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战败且为西门吹雪一击击杀的消息传到松江府的时候, 时间已经过去了足有两旬。
信息来源的通道是白家,真实『性』非常的可靠,而作为白家人的白玉堂自然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这一消息,在听到这一切的时候,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双耳。
“怎么可能?”白玉堂双目瞠大,惊愕非常, 说来惭愧,他在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之间确实更为看好前者。
无他, 因为他同叶孤城曾有一面之缘。
在白玉堂离家出走的那些岁月里, 恰巧遇到了行走江湖的叶城主,双方虽不过一个照面,但是作为同样用剑之人,白玉堂从对方身上的剑意便可大致判断其水平程度。
只可惜二人当时是在长江河道上错身而过, 否则他定要邀战。
而正是因为白玉堂曾与叶孤城错身,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叶孤城的剑境已置于何等境界,他虽不曾见过西门吹雪,但是却见过同西门吹雪为友人的陆小凤。
间接的, 他也听过陆小凤口中的西门吹雪。
两相比较, 他更倾向于叶孤城。
更重要的是, 哪怕当时叶孤城状态不好或是棋差一招,却也不可能身陨当场。
满心不解的白玉堂等不到了更多的消息,毕竟这场决斗发生于宫闱内部, 旁观者除了兵士均为武林有名有姓之人, 这些人恰恰都不是些喜欢多话的人。
他只觉得极其的烦躁, 恨不得立刻冲到京城探听消息。
憋的满心难受的白玉堂在考试之时发挥了百分之两百的爆发力,一路碾压,竟是以魁首的成绩过了这一场解试,取了武生员的身份。
只是这一位年轻的武生员,并没有给大家恭贺的时间,他甚至尚未等到成绩出榜,便已匆匆离去。
这一番自信姿态,只惹得同为考生的郎君们,侧目不已。
但没等到白玉堂跨出考院的大门,便见到了门口有一个人正仰头看着考院的匾额,此人于他而言极为熟悉,正是夏安然。
“老师?”白玉堂瞠目,全然不解本应在京城的夏安然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夏安然为什么会突然来到松江呢?因为他当时曾经发下过一个宏愿,那便是为当时庇佑了他的他的太一神庙重塑金身,于是他特地在如今尘埃落定后快马南下。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必须要在黄河再度封冻前回到汴京城。
这也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离开汴京了,自今日之后,一旦他被封为平南王,自此之后若无意外便不可出京。
不错,平南王。
夏安然本身是八王爷的三子,但是他的身份却不能够恢复,因为如果恢复了自己的身份,便意味着曝光了今上的身份。
其中定是要牵涉到刘圣人的旧事,还有先帝的形象,对皇室形象不利。
故而,经过重重斗争,加之赵祯又得到了平南王于府中自缢的消息,便拍案决定,夏安然干脆就继承平南王的王爵便是。
平南王谋逆之事知晓的人并不多,加上平南王自缢,这件事说到底也是皇室丑闻,故而,干脆便不曾宣发。
如此,夏安然作为平南王世子继承王爵也算是理所应当。
只是这位世子身子虚弱,陛下念其祖辈功勋,留其在京,派御医调养。
夏安然对此没有意见,因为无论是三世子还是新任平南王,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
而作为夏安然不能认祖归宗的歉礼,小皇帝大手一挥表示平南王查抄下来的资源可以由夏安然继承。
但是毫无疑问的,他虽然继承了这些,但是南边的势力都由皇帝接受。
夏安然心知平南王世子的接手对于帝王来说是必要的,小皇帝必须要用这种姿态表明自己并无削爵之心,毕竟除了平南王还有一个太平王还在北边顶着呢。
倘若平南王暴毙,平南王世子亦是出了事,太平王那边定然会有异心,太平王和平南王可完全不同,这位手上可是当真有兵权的主,且他距离汴京也不过几日行军。
夏安然对于这些安排都没有意见,他如此随和态度使得小皇帝更加内疚了,在帝王眼中小堂弟可以说是这一整串事件中唯一的无辜者了。
故而,就连他提出要求想要来松江还愿这样的要求,小皇帝都二话不说得应了。
至于其中有几分试探,他的身边又有多少明明暗暗的探子……夏安然并不想要去想那么多。
小皇帝对他有七分真心,纵然还有三分防备又有何妨?
