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收高粱、绿豆、黄豆, 支书和大队长领着各正副队长一通动员, 要求每个社员都积极参加劳动, 不能请假不能旷工。
孩子们都跟着去地里捡拾穗子,没有一个闲着的。
三旺脑门上结了个疤,很明显,不过他自己一点不在意。
林岚也就没时间跑集市, 除了上工,有点功夫就要研究缝新被褥, 天凉了,晚上得盖东西,要不孩子会着凉。
就是成效不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累的,她总觉得晚上有动静, 不过下去看又啥也没有, 她就觉得肯定是自己太累。
她真的干不了体力活,却咬牙坚持着。
她还盘算着等收完这季秋粮,学校新学期就开学, 她就把孩子们送去上学。大旺不听话不要紧, 等韩青松回来管,其他几根孩子她还是管得了的。
这日晌午下工,社员们也不回家, 都是家里孩子或者女人送饭。现在二旺做饭非常熟练, 麦穗给他打下手, 一点不用林岚『操』心。而大旺在地里上工, 已经拿成年女人的工分, 秋收忙碌一天给八分,男人基本都是满工分十分。
中午三旺送了饭,林岚吃一块饼子就吃不下去,觉得头晕。
到下午就开始浑身无力,眼前发晕,手里的镰刀就越来越重,割豆子的时候好几下割不断。
那边董槐花看见,“青松家的,你是不是不舒服?”
有干部关心,林岚就不想强撑着,她拄着镰刀:“有点『迷』糊。”
董槐花就让她回去休息一下。
林岚寻思着工分不能浪费,要回去说不定就给算半天工分,就撑着想混到下工。
这时候大旺从玉米地里走出来,一把夺了她的镰刀去,“行了,我替你割,你快家去歇歇。”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娇气了,以前收麦子大晌午的骂全场都不见她怕热。
见大旺关心自己,林岚还挺高兴,“我儿真孝顺,娘——”
不等她说完,大旺已经拿着镰刀去另一边割豆子了,似乎很怕她唠叨。
林岚笑了笑,呼扇着草帽子先去喝点水。
这里的井水甘甜清冽,喝起来非常提神,喝完她悄悄往嘴里塞块冰糖。
她管人借糖票买了半斤冰糖,秋收劳累,每天给孩子分两块,小旺会分她一块。
林岚回到家,孩子都不在,捡豆粒的,割草的,都有活儿干。
她到了家吃块饼子已经不那么晕了,也不想躺着,就把棉花翻出来,打算先把棉花铺铺,等天不好不能上工的时候就缝被子。
突然,她发现有点不对劲,这棉花是不是被人动过了?
虽然家里地方不大,东西有点『乱』,但是一样样林岚都有数的。
有问题!
林岚是个心思细密的,直觉不对立刻就四处检查,果然很快又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家里好几个地方都被翻过!
她心头一动,赶紧去看看自己的钱,幸亏她藏得不起眼又隐秘,钱都好好的。
想了想,她就把钱塞进小旺的枕头里,上面还盖着那块破烂的手巾呢。
看来得早点要条狗,还得让人给打家什儿,都必须上锁。
她出去找了几个孩子问问,“咱们村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啊?”
