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说着话, 褚锦就从外面进来了。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纱衫,就像一团跃动的火焰穿透雨幕,径直来到面前。
她都顾不上跟夏白说话, 直接上来跟展鸰用力抱了一下, 喜出望外道:“好姐姐, 日盼夜盼,可把你给盼来了, 才刚夏白打发人告诉我时,我还不大相信呢!”
说完这些话之后, 她才有功夫跟郭先生他们转着圈儿的打招呼见礼。
展鸰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十几遍, 这才点点头, “怎么瞧着清瘦不少?想来是炎炎夏日难熬,不过看着倒是越发有神采了。”
褚锦笑着跟她撒娇,“姐姐就是明知故问, 分明是我离了一家客栈, 没了可口的吃食,用的少了。又十分想念你们,日思夜想食不下咽, 自然清瘦。”
展鸰就对大家笑道:“你们可都听见了,亏着丫头还是堂堂知府千金呢, 张口闭口就是吃。什么想念咱们,不过排在后头,可见是附带的。”
众人不禁哄堂大笑, 褚锦微微红了脸,搂着她哼哼唧唧的撒娇,展鸰这才不说话了。
展鸰又问他们来这边之后过得怎么样,褚大人身体如何,这沂源府有何风物?
前头的到罢了,褚锦都一一作答,可到了后面,她竟然满是兴奋的脱口而出:“这沂源府的牛肉口感十分独特,你们来了可得好好尝尝。”
话音刚落,众人就愣住了,她自己也微微出神,然后齐齐大笑起来,显然都想起来刚才展鸰打趣她的话。
好歹也是堂堂知府的千金,被问到一地印象时,不说山川地貌,不说风土人情,更无关人文经济,竟然张口就是牛肉好吃!当真令人忍俊不禁。
等众人重新平静下来,夏白就道:“如今相见不如以前那么方便,今儿既然好容易来了,就多多的在这里住些日子。”
褚锦也点头,又对展鹤道:“想不想褚姐姐?留在这儿大家一起过中秋,好不好?”
谁知话音未落,从展鸰到小孩儿就都齐齐摇头,非常斩钉截铁的说不好。
褚锦和夏白被他们这样坚决又肯定的语气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也怕耽搁了,就随口问了一句,结果听到答案后就后悔了,有点忍不住想打人。
原来那姐弟俩是这么说的:“得赶紧去海边,晚了螃蟹就不肥了!”
褚锦、夏白:“……”
莫名其妙的就有点想打人了。
众人坐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话,吃过午饭之后稍稍休息,便去褚府拜访褚清怀。
都说人生几大喜,升官便是其中之一,如今褚清怀仕途顺利,儿女顺心,自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褚清怀穿着一身天水碧的家常袍子,脸『色』十分好看。他先跟郭大夫这位官场大前辈见了礼,又同大家和颜悦『色』的说了许多话,便留他们吃晚饭。
说起来,这还是一家客栈的人头一回在褚府吃饭,倒是有些新奇。
众人闲谈了约么半个时辰,然后褚锦就拉了展鸰姐弟俩,夏白带了席桐,几个年轻人自去外面玩耍,留下褚清怀与郭先生、纪大夫各自说话。
自从上一回郭先生女儿一家来过之后,他的心境便有了巨大的变化,主动跟褚清怀示好。而后者也十分配合,从那之后两人便时常书信往来,如今也算正式结盟了。
褚锦带着展鸰他们在府里逛,从容的介绍着各处景致和由来,夏白是不是也穿『插』着说几句,场面十分和谐。
忽听席桐轻笑一声,“瞧着夏兄也是熟悉自在的很呢,显然便是一家子。”
展鸰姐弟两个就闷声坏笑,给褚锦和夏白闹了个大红脸。
到底是未婚男女,还是有点小纯情的,怎么可能是他们这两位已婚人士的对手?
展鹤仰着头看看这四个人,忽然开始拍巴掌,非常开心的说:“姐姐和哥哥是一对,褚姐姐和夏哥哥也是一对,之前先生还说呢,要吃喜酒!”
他很喜欢这几个哥哥姐姐,所以也希望哥哥姐姐们永远在一起。
众人笑得越发厉害,褚锦闹着要去打他,就见夏白挠了挠头,有点苦恼的说:“我倒是提了两回亲,都给大人骂回来了,如今瞧我可不顺眼呢!今儿也是托你们的福,好歹见了笑脸,哪怕不是对我呢,不然每回来我这腿肚子总是打转。”
展鸰和席桐一怔,竟然齐声大笑,显然非常的幸灾乐祸。
席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再接再厉吧。”
夏白就重重的叹了口气,颇有点沉痛的朝他抱了抱拳。
老丈人要你脸『色』看,你能怎么着呢?哪怕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年书生,而你是个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勇猛将军,难不成还能把这份力气使在老丈人身上吗?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就闷声呆着吧,好歹证明人家确实在纠结要不要把女儿嫁给你不是吗?若是当真对你不冷不热的,那才真是有泪没处哭去呢!