人心隔肚皮,他同样做不到对帝王全然的信任,难道还要以此责怪帝王对他信任不足吗?若是如此岂不荒唐?
夏安然看着大半年不见又往上头蹿了大半个头的白玉堂沉默了下。
对了,小皇帝对他没有戒心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那就是这具身体比皇帝矮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这具身体到底死过一次的缘故,所以二十岁理论还能再成长的时候,他的身高没有半分变动。
夏安然有些不高兴,不过这一点他没办法对任何人说。
见白玉堂就快要超过他的身高,夏安然就更不高兴了。
他伸手拍了拍白小郎君的肩膀,示意他带着自己去他落榻之处,谁知白玉堂吭吭哧哧告诉他自己借宿在义兄家中呢。
“义兄?”夏安然有些意外,白锦羲本来告诉他在松江,白家有房产,所以他之前一直以为白玉堂住在自己家呢,不想他居然在这里借宿到别人家里头啦!
于是片刻之后,他从白玉堂口中听到了五鼠结义的消息,而且白玉堂非常积极得告诉了这位老师陷空岛的种种好处。
譬如,丰富的渔获产品,譬如,陷空岛卢家有一个非常能烹河海鲜的厨匠!
他的老师对此非常心动,但是他此来松江府倒是真的有所目的,所以他拒绝了白玉堂邀请他一同上岛留宿的邀请。
白玉堂作为陷空岛岛主的结义兄弟留在岛上也罢,他这个家属,还是成年人,跑过去借宿就十分诡异了。
而且夏安然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若是当真登船,岂不是要挑动身边十来个探子的神经?
人家跟了一路也怪不容易的,还是不要为难别人了。
“体贴”的夏安然直接下榻了白家的宅院,同时他同白玉堂说好了,此次南下,他有礼物要送给他。
白玉堂莫名之余也对于自家先生特地南下很是欢乐,于是他与同样来接他下考的陷空岛仆役说了一声,便跟着夏安然踏进了自进入松江之后他只住过几日的白宅。
二人刚入了宅院,便默契对视,吩咐人准备热水。
没错,虽然原因不同,但是师生二人此时均是灰尘仆仆呢。
待到清洗干净重新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时候,夏安然的面前摆上了一把宝剑。
白玉堂刚踏入室内,他的目光便被桌案上之剑吸去了全部的目光。
当日夏安然从叶孤城手上拿到的画影仅有剑身,它的剑鞘之前留在了玉天宝的手上,后来被小皇帝赐给了他,这才凑成了一把宝剑。
画影。
上古帝王之剑。
当时白锦羲双手拂过这把剑,对他说“此剑有灵,非寻常之人不可驭。”
夏安然自然不是这个不寻常之人,而虽然这把剑是“帝王剑”,但是赵祯对它并没有兴趣。
赵祯现在的兴趣不在古剑上头,而是在如何快、省、易、硬得做出足以配备全军的刀上头。
『液』压机的作用比他想的还要大,所以可以说对于赵祯而言,这把没有开刃的帝王剑的实际意义远不如库房里面越积越多的兵刃更能让他来的愉快。
至于宝剑出世的吉兆什么的……赵祯由于他爹的种种行为,他是个少见的对吉兆二字过敏的皇帝。
分明是神剑,却被此间帝王嫌弃,该庆新这把帝王剑此时无灵,否则不知它有何感想。
它有什么感想夏安然其实不在乎,但是这把剑可是任务委托人。
若是它觉得因此遭遇到了剑身不可承受之重,做梦体验感极差为由给他差评,夏安然连哭都没地方哭去,所以他赶紧带着剑快马加鞭离开京城,就是怕有人说漏了嘴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哪一天突然醒来的画影剑。
夏安然的这一番苦心没有白费,起码根据系统探测,目前为止夏安然的任务条还是正数。
只是在得知他要将画影剑交给白玉堂之时,白锦羲都有些吃惊。
显然他并不知为何自己的弟弟在夏安然心中有如此高的地位,正因此,白二少都有些吃味了。
“哪儿就有这么差了?”面对白二少的冷嗤,夏安然哭笑不得,这男人吃起醋来真的是一点道理都不打算讲啦!