都是些五六岁还不能干活的孩子,他们一直在街上玩,如果有陌生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小孩子们都摇头,“只有锔盆子锔碗的,”“还有磨剪子来戗菜刀~~~”小孩子嘻嘻哈哈笑起来。
林岚就知道是真的没陌生人来,走街串巷做生意的不算,这种人已经很熟悉,不会随便进人家家里。
那么就是村里人。
她寻思自己从老太太那里拿来那么多钱,肯定有人眼红,保不齐就有人动歪脑筋想偷。
这时候虽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说白了那是因为太穷没什么好偷的,也没什么好捡的,路上除了拾粪,连一分钱也拾不到。
林岚不敢大意,等下午下工,她就直接去找治保主任。
治保主任是公社下属的民兵连,一个村一个,还有几个民兵一起,收庄稼的时候负责巡逻看青,免得有人偷粮食。
听林岚说有人踩点想偷东西,治保主任不敢大意,“这几天白天社员们上工,村里没什么人,也要时不时地去转转,晚上更不能马虎,社员们太累都睡得死,得有人负责巡逻。”
有治保主任安排,村里的巡逻就更加严格起来,林岚发现一切又正常起来。
不过她也不敢大意,把自己的怀疑和孩子们通通气,尤其是大旺二旺,让他们平日里留意着点。
她还让人帮忙留意一下,谁家有小狗崽要送人的要一只。
有个狗看门,就比没有强很多。
只是这时候家家户户都不富裕,粮食自己都不够吃,哪里有闲粮食养狗,所以也不是那么好要的。不过一般大队或者生产队上都养,尤其仓库保管员,为了看门会养狗。
很快,大队长就从邻村帮忙要来一只小狗崽,普通的中华田园犬,俗称土狗。
因为刚断『奶』,瞪着湿漉漉的黑眼珠,『毛』茸茸呆萌萌的,叫起来也是『奶』声『奶』气的,特别可爱。
小旺和麦穗最喜欢了。就是有点小,不能看门。
看他们那么喜欢小狗,林岚觉得要只狗也不错,都说让小孩子养育宠物,有助于培养他们的爱心和体贴。
接着她又收到韩青松的信,韩青云给送来的顺便给她念念,就两句话,说过两天回家勿念,一点都没文学修饰字眼。
信是好几天前写的,林岚算算,那应该就这两天。
七月里天气好第一波秋粮收得块,收完高粱、黄豆和绿豆什么的,生产队就开始分粮食。
先把每个生产队的总数算出来,再算各家的工分,按照工分来分粮食。
每年也有惯例,所以并不需要每一次分粮食都把工分值一遍遍地算,大差不差地执行就行。
反正高粱不交公粮,留一些给集体喂牲口,剩下的就分给社员们。
这时候基本就是按照人口分,大人多少斤,孩子多少斤,等年底算总账分红的时候,再各家统一结算,谁家工分不够,就要用钱来补足口粮的工分,算平了这个账目,再各家发分红。
有些人家是从来发不到钱的,能发够口粮就不错,而有些人家,总能分十几二十块钱。
“分粮食了,分粮食了!”孩子们争相呼喊着,各家挎着箢子筐子去分粮食。
高粱是直接带着穗子分的,各家回去自己脱粒,这样高粱穗还可以用来扎笤帚。
高粱秸这些就要先留着修葺大队和生产队的屋子,剩下的就给村里申请盖房子和修屋子的人家,分的数量在柴火里扣。
林岚过去排队分粮食,就看到韩小姑和韩二嫂几个也在排队呢。
韩小姑这几天被『逼』着上工,干不了什么活儿,累得她直哭,后来就让她在家里做饭,结果还是韩大嫂的闺女谷米做,她就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或者骂这个骂那个。
不过分粮食她倒是积极。
那边念到韩永昌,她们分了一波,并不先拿回家,而是直接放在场院里晒晒干,然后让韩大哥往家挑。
这时候念到韩青松,不等林岚往前,韩小姑就跑上前,“我家的。”
分粮食的生产队记分员和会计看了一眼,“分家了就得自己来领。”
林岚和孩子们赶紧上前,“来了来了。”
那边生产队的人负责过秤,会计负责掌秤砣,这里面也有学问。
普通社员没上过学的算账看秤砣都稀松,水平不行,都是给多少算多少,除非相差太多,基本看不出来。
所以不少会计和记分员也会动点手脚,等分完粮食,他们就能得几十斤好处。
虽然韩永芳不准这样,可他是支书,不管各生产队分粮食的事儿,所以总有人会动点手脚。
林岚看他们称粮食,她就站过去看,这种磅秤并不难懂,都是看砝码和刻度的。
记分员看村里有名的泼『妇』都来看秤,还真是稀罕了,他笑道:“哎呀,我说你看得懂吗。”
虽然笑嘻嘻的,却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视。
林岚:……就你看得懂,显摆什么啊。
她笑道:“你要是多给我几斤我看不懂,你要是少给哪怕一两我都能看出来。”
她伸手在刻度尺上指了指,“我家七口人,俩大人五个孩子,按照年纪的标准应该是这里。”
高粱是粗粮,两斤顶一斤细粮,按照生产队算的一个大人分八十斤,十岁以及大于十岁的就分五十斤,还有五岁一个杠是三十斤,以下是二十斤。
“你男人还没转业呢,户口没回来,不能分!”有个婆娘在人群里大声喊,“都占那么多年便宜,怎么还想占,真是占便宜没够!”说着还狠狠地啐了一声。
“你说不能分就不分?”林岚一拍那磅秤,“当初参军的时候说给全工分的!”