其实大家都非常理解现在这种情况,褚清怀如今就只有女儿这么一个至亲的亲人,前头几年可以说父女两人相依为命,感情之深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如今却突然跳出个人来说要娶他的女儿,哪怕就是自己的得力干将,哪怕成亲之后很可能也在眼皮子底下,可到底就成了两个小家,女儿再也不仅仅是自己的女儿,还是别人的妻子,也有可能是别人的母亲,再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每每想到此处,褚清怀的一颗心就跟着疼起来,再看夏白的时候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又忽然觉得他多了许多『毛』病。
女儿还小呢,竟然就有臭小子觊觎了!
给人当媳『妇』,自然没有在家做姑娘来的舒适自在。若是成亲之后,女儿受了委屈不跟自己说,可怎么办?若是那小子之后变了心,对女儿不好了怎么办?
每每想到这种种潜在的可能,褚清怀就开始莫名其妙的担忧,又生出一股无名火,所以再看夏白就格外不顺眼。他又来提亲,可不就是撞在枪口上了吗?
因此饶是知府大人之前已经默许了女儿和未来女婿的事,但依旧没有正式松口。
这臭小子,你且熬着吧!
众人说笑一回,不知不觉就绕到了后面花园子。虽然外面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但是因为四面都有长廊,大家也不必打伞,一边说笑,一边赏景,十分惬意。
沂源府是大庆上数的府城,知府宅院又是本地的门面,前后迎来又送走了大大小小几十位,中间因为各种缘故修缮扩建数次,哪怕褚清怀原封不动的搬进来,也十分自在了。
这座宅子前后四进,又往东西延伸,因为曾经出过贪官和文武双全的,所以哪怕后来被朝廷查办之后割出去一块,剩下的面积也非常可观。这里头不仅有大小两个花园,还带着一块演武场,不过因褚清怀和前面几任官员都是彻头彻尾的文官,根本用不上,便保留了某位继任知府将演武场改成戏园的设置。
沂源府比黄泉州更加往东靠南,气候也更为温暖湿润,植物种类更多,此刻园子里便郁郁葱葱,好生繁茂。
褚锦指着前面那一片金黄灿烂的桂树笑道:“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话果然不假。当时有个贪官十分喜爱桂树,花重金在全国各地搜罗,前前后后弄了几百株,都是少有的名品贵种,其中不乏百年老桂树,远比一般的贵花颜『色』更正,花香更浓,而且开的时候也久。他走了,桂花树却留下了,我虽然不太知道这些,可父亲却是个懂行的,看了之后十分欢喜呢。外头还有一个单独的桂花园子呢,只不过如今给割出去弄了书院,赶明儿我带你们去瞧瞧。”
展鸰和席桐就见那些桂花树都十分粗壮,枝繁叶茂,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如今开的遮天蔽日,好不灿烂。
连日下了许多雨,地上和院中水池里落了许多花瓣,一颗颗一片片,就这么自然的散落着,颇有诗意。
忽然一阵清风吹来,雨幕斜织,那些桂花树叶也波浪式的推进着摇摆起来,刷啦啦轻轻响成一片,翠绿的叶子中又有好些金灿灿的花朵坠落,在风中划出优美的轨迹,最后轻盈地落在水面上,渐渐随风远去。
忽然一尾锦鲤从水面跃出,张嘴叼了一颗桂花后又扭着身子重新跌了回去,啪的一声清响,高高的溅起一朵水花,将众人渐渐远去的思绪拉回。
展鸰骤然回神,忍不住又惊又叹,“我长了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桂花呢!”
她自认不是什么情感丰富细腻的温婉女子,可此刻见了这桂花竟也十分惊叹,不知不觉就出了神。
可见不管何时何地,真正的美景总是令人动容的。
“不光好看,还特别好吃呢!”褚锦大笑,“我已吩咐了厨房做桂花糕,咱们且在前面亭子里铺了毡子,一边喝茶饮酒吃桂花糕,一边赏着美景说说知心话,岂不妙哉?”
众人纷纷说好,又站在长廊下看了一会儿水池里的锦鲤,就有小丫头过来禀报说亭子已经收拾好了。
大家说说笑笑进了亭子,建中间的八仙桌上,果然已经摆了几样茶果点心,正中央流云飞翼雕漆盘子里放的赫然就是点缀着片片金『色』桂花瓣的桂花糕。
那糕点做的十分精巧,一块不过拇指大小,一口就吃完了,很是方便。更妙的是它们都被做成了瑰花瓣的模样,然后几块凑成一朵完整的桂花,中间又洒了一点真正的新鲜鲑花瓣做点缀,端的好看。
展鸰称赞了一回,又拿起一块细细品尝,果然细腻清甜,没有一点渣子,也不像绝大多数用花瓣做出的点心那样寡淡刻薄。
见她确实欢喜,褚锦也跟着高兴,“这是个南边来的厨娘,尤其擅长做精致点心,这几日我先叫他们多多做了给你们尝尝,若是好,走的时候就多多包着。”
从这个角度不仅能够一览无余的看到那几棵被雨水冲刷的越加鲜活明亮的桂花树,以及树下池塘中洒满桂花花瓣的倒影,还有前面庭院菱形格子窗和月亮门。那飞扬的屋脊和精巧绝伦的斗拱重重叠叠,各自成景又相映成趣,将中式古典园林中的借景演绎的淋漓尽致,令人忍不住的赞叹那些设计者的奇思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