先不说白锦羲本身以刀为兵,不喜用剑,夏安然猜测这可能是受到前辈子的影响,所以就算这把刀给白锦羲他也不会以之为战。
高手过招之间不过转瞬,毫秒不可差,若是用了自己不习惯的武器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对于敌人而言也未必公平。
当然最重要的是,宝剑蒙尘,就算夏安然不是武人,也要为止叹息。
白玉堂一身的正义感和侠气,不倚武,不伤弱,文物全才,虽一身傲气,但无论对包大人也好,对颜查散也好,只要是他敬佩之人他都愿意去扶持去帮忙。
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他三探冲霄楼之事了。
在夏安然看来,虽然二人师徒时间不长,但是他对白三少好感度一直都是满格的。
受了白玉堂一礼之后,夏安然让他过来,他将画影宝剑推到了白玉堂的面前。
因为他这一举动,白玉堂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但是在他拔剑后沉默了好几秒钟,复又抬头看向了夏安然“老师,此剑缘何并未开刃?”
江湖经验尚且不足,故而不知道手中剑究竟为何的白玉堂虽然口上不说,只是从其表情看,他还是非常不解夏安然既然要送剑怎么会给他一把没有开锋的剑的。
此中便要说道宝剑的锻造技术了,除却其剑身、弧度、韧度等比较难用肉眼判断的特质之外,锋利度毫无疑问就是一大评判指标。
在外行眼中,锋利度甚至要高于其余因素,虽然白玉堂并非外行,但在他看来,对于制剑大师来说,开刃是他们无比自豪亦是无比激动之事,论理,制剑大师均不会将这重中之重的一笔交给比人。
就和一味画师画了一条巨龙后,不会将点睛之笔留给别人一般。
但是考虑到他的老师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人,白玉堂不得不怀疑老师是不是被类似——不开刃是故意的,由剑主人开刃更能是的剑同主人同心同行之类的鬼话给片了。
他的这种态度让夏安然沉默了一下。
如果宝剑有灵,现在会是暴跳如雷……了吧。
不,说不定,也有可能是已经哭成了一个水嘟嘟的剑灵。
夏安然苦中作乐的想。
我真傻,真的。
是什么让我之前觉得这个任务很好完成的?
他忽然有些坏心眼的想,会不会这个任务之所以将目标定的这么简单,不是因为这把剑钱多烧的慌,而是完全因为他受到过的待遇太差了,让他无形间将要求放得很低。
这样子听起来感觉还真是有些可怜呢。
“此剑名为画影。”夏安然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说“是叶城主送给我的剑。”
他见白玉堂双目骤然亮起,便知他应当也是武林中这位赫赫有名的剑客的粉丝,于是笑道“只是因为我不会用剑,生怕辱了它之名,所以转赠给玉堂你了”。
“叶城主。”白玉堂怔了一阵,他面上有些呆滞,县『露』出了少见的稚气“老师口中所说的叶城主,莫非是指叶孤城?”