还敢啐她,你怎么那么能?你不知道我是有名的泼『妇』?火了挠你哦!
那一年当兵的任务重,但是社员们不爱参军,为了完成任务动员参军,就让家里有三个儿子的去一个,而且给全工分,发到复员为止。
现在部队待遇好,津贴高,加上当兵开始吃香,都爱去,再当兵已经没有这福利。
可谁也没想到韩青松一当这么多年,他没复员,大队自然也不会把这个福利取消。如此自然就有人嫉妒,尤其家里孩子去当兵又复员,没有这种待遇的就更加嫉妒。
毕竟他们当了三年义务兵,哪怕想办法多留两年,最后还是复员,并没有赚到几块钱。
其实刚当兵的两年他们和韩青松赚的差不多,可从第三年开始差别就大起来。以前不觉得,现在听人家说韩家分家,算算总账有好几千,那些人就开始红了眼。
同样是当过兵,咋人家就那么出息?
少不得有人开始说风凉话,吐吐酸水,甚至还有人说韩青松多会拍领导马屁啊,领导连闺女都想给他当媳『妇』儿呢。
说别的倒没啥,说韩青松会拍马屁,这话了解韩青松的得笑掉大牙。
林岚扫了一眼那个女人,那是刘春芳的娘余痦子,她鼻梁上长了一个大痦子,上面还有三根『毛』,背后大家都叫她三根『毛』或者大痦子。
原主跟刘春芳还有点过节,不算什么大矛盾,但也是起过龌龊的。
当年谈婚论嫁的时候,有人先介绍了刘春芳。
刘春芳是本村的闺女,长得挺柔弱的,看起来文文静静的。
她自己倒是挺乐意的,只是韩老太太觉得她长得不结实,不像好生养的,关键估计不能干活挣工分。还有一个隐晦的原因,同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韩老太太不是多宽容大方的,那余痦子也不是良善之辈,自然会起龌龊。
乡里乡亲就算没有大矛盾也有小摩擦,更何况这种看不顺眼的。
而余痦子也嫌弃韩青松当兵,因为那时候当兵不吃香还有危险,常年不在家闺女等于守活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挂了。加上韩老太太这种人当婆婆,自己闺女得吃亏,她死活不同意。
所以事情就没成,韩青松娶了林岚,刘春芳嫁给本村的一个青年,大家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原主却一直怀疑刘春芳不老实,总觉得她看起来文静,一副很和善的样子,其实没安好心。
要不为什么平时多少天见不着一次,怎么韩青松一回来,每次都能碰到刘春芳?
他一两年里难得回来,一次也就那么一两天,顶多三四天,怎么就那么巧?
再加上如果一起干活刘春芳就总盯着她瞧,说话也让她不舒服。
原主认定刘春芳在背后挑拨离间,说她坏话,骂了几次,结果反而自己名声在村里越来越坏。
后来在怀着小旺的时候,正好村里搞批d大会,原主就趁机把刘春芳揪出来,说刘春芳不干净搞破鞋,刘春芳自然不肯承认,反而说原主泼『妇』霸道,是村霸坏分子。
两人就打起来。
虽然刘春芳看起来柔弱,力气倒是不小,一脚踹在原主肚子上,原主摔了个跟头,小旺就早产。
早产以后又黄疸,所以伤了眼睛。
按照林岚知道的剧情,刘春芳的确有心机。
她嫁的丈夫就是普通庄稼汉,木讷内向不识趣和其他男人一样以不和老婆说闲话为男子汉气概,整天有空就和男人们扎堆,忽略了自己老婆孩子。
她心里委屈生气就觉得如果当初嫁给韩青松,肯定会不一样,所以看原主也不顺眼,少不得会动点心思出出气。
比如说原主听到的很多风言风语,类似韩青松要离婚、韩青松看不上林岚等等,其实都是刘春芳从复员兵那里听到点风传出来的雨
而韩青松连刘春芳是谁都不知道。
所以,刘春芳和原主的较劲,也真是吃饱了撑的。
林岚有泼『妇』光环护体,名声在外,自然不会为名声所累,当然有什么说什么,痛痛快快,绝对不委屈自己。
“当年参军的那批,都是这个待遇。复员回来的之前也一直享受着,能坚持到现在的,就该继续享有福利。我说这位婶子,你以前不说,怎么我们一分家你就老大意见?这么看你是觉得一大家子你掐不过,不敢掐,现在分家了我一个女人在家里,你随随便便就能掐掐?”
