋士们呕心沥血计划了七八年,终于推出的变法开始试运行了。
薛遥回忆起来,变法大致内容,跟张居正改革中的一条鞭法,以及王安石的部分新法异曲同工。
比如统一役法类似免役法,是在新法正式运行后才开始。
试运行阶段,主要是建立新朝廷机构,代替商人和地主,低价买到富庶省的粮食,运往受灾地区。低价出售和借贷。
变法的初衷,不只是想跟商人争夺利益充盈国库,更重要的还是为了利民,减少土地吞并。
类似这样的政策,各朝各代都有专门的机构——丰年时平价买进低价粮,存储于国家粮仓,等州县受灾,再开仓赈灾。
但这个赈灾模式存在多大的弊病,朝廷心里有数,薛遥心里更是门清。
即使在薛遥所处的信息发达社会,各种名义上的捐款,真正到了受灾民众手中,都已经被层层经手的人贪去不知几成,更何况在信息轻而易举就能掩埋的古代。
朝廷救济百姓的钱粮,从中央到州县,之间要充实多少人的腰包,根本无从计量。
所以太子提出的这个变法,跟以往政策有不少区别。
一个就是独立调控部门,直接跟朝廷接轨。
既不让京官经手,也不会经过各省各县的藩台总督甚至知府知县,完全模拟民间市场交易,不调用国库钱粮,不申请公款。
这个新机构发放俸禄,都得自力更生,每年还要完成朝廷的指标,几乎避免了各级官员钻空子捞油水的可能『性』。
在薛遥看来,这变法没什么『毛』病,新机构灵活『性』大,且不能申请公款,得跟各地商人公平竞争。
优势主要是享有国家漕运的交通便利和运输低成本。
如果卖贵了,灾民自然会去找民间商人,机构就完不成朝廷指标,这就『逼』得他们必须比民间商人更“良心”。
当然,这条变法只是众多变法中的一条。
薛遥是个不太懂什么政策调控的理科生,当初看书的时候,完全没琢磨过变法有什么问题,只知道结果是失败了。
为什么会失败呢?
看书不思考,穿书火葬场。
早知有今日,薛遥应该在看完变法内容后,立即咨询经济学家来着。
薛遥一路上都在偷听二皇子谈论变法的内容。
然而这位宅神对变法的理解,恐怕还不如他这个文科文盲。
二皇子全程都在夸耀太子的才智。
是个兄控无脑吹了!
等变法失败,兄控的脸怕是要被打肿了。
想到变法失败,薛遥很忧心。
看书的时候他没太注意废太子的部分,隐约记得这位德才兼备的君子跌落神坛后,遭到了三皇子党的疯狂反噬,后文关于废太子的部分都很压抑。
英雄末路。
薛遥不想看到自己的偶像重演这样的悲剧。
但这件事……和修蜀道可不一样。
修蜀道的事,他一开始就有过不少种阻挠的方法,汐妃对他的信任是最重要的一环。
汐妃一个古代『妇』道人家,本身就没什么主见,薛遥忽悠起来不算困难,换成太子就没戏了。
他去跟太子说,变法不能搞,总得说出个一二三点原因吧?
而他连变法为什么失败都完全想不通,去跟太子说什么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太子殿下你不要瞎搞。”
怕是会被偶像动感教育到当场去世。
而且现在劝阻已经晚了,急『性』子的太子爷,一言不合,居然已经开始试运行了。
这次去江浙收购粮食,根据原着中的描述,好像没有动国库的银子,而是皇帝自掏腰包,给儿子瞎折腾的。
算起来,大猪蹄子皇帝也算是下了血本支持儿子的志向了。
这个机构成立的初始人力和本金,加起来皇帝给了一百万两银子,其中八成都用于收购粮食,借给受灾县。
八十万两白银,按照江浙粮食的市价,大约可以收购一百三十万石粮食。
但这笔买卖数额巨大,必然会导致粮商争相压价,争夺生意。
按照薛遥的设想,估算成本,太子最终应该能收购一百七十万石以上的粮食。
然而不知他有没有记错,原着中这一趟购粮,太子最终只买到一百二石万石粮食。
这价格比当地老百姓买的还贵,薛遥怀疑偶像太子爷根本不会讲价。
买卖这么做,还怎么跟当地商人竞争?
薛遥觉得在讨价还价方面,自己或许能全方面碾压太子爷!
毕竟从小被父母遗弃,两家人给点生活费几乎只够他不饿死,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薛遥,自然练就了牛『逼』的砍价神功。
想到自己能帮上太子爷的忙,薛遥立马飘了,抱着小白兔迫不及待地跑去问六皇子:“去江浙收粮能不能带上我一起?我母亲老家在姑苏,外祖父在当地很有威望,想必能帮上些忙。”
七皇子耳朵尖一抖,警惕地转头看向薛遥。
傻遥遥要带着殿下送的兔子,跟六哥远走高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