夏安然笑了一下。“与剑有关的叶城主……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第二个了。”
此时此刻,这把方才因为其无锋并不被白玉堂放在心上的宝剑身上,因为多了前任主人叶城主的光环,使得它在白玉堂的眼中骤然之间变得光芒万丈。
原先白惨惨的外观变成了富有内涵。
没有花纹,堪称朴素的设计变成了低调。
就连没有开的锋刃,也显出了高手风范。
总之,此时此刻这一柄剑,在白玉堂眼中,哪里都是最好的,毕竟这可是叶孤城给老师的剑呀。
白玉堂微微眨了眨眼睛,抓取到了一个重点:叶孤城和老师这二人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为什么叶孤城会送给老师宝剑?说起来,画影这个名字……似乎也有些熟悉。
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夜里他抱着这把剑睡了香喷喷的一觉都没能想通,直到了第二日他回陷空岛同结义兄弟们谈起之时才知道,他的老师给了他多大的一份礼。
上古宝剑。
在每一个宝剑爱好者中,这都是旁人可遇不可求的珍宝。
一时之间,在白玉堂眼中,手里这把由叶孤城转送给夏安然的宝剑上头闪耀着夺目的金光。
所以问题来了,究竟为什么叶孤城会送给他老师这把剑?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没能得到,因为夏安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叶孤城会将画影留给他。
但是自此刀剑双修的白玉堂,慢慢将自己的重点转向了剑技,同时,他的目光也转向了江湖上以剑出道之人。
譬如西门吹雪。
但是白玉堂自己有轻重,他虽于武道之上有些个天分,但也绝不至于自己就能拿如今尚且半吊子的剑技去挑战一战封神的剑神。
他还需要几年时间磨练。
夏安然并不知道白三少在想什么,他的时间不多,刚到松江府休憩了一夜,他便去寻找之前醒来的太一神庙,只是他醒来之后有些『迷』『迷』瞪瞪,系统又靠不住,夏安然在那条街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竟然都没找到,正当他困『惑』于难道那座庙宇是否终于没能扛过城市的扩张被吞没之时,忽然嗅到了数息的味道。
这股味道是他对于这个时代最初的认知和温暖。
一碗鱼丸汤。
夏安然又站到了这个铺子前面,掌柜的依旧是去年的那一对夫妻档,他眼眸微眨,笑着对这个娘子说道“要一碗鱼丸汤。”
“好咧。”
娘子的动作很快,她似乎已经认不得夏安然了,却还是热情得将他招呼入了店内,只一会,热腾腾的一碗鱼丸汤就放了下来,汤底澄亮,白白胖胖的小丸子在汤碗里面沉浮,翠绿『色』的葱花就像是点缀在银河上的碎星一般闪耀。
夏安然吃了一个鱼丸。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他眯了眯眼,不过似乎老板根据季节不同换了一种鱼,似乎比他记忆中的更香甜一些。
“啊!”
老板娘忽然惊叫出声,见夏安然看了过来,她就着身上的围兜擦了擦手上的水渍“郎君可是……约莫一年前也曾来吃过我家的丸子汤?”
夏安然顿时笑眯了眼,他点了点头,对着这位嫂子作揖“当年突逢意外,多亏嫂子救助,那一碗鱼丸汤,在下铭记至今。”
听他这么说,嫂子忙摆手言道“不至于不至于,对了,小郎君,当年你向我们打听的庙,当时在你走了之后我们意外得知了些信息,只是当时你已离开,如今……你可还想知晓?”