可惜你挑错了人,我可不是软柿子!
余痦子撇撇嘴,“就是占便宜没够,咱们累死累活粮食都不够分的,干嘛你男人不在家里干活,还要分粮食?”
林岚冷笑,这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嫉妒军人福利好自己吃了亏,却从来不想军人为什么从军,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
她看到的只是这几斤粮食而已。
看着余痦子,真是为牺牲的将士们不值,怕不是要气得活过来。
当然林岚才不和她讲道理,这种人就是故意胡搅蛮缠,你和她讲道理,那不是正好掉入她的陷阱?
有些人就不配听道理!
林岚一叉腰,直接骂道:“别给你脸不要脸,和你好说好道你以为我怕你是吧?你自己思想觉悟不高,思想落后不思进取,不舍的让儿子当兵,怎么别人家儿子当兵,你又想扯后腿!你这是资产阶级的极度自私自利的行为,应该好好地接受批评教育!”
“你、你血口喷人!”余痦子顿时跳脚,她可戴不起这么大的帽子。
林岚心道就你会跳是吧,我难道还跳不过你?
“我从来不喷人,我只喷隐藏在无产阶级贫下中农内部的毒瘤、坏分子!”她手一指,“说的就是你,你别跑!”
今日余痦子没事找茬试探她,她要是不狠狠怼回去,那以后就没消停,他们会在试探的边缘不断徘徊。
为免麻烦,她决定直接一脚给踹下去。
果然,看她这么泼辣,余痦子嘟囔一下立刻遁了。
村霸泼『妇』,惹不起惹不起。
称了粮食,林岚高兴地领着孩子们运到一边翻晒,“风干一下就运家去。”
高粱穗可以一捆捆靠墙站在家里,用的时候拿出来脱粒。
韩大哥和韩二哥把自家的运回去,差不多的时候韩大哥就过来帮林岚挑。
林岚笑道:“大哥,你只管忙就行,我这里有孩子们帮忙。”
韩大哥却不多说,只是让孩子一起捆起来,他给一担担挑家去,摊在天井里晒。
小院不大,不过因为院子里没有厢房南屋,所以比一般人家反而宽敞。
挑完了韩大哥就告辞。
林岚赶紧拿抓了两把红枣让韩大哥拿回去给大嫂和孩子吃。
韩大哥推辞不掉,只得用衣襟兜着回家,刚到门口,就碰到韩小姑。
韩小姑看到红枣,双眼一亮,“大哥,你哪里弄的红枣。”她立刻就全划拉过去。
韩大哥想说留几个给孩子,话到嘴边成了,“别都吃了,给娘留几个。”
“看大哥你说的,我还能不给娘,咱娘有好东西也都给我,我吃了就是给娘吃了。我和你说,这几天干活我都累死了,可得补补。”韩小姑噘着嘴撒娇。
恰好大哥家闺女谷米出来拿草做饭看到,不禁扁扁嘴,也想吃红枣。
韩小姑丢给她一个瘪瘪的,“行啦,别馋啦,快做饭去。”
谷米少不得要跟娘说一遍。
韩大嫂嘴上不说,心里却更加不乐意,老三家一分家日子就好过起来,自己这里却水深火热的,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分家。
韩小姑得意地捧着红枣进了耳房,那是她自己的房间,她把红枣收好,打算以后慢慢吃。
她不想在家里烟熏火燎的,就说去外面拾草,这是小孩子的活儿,谁都知道她想偷懒。
结果等小姑回来,发现自己的红枣不见了,立刻就出来骂:“谁偷我的枣!”
自然没人承认。
她看二房小富和高粱嘴巴一直在咀嚼,分明就是吃红枣,立刻怒了,把孩子们都吆喝过来,让他们一个个都张开嘴巴检查。
结果几个孩子牙缝里都粘着红枣皮呢,气得她扬手就打。
小富和高粱被打了,等她打谷米的时候却被韩大嫂拦着。
“我说小姑你差不多就行了。”
“大嫂,你什么意思?”韩小姑一跺脚,“你也欺负我是不是?”
不等韩大嫂说话,韩老太太从屋里出来骂开了,“这是干什么,都要学那个泼『妇』气死自己爹娘?这就是你们的孝顺?”
