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遇难得看她这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唇角的笑意更大了,他上前两步,凑得更近了些,语气仍然是平日里惯有的不着调:“公主大人,我这不远万里,千里迢迢的来助纣为虐,你就这副表情来欢迎我啊?可真让我伤心。“
久违的“公主大人”这个称号从他的嘴里说出让十七稍稍一愣,在听清他所说的话之后,她还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千里迢迢的来助纣为虐?啧!若不是她先一步捡了他回营,他怕是千里迢迢的来给燕国送人头吧?
“楚遇,你不该来的。”
这场战争本就无关新楚,他大可不必趟这趟浑水。
“伟大的骑士都是陪着公主殿下冒险的。”他只是笑眯眯的这样说道。
“……”他的脑子果然和她不在一个频率了。
“算了,你若是想在这待着就待着吧,注意安全就是。”说罢,她无奈的摇摇头,不想再与他多言,径直转身离去了。
楚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眸色深了深,却没有再说话。
战鼓阵阵,烽烟四起,那是一场令天地都黯然失色的厮杀,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尸体堆积成山,十七作为领军的主将却没有安稳的在后方待着,而是身骑着雪色战马,面色冷然的站在了大军的最前线。
“全军听令,随我一起,格杀勿论!”
战场之上,有女子像从幽冥地狱传来的如寒冰般冷彻心扉的声音响起,又像是夜深人静的子夜里,猫爪抓挠门板时的所发出的尖锐刺耳的的声音,携夹着阴冷的内力,响彻三军,令人头皮发麻,背冒凉气。
“杀!杀!杀!”众人的长刀纷纷朝天指去。
十七微微眯眼向前看去,明明是一副温婉的江南小女儿的相貌,只是她眸中的凉薄冷意让众人不寒而栗,一眼看过去让人直觉阴气森森。
素白的小手忽然一扬,十七身上宽大的红线镶边黑袍被平地而起的北风吹的飞起,露出了里面黑衣上红丝线绣成的巨大而狰狞的狼头。
她的手腕在风中微微一晃,腕间玉铃乍响,敛眸垂下睫羽,她闭着眼睛口中轻念:“魄兮——离兮——魂兮——来兮——”
那宛如祈祷词一般的话语配着她唇边诡异森冷的笑弧度让人顿觉一阵毛骨悚然,四周突然响起了凄厉如鬼叫的狼嚎声,为午夜的这个战场更是凭空添了几分心惊胆战。
一把镶嵌着骷髅的长刀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她的手中,十七的眸儿一眯,薄唇轻启,落下一个字:“杀!”
“杀啊!”
一瞬间厮杀声响彻山间。
十七手握狼军长刀,面无表情的向前跃去,脚尖一点,瞬间闯入乱军之中,长刀一横,在空中一个旋身,围在她周围的那圈燕国兵瞬间头身分离,没了声息。
温热的血喷溅了她一身,她的神情冷淡,没有丝毫的反应,身形一转,又是手起刀落,所过之处尸横遍野,额头上滑下的血珠落进了她的眼睛里,睫羽轻颤,她的世界里一片似被血染了一般的猩红。
一阵山风吹过,让那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愈发的弥漫开来,十七忽然停了身形,偏头向山野间看去,半晌她的食指稍稍一屈,放在唇边,发出了一声长而尖锐的哨声。
无数的野狼从四面八方呼啸着窜出,加入了这场几乎可以称之为屠戮的战争中,面对着战场上的刀刃交接,战马嘶鸣声,她只是冷冷一笑,右手执了青云剑,将内力灌注其上,剑气如虹,她径直杀入敌军后方。
一头一脸的血,十七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心底压抑的野性喷涌而出,她杀红了眼,见人便是手起刀落,隐隐约约间,似有人在呼唤她,她茫然的顿了顿,侧耳听听,又似乎没有,她皱皱眉,继续旁若无人的挥着青云长剑。
她知道自己是有些失控了,可她不愿也不想去停下,或许她下意识的觉得这样要比清醒着好上许多,风念许衡等人焦急的呼唤被她统统抛在脑后,她只是一心一意的很认真的挥着手中的刀剑。
一时之间,敌军被她的模样惊骇住,纷纷向后退去,她也不介意,只是面无表情的转了个方向,又冲入人群之中。
“杀。”
她的脑中只剩了这一个字。
“主子!”风念试图拦下她,却被她周身所带出的剑气震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风影一个箭步扶住他,然后闷声不响的冲了过去,结果毫无例外,暗卫纷纷被她的内力震开了十几步之外。
“杀。”
她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机械的挥舞着手中的青云剑。
直到有个人不顾刀光剑影的战场,跌跌撞撞的强行夺过她手中的剑,然后将她死死的抱在怀里,一遍一遍的安抚道:“够了,七七,够了,你已经做的足够了。”
“没事了,松开手好不好?”
“七七,已经够了。”
十七垂眸望着手背上未干涸的血迹,怔怔的松了手,她茫然的看了一眼周围,然后眼睛一闭,毫无征兆的昏了过去。
她又在做梦,梦中的薛白依旧是一袭红衣艳艳,双手负在背后,站在悬崖边遥遥看着她,眸光一如往日的温柔而专注。
“薛白,我已经实现了我的诺言,燕国倾覆,皇族尽灭,云苍大地上再也不会有燕国皇族的身影。”
“你知道的,我本就不是个心善的人,所以我才会迁怒,才会杀了那么多人。”
“你看到了吗?薛白。”
“不要走,不走不行吗?等一等我,我追不上你。”
她伸着双手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边哭边喊着,可是薛白只是微微弯着唇,负手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漂亮的眉眼间尽是淡淡的悲伤。
他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纵使她拼尽所有的力气跑向他,她依旧是触不到他的半分衣袖。
许久,十七似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突然顿住了脚步。
“是不是……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丫头,保重。”
缭绕的雾气扑面而来,四周倏然一黑,她颓然的跪伏在地,素白而冰冷的手紧紧按住心口,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