夏安然自然表示愿闻其详,这嫂子便在他面前坐下,声音压得极底“我同我家当家不是本地人,故而当日郎君问及庙宇之事,我等皆不知,只是后来一次意外,堂内吃汤的客人恰巧说起了这事,我听了一耳朵,因实在太过离奇,方才记了下来。”
她解释了一下当时夏安然打听之时她不知,如今却又知了的原因,后见夏安然果真不在意,便窃窃道“郎君打听的庙宇,应当是此处一邪庙。”
“邪……邪庙?”夏安然瞪大了眼,太一神虽然传至宋代地位已由主神被降为了旁神,但他到底是正神,怎的就成了邪庙。
“郎君可莫要不姓,不瞒郎君所说,我和我家郎君在这儿落户已有近十年,往来这条街道没有千八百次也差不离,但是我却一次都不曾见过郎君说的那座庙,但是的确有传闻,那座庙就在咱们街上。”
接下来夏安然就听到了一个充满恐怖『色』彩的传奇故事。
一条千百年的老街上,一座时隐时现的古庙。
时常盘旋于天的黑鸦,偶尔得见的祭祀之音。
匆匆而过的佛道之人,分明没有见火光却可以嗅到的烟气,种种种种,在这位嫂子的口中变成了——咱么这条街上藏着一座害人的古庙,但是僧人和道人时常过来封印它。
虽然这座庙一直不曾害人,但不管怎么说,这座时隐时现的庙宇给人的感觉都极其的诡异,加上频繁来往的僧道总让人有微妙的预感,最后,再添上几分唯恐天下不『乱』和猎奇心态作祟,这座邪庙就这么诞生了。
在夏安然看来,一切不解其实都可以被解释。
时隐时现可能是太一神庙不想理会这些将他遗忘的凡人,而寻常的僧道往来,则应当是他们清楚太一神的地位,僧道往来经过此处时都要拜一拜当地的主神。
至于看不见的祭乐和烟火气自然都出于此。
也就是说,太一神庙是一座当地寻常百姓看不见,但是僧道们可以找到的寺庙。
而僧道们和寻常百姓的区别,自然也就在于——他们知晓太一神。
吃完了鱼丸汤,又谢过了老板娘的消息提供后,夏安然特地绕了一圈,去购买了祭祀所用的果品、香品,他还特地绕了点路,去寻了当地一个制造神位之处,他花了大价钱,订做了一个神位。
店铺老者接了他的定金,再一看夏安然书写在纸上的神位名字,便是一愣。
“太一神?”
夏安然正要解释,却见这位老人『摸』了『摸』胡子“小郎君可是看了那《桃园三结义》?”
此言一出,让毫无准备的夏安然愣了一愣,他的呆滞被当做了默认,这老人满脸欣慰道“老夫就知道,你已经不是第一个来定太一神神位的啦!”
“……呃?”
这老人没有去管夏安然如今表现为何,他只淡笑着说“这《桃园三结义》一出,便有不少江湖子弟来问为何刘关张三人结拜,要顶着太一神的牌位,他们来问老夫是不是刘关张三兄弟能结成那般深沉心意,是太一神庇佑的,倘若是,他们便要定上好多太一神的神位,供结拜时候所用。”
夏安然的表情僵硬了,“您,您是怎么说的?”
“我当然说是啊!”这老汉见夏安然面上变『色』,登时一阵翻找,拿来了一叠白家出版的小报,这位一看就是白家小报的忠实拥趸,又是木工师傅出身,便拿了木料做了一精美的夹子,将这些小报全都固定了起来又好翻动,又通风不至黏连。
夏安然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法子好,刚准备问这老汉买个专利权,就见这人姿态大开大合一阵翻找,便翻到了一张,正是夏安然连载的东汉末年小故事《三结义》那一段。
他指着上头的配图说“郎君你看,这图上的神位可不就是太一神,你再看他们的祝词,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夏安然眨眨眼,没发现有问题啊。
东汉的主神就是太一神,他啥啥都管,结拜时候祭祀时候都得拜一拜太一神,这就和如今现代人发祝词时候开口就是老天保佑一样。
在东汉老天保佑就等于太一神保佑啊。
至于祝词就更没问题啦,这可是刘备闲聊时候说出来的,夏安然可没『乱』编。
见夏安然还没能抓住重点,这老汉复又指了指牌位,又指了指皇天后土。
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这小郎看书哪能这般不经心,这作者虽然没说,但是他表达的意思明显就是,这牌位的太一神便等同于皇天后土。”
“你这小郎先莫辩,”老汉义正辞严得制止了想要说话的夏安然,一手背负于后一脸高人风范“以老夫多年遍览话本的经验所得,作者定是有隐藏含义,譬如祝词里头的皇天后土……”
“老夫当然知道皇天后土指的不是一个神明而是指代诸神的意思。”这老人直接打断了夏安然的话,一脸深沉“虽起誓用皇天后土,但是实际主管一事的仅有一主神。”
“譬如求生子,定然是主求送子观音,但是娘子们还是会喊菩萨保佑一样道理。”
好,好有道理的样子!