韩大嫂被骂得抬不起头,真想像林岚那样豁出去,可她又抹不下那个脸来,总觉得丢人,村里丢不起人,娘家丢不起人,孩子也丢不起人。
看她不敢还嘴,韩老太太又骂了一通,最后还是拐到林岚身上翻来覆去地骂。
……
数日后,县革委会办公室,韩青松一身军装,气度从容,将手里的转业证明以及一些证件放在桌上。
秦主任赶紧拿起来,看了看,“哎呀,韩青松同志,欢迎欢迎!”
他赶紧跟韩青松握手。
他又去看韩青松的文件,这是某部队签署的,这支部队他如雷贯耳,不但渊源已久且有着辉煌的战绩。作为尖子连队的连长,韩青松的功绩不容小觑。
可他竟然会转业,这其中的水太深,不是他一个革委会主任能看透的。
毕竟文化运动一开始的时候,可是部队管一切,他如今能安定下来,也是靠部队支持呢。
韩青松现在被派来任县公安局副局长,同时还兼任山水公社公安局局长、武装部部长。
这会儿治安好,基本就是抓抓投机倒把,有市场管理员就够,县武装部主要是管兵役、公安局也只是接收一些劳改犯、政治犯等,毕竟这会儿也没什么犯罪分子,所以还是很轻松的。
公社就更轻松,很多公社都是民兵一把抓,公安局也就是个摆设,有些公社都没这个部门。
公社武装部就更多余,那就是一个退休干部养老的地方。
怎么看,韩青松这几个职务都不像是做事的,反而像给机会多领几分工资。
但是秦主任却并不轻视韩青松,反而从中嗅到了什么苗头。
之前就暗中风传现任的县公安局局长要调任的,下面两个副局长互相别苗头,现在突然又空降一个副局长,其含义不言而喻啊。
当然,单纯一个局长秦主任也没必要捧着,关键还是军方背景,他觉得肯定没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其他的安排。
看这样子,山水公社的民兵连以后是要归韩青松来管的。
秦主任看韩青松的态度又热情几分,连连请他落座喝茶,说些拉近关系的话。
可惜韩青松并不善言辞,也不能立刻就做出什么回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秦主任也不介意,部队里的么,都是大老粗,基本都这样。
韩青松:“秦主任,赴任之前我要先回家安排一下。”
“是得回去安排一下。”秦主任起身送他。
韩青松:“秦主任留步。”
秦主任却还是非常和气地送他出去,路上又拉拉家常,让他有什么困难有什么不理解的都可以直接来找自己。
……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秋天一般都是好天气。不过秋风秋雨也时常相伴,一层秋雨一层凉,让人深切感受到连绵秋雨带来的虽不暴虐却也不容小觑的力量。
比如秋雨连绵起来,不见太阳,温度降低,那刚分的粮食就危险。
怕烂啊!
林岚屋里地方小,高粱豆子的都放不下,只好堆在炕上,还要注意翻开通风,免得发霉烂掉。
下雨也不能上工,大家就在家里给高粱脱粒。
这时候还是手工脱粒,直接把炕席掀起来,铁锨上炕,刃朝上,一只手掌摁着高粱穗,一只手往外拉。
就这样嗤啦嗤啦,一穗穗地手工脱粒,再上碾子压压,就能把高粱米压出来。
脱粒以后就可以像煮大米一样煮着吃,只是一般人不舍的,基本都要像碾麦子一样磨得细细的,磨成粉,留着做窝窝头或者煮稀饭。只吃高粱米也不舍的,基本都是高粱、豆面、地瓜面等捏一起。
林岚鼓励孩子们:“脱粒好了,回头给你们做一顿纯高粱面的窝窝头,管够。”
孩子们都干劲十足,只听着屋里嗤啦嗤啦一片,夹杂着收音机的声音。
二旺嫌听不清还费电,就把收音机关掉。
小旺把小狗也抱进来,“旺旺,你趴在这里,撒『尿』要下去啊。”
麦穗:“你干嘛给狗起名字,还叫旺旺,你想让它当咱们兄弟?”