夏安然的双眸睁得滴流圆。
“故而,老夫方才判断,这太一神,才是主司结拜、忠义之神。”
夏安然面上的表情完全得僵住了。
他默默看了眼这老人从柜台下掏出的一尊神位,老人将神位放在了夏安然的手上,满脸慈祥“小郎啊,且拿去吧,祝你们兄弟关系和刘关张三人一般。”
他拿两个大拇指勾在了一起“这样的!”
夏安然僵硬得低头,下一瞬他眼睛又瞪大了“这,老先生,为何是东皇太一之神位?”
“不是太一神吗?”
“哦,你说那个啊,”老人家一副小孩儿你不懂了吧的姿态“老夫当年还是读过书的。”
然后?
“老夫最敬佩的文人便是屈原。”
说到这里,夏安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屈原先生有一书名为《九歌》,其中就有一章便是《东皇太一》,”
“屈原先生为楚国人,他所书定然无误,太一神尊名当为东皇太一神,”老人啧啧嘴,满脸崇拜“东皇,日东出之神,一听便极其尊贵啊!”
夏安然默默指了指被这老人刚刚拿出来举例的小报,这一刻老人只淡淡瞄了眼上头仅书的牌位雕画,言道“这定是雕画师不精心,偷懒,这才少刻了二字。若是那作者沈七直接明书便不会出此大错了。”
他忍了忍,终是没能忍住心中不平,小声说道“这白家也真是,怎的就选了个这般不靠谱的雕画师呢。”
夏安然还能说什么呢?他除了沉默还能怎么办呢?
他捧起自己重金购得的东皇太一神的神位,一时之间陷入了犹豫之中,他拿着这尊神位去庙里不会出事吧,还是他再多等上几日请这老人再做一个?
“没有了,好木料都用完了。”老人展示了一下身后的柜子,里头是满满的一排东皇太一神位。
面对夏安然震惊的询问,这位很有经济头脑的老人淡定答曰,因为踩着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惊天一战,加之今年武举人数激增,故而行走江湖的人数达到了往年的新高。
武人们本就喜欢结拜,单单一个松江府,远的不说,就那陷空岛上就结拜了个陷空岛五鼠,加上这次的新连载里头桃园结义,那作者一言一词看来太过美妙,故而引得不少武林人士“春心大动”一时之间结拜的人数亦是达到了新高。
而这位老者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早早抓住了商机,在不动声『色』之间便做好了一大堆的东皇太一神位,故而才能在这一次武人带来的洪波之中立于行业前段。
面对老人有些自豪的话语,夏安然情不自禁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他忽然心中生出几分怀疑……
这老人方才各种信誓旦旦的模样,各种曲解加上歪解,莫不是,为了做他的生意吧?
这一点想也知道就算问了老人也是不会回答的。
夏安然愁的头发都要掉了,他时间不多,小皇帝给他的时间就那么点,他得尽快完成工作然后回京,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先不说修葺庙宇,单单就制造神位上头他就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这个锅最后估计还得挂在他自己头上。
如果太一神跑来问他自己为什么突然被降格成了保佑兄弟情义的神,他要怎么解释?
更不用提他突然多了东皇二字,不,这个锅我不能背。
夏安然怀中揣着神位,表情特别的深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