三旺咧着嘴笑,“旺旺是女的,不是兄弟。”
大旺挑了挑眉,默默地嗤啦嗤啦脱粒,一句话也不说。
林岚对大旺呆在家里帮忙干活儿很满意,这孩子手脚麻利,干活比她像样。
除了不那么听指挥,再就是太过沉默,明明才是个孩子,倒跟他爹似的整天板着个脸,看着就有压力。
你说你是不是拿错了剧本,你是农村小子,又不是霸道总裁!
秋天日短,加上阴天下雨,黑得格外。
林岚让麦穗点灯。
二旺:“还早呢,等会儿再点。”
麦穗笑话他,“你可真过日子。”再下去和大娘一样了,炒菜不舍的放油,生怕家里断顿,比当娘的还『操』心。
“过日子可不得精打细算?要不金山银山也能坐吃山空。”
林岚:!!按照原剧情,二旺本来是个油嘴滑舌、大手大脚好享受的花花公子派头,怎么就被她给养成这么节约?
难道是过犹不及?
“二旺啊,没事,一个人点灯浪费,咱这么多人呢,点灯干活不浪费啊。”
二旺听林岚这么说,很勉强地把火柴从兜里掏出来递给麦穗,他嫌三旺总偷家里火柴出去烤鱼烤虫子吃,就把火柴揣兜里。
转眼到晚饭时间,再也不是韩老太太不给吃饱的时候,现在林岚不但让孩子吃饱,还争取让他们吃好。
张彩虹之前给送了一个大南瓜,墨绿『色』的皮,又长又粗,足足有十来斤。
林岚带着二旺熬南瓜疙瘩汤,切细长块,再把一饭勺面粉加水搅拌出细细碎碎的面疙瘩。热锅,滴几滴油,扔一小把葱花炝锅,等香味出来就把南瓜扔进去炒炒,然后加水,水开了倒面疙瘩进去,再把饼子放在箅子上热着。
吃饭的时候就着咸菜和农家酱,还有虾皮,孩子们吃得喷香。
吃过晚饭再干一会儿活儿,林岚听收音机里报时已经九点,就让孩子们赶紧洗洗睡。
外面还在下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这种天不打孩子就睡觉,没人在外面晃悠,加上已经分了粮食连村里巡逻的都撤了。
毕竟现在场里也没粮食,有限的巡逻人员要派到周围地里看着玉米花生地瓜那些,村里就不用。
……
黑暗中,几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进了村。
“刘春和,你踩好点了吗?”
“赵哥放心,都多少回了,他们家住在大队部那里,安静着呢。”
大队部以及其他生产队的队部连成一片,位于村南,地方不小,除了几个仓库根本没人,入夜大家都回去睡觉,那里更加安静。
不过刘春和担心林岚把钱存到信用社去,那娘们去过公社呢,要不他『摸』进去好几趟,怎么什么也没翻着?
因为下雨,村里的狗也都懒洋洋的躲在狗窝睡觉,加上刘春和是村里人,脚步也熟悉,所以并没有狗叫。
这也是一些人偷东西喜欢找内应的原因,有自己人领着,村里的狗都熟悉,基本不会『乱』叫一气。
如果是陌生人进村,大半夜的,很容易就引起狗叫。
他们进了村,很快就到了大部队。
“赵哥,就是那里!”刘春和一指林岚家的小院,黑乎乎的也看不见什么。
赵建设心里涌上一阵热流,那可是1500块钱!
“兄弟们,快!”
当他们抵达小院门外的时候,一个小个子突然道:“赵哥,他们家那么多人,要是有人醒了怎么办?”
他们是想来偷的,可是有人在家,万一有人醒了,那可就是抢。
偷窃和抢劫,『性』质不一样。
赵建设低骂了一句,“刘春和都踩点好几次,白天他家基本有人。”
乡下孩子多,整天满地跑,就算收粮食,小孩子也进进出出的,白天根本没法下手。
再说,陌生人白天进村,人多目标大,很容易暴『露』。
关键前阵子晚上村里巡逻得很勤快,从三更天就开始巡逻,一直到四更天,再一更女人们就要起身,根本没法偷。
就这几天分了粮食又下雨,村里没巡逻,要不他也不会拖到现在才来。
而且他怕刘春和自己下手独吞呢。
赵建设几个人组成团,在城里经常偷偷出入工厂偷东西,或者去某大队偷,这样入民户说起来还真是第一次。
毕竟百姓都穷,家里也没值钱东西,都不值当下手。
但是1500块,这可是大肥肉,对他有很大的诱『惑』力。
“矮子和刘春和放风,我和瘦子进去。”赵建设说着就试探着去推推门,里面锁着。
那瘦子个子高,已经去试探围墙,想翻墙过去。
这种院墙都不是砖石结构,而是石头和泥,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很容易过去。
但是他忘了一点,这时候都是泥墙还没瓦片遮着,这两天一直下雨,秋雨绵绵最能渗透,把墙给泡了。
一般太阳出来风干一下就恢复如初,前提是不要强行动它。
那瘦子没留意,手搭上去就想轻巧地翻过去,结果一用力那墙就被他搂进怀里,“扑通”一下子抱着一堆泥石头倒在地上。
赵建设等人吓一跳,低声:“你他娘的干嘛?”
瘦子:“这墙塌了。”
刘春和提醒,“小点声。”幸亏住的离别人家远,否则这么个动静,自家听不见,房前那户人家先听见了。
瘦子爬起来,试了试,乐了,“不用爬了,直接进去。”
这墙不高,扳倒一半,剩下的一抬脚就跨过去。
瘦子得意地手舞足蹈,让他们赶紧的。
赵建设暗骂了一声,“他娘的,弄一身泥。”
矮子却还在提醒他们:“要是他们醒了咋整?”
赵建设骂了一声,“就你多事,这都半夜了,醒什么?”
这么冷风冷雨的天,半夜睡得正死呢。
他和瘦子大摇大摆地进去,院墙还能扒了,房屋却不能,只能从门进。
好在刘春和踩过点,知道他们房门没有锁,就里面一个门闩,用薄铁片就能拨开。
赵建设去拨门闩的时候,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发出哗啦一声,吓了他们一跳,他赶紧把那东西给拿住声音立刻消失了。
黑夜漫漫,韩青松穿着部队带回来的雨衣,蹬着一双雨靴,手电筒已经没电只能『插』在背包侧兜里。虽然看不清路,但是他仗着这条路走过几次非常熟悉,依然冒雨赶路。
土路被泡得有些泥泞,却并不能影响他的速度。
韩青松走得很快,从来没有这样急切地想回家,堪称归心似箭。
当时在指挥部挑转业单位的时候,他们给了他一个机会挑选单位,不用像别人那样回来待业或者让公社给安排。一共三个地方,两个是去外县劳改农场当主任,但是不能带家属,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家门口的公安局。
他想守着家人过日子。
想到这里,他胸膛里涌动着一股热流,秋风夜雨沁凉,他的心却热烘烘的。
走了半宿,他已经适应这种黑暗,到了村口就准确地拐进来,此时雨已经停了,惹来几声狗叫,很快又消失无声,
他根据感觉辨明方向,大步朝着家里走去。
刘春和和矮子在外面放风,刘春和忍不住,也想进去帮忙。下雨天,黑咕隆咚的,有什么好望风的啊。
就在这时候矮子拉了他一把,紧张道:“狗叫,有人!”
刘春和低声道:“哪有人啊?狗叫那么一两声正常。”只要不是连续叫就没问题,再说下雨泥泞的,除了别有用心的,谁能出来?
矮子侧耳听听,“真有人,你听。”
刘春和被他拉着也不得不侧耳去听,开始没什么,后来听到雨靴踩在泥水里的扑哧声。
真有人!
矮子拉着他赶紧躲,同时“喵喵”两声,给院子里的人送信,这是他们的暗号意思是有人来,但是没暴『露』,如果暴『露』那就是汪汪汪赶紧跑。
他把这脚步声判断为晚上有人路过,或者是巡逻的,很快就会过去,是以判断没危险。
两人躲在一旁的草垛后面,祈求那过路人赶紧过去。
谁知道那人却直奔这里来了。
刘春和和矮子顿时血『液』倒流,紧张得要叫,大气都不敢出。
很快,那人到了跟前,刘春和感觉那处都格外黑浓,约莫是个高大的男人。
难道有人和他们想到一起去了,也来偷钱?他怎么也没想到是韩青松这个时候回来。
刘春和听着那人轻轻推了推门,发现门锁着就站了一会儿,估计在考虑是翻墙还是撬锁?
然后他们听着那男人也朝着一边的墙走去!
刘春和呼吸都要停止了,会被发现的!
那人『摸』了『摸』墙,立刻就纵身跃进去,无声无息,动作比瘦子可轻快得多。
艹!还真是同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