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贺礼是风念和苏祈一起选的,给皇帝的贺礼必然是要贵重至极的,虽然苏祈爱好黄金,但风念的品味还不错,她本以为有风念帮衬着,这贺礼的品味也差不到哪儿去。
哪知这贺礼竟然集结了他们俩人的所有缺点,和那日来临安乘坐的暴发户型的马车有的一拼。
那是一尊约莫高三尺,长五尺的纯正黄金做的狮子,四只爪子下按着顶大的永夜城凤凰山特产的琉璃玉宝石,嘴里还衔着一颗硕大的顶级夜明珠,那富丽堂皇的黄金狮子身上还镶嵌着各式各样的名贵珠玉宝石,连用来抬那黄金狮的底座都是用上好的玉石雕刻的。
确实这贺礼一看就是很贵,很重。
之前这东西一直用红锦绸缎盖着,十七原本只是以为是个落地屏什么的,哪知红锦下面会是这么的——惊世骇俗。
十七轻咳了两声,心里庆幸还好大家的注意力都没在她这,对这尊富贵异常的石狮子进行表情管理还真不是那么好做,趁着大家都还处于一个震惊状态时,她已经想好了措辞,却不曾想还没等她讲话,宴会中的朝臣已经纷纷开始发表了感言。
“老臣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贵重的物品,正配得上我皇家的贵气啊。”
“慕少主果然是豪气,大手笔啊,老夫佩服。”
“这永夜城当真是特立独行,连贺礼都如此别具风格。”
十七只是干笑的点了点头。
薛白薄唇一弯,开口道:“好好一个少主,送个贺礼怎弄得和暴发户一样?”
殿内人声喧闹,他的声音又轻,若非是十七离他近,她定是听不到的。
“这是风念他们弄的。”她语气幽幽,“我不该看都没看就让他们抬上来的。”
薛白轻笑道:“可别怪我不提醒你,这贺礼诚然贵重,显示出了永夜城对皇族的重视,但太过招摇了。”
十七眨眨眼表示不解,薛白拿骨笛在她头上轻轻一敲,道:“自古以来功高震主,永夜城现在的权势已经太大了,早已令皇族有几分忌惮了,现如今你送的这个黄金狮子,怕是能赶上一小半的国库了,在这个紧要关头上,你不该露财的。”
薛白又示意她看向丞相和几个朝中大臣,道:“你看他们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本来这世上就传永夜城的财富富可敌国,你这么一下,不是坐实了这个传闻么。”
薛白悠悠的饮了口酒,又道:“更何况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你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十七蹙着眉,她倒是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对贺礼这事本就没怎么上心,风念这么一弄,倒阴差阳错的使永夜城又处于一个风口浪尖的位置上了。
“你不也是皇族人么,为什么要提醒我?”十七忽然抬眸定定的看着他,眸色晦暗不明。
薛白嗤笑一声道:“我想怎样便怎样,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悠悠的将酒杯放在她面前,偏头看她,“至于皇族人么,”他讥讽的一笑,“我只是薛白而已。”
十七有些茫然,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不知小殿下以为如何?”
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十七回过神来看向那叫着自己名字的老者。
什么如何?
“左丞相。”周清越看十七一脸呆愣的表情就知道她刚才没听,于是无声的向她做了个口型。
哦哦,左丞相,怎么了?
那老者又说了一遍:“前几日皇上和众臣商议,决定将永安公主嫁与小殿下,以修秦晋之好,不知小殿下意下如何?”
十七只想冷笑,庆元帝单方面的决定将永安嫁给她,问过她的意见没有。
正想开口,却听到薛白静静的看向她,声音轻淡的道:“十七,在这里说话的时候不要忘记你自己不仅仅是慕十七,你还是永夜城的少主,永夜城将来的王。”
这是薛白第一次正经的叫她的名字,这次却是教给了她一些处事的道理。
十七不像薛白,自幼混迹于官场之上,她的性子向来随意惯了,但她将来若要是继任了城主之位,必然要担起自己的责任,这与官场之人打交道的道理,她必须要懂。
十七略略垂眸敛起了眸中的冷意,弯唇笑道:“自古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殿下不敢擅自做主,必须要问过家父的意思才可。”
那左丞相却不是个好糊弄的,他捋捋胡子又道:“永安公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歌舞音乐样样通晓,而这容貌也是其他公主比不得的,陛下向来是把她放下心尖儿上疼宠,如今却愿意将她嫁去永夜城,可也是心疼的紧呢。”
十七皱皱眉没有说话,风念隐了身形在她的耳边悄声道:“主子,这个老家伙就是那天推你进水的那个女人的爹。”
哦呀——真是冤家路窄啊,她眯了眯水润润的眸儿,面色有些不善。
这皇帝着急把永安嫁过去,不知道是真的有意巩固大周与永夜城的联盟关系,还是在故意试探她的身份呢,毕竟关于永夜城小殿下是女儿身的消息可是传的沸沸扬扬,她不相信他一点都不知道。
寿宴又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到最后人又不出现,这庆元帝到底在玩的什么把戏,若是他要是真准备对永夜城不利,她可不会顾忌他是薛白老爹的面子上而手下留情的。
国事是国事,私交归私交,十七在永夜城的核心利益上是丝毫不会退让半分的。
那左丞相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像永安公主这般出色的人儿可谓是百里挑一的,这对于永夜城可是莫大的殊宠,小殿下莫非是觉得永安公主配不上您还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
十七心里冷笑,他字字表现出皇家对永夜城的恩宠,句里行间的在贬低永夜城,还为她扣上了质疑皇帝这么大的一顶帽子,他看她只是个小孩子,还当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不成。
“皇上和众位大臣相议许久才做出了这个决定,毕竟永夜城还是隶属于大周,边境近些年来又是不稳定,永结秦晋之好对永夜城百利而无一害,皇上也曾为此忧愁考虑了许久才愿意忍痛割爱,希望小殿下不要让皇上失望才是,老臣相信慕城主也会对这桩联姻乐见其成的。”
乐见其成个鬼,她阿爹要是看到她娶了那永安才真的是要剥了她的皮,十七抽了抽嘴角,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家阿爹黑着的脸。
“小殿下认为老臣说的如何?”
这已经不同于刚才的好言相劝了,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宴会上的气氛因为这事显然是有些冷凝,周清越显然是有心想要帮她打个圆场,却被他身边的大皇子按住了肩膀。
他向他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话,那慕家的小殿下代表的是永夜城,而左丞相的底气十足显然是有了庆元帝的授意,这两人的针锋相对不是他们能参与的。
十七慢悠悠的站起来,眯着眼睛看向那一脸威胁之意的左丞相,毫不掩饰的阴森气息让整座大殿的空气都有了几分冷意。
献舞的歌姬见事情苗头不对,早有眼色见儿的退下,剩下的一屋人除了薛白和他国来使外,都谨慎的看看十七,又看看左丞相。
祁宴犹豫了下,上前一步想要开口,却被身边的使者一把按住身形,使者沉着脸向他摇摇头轻声道:“太子殿下不可,大周的内政不是我们该参与的。”
十七唇角一勾,定定的看着左丞相,直看的他脸上连连流下冷汗才微微一笑开口,只是那笑容里的冷意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丞相大人,若你是好言相劝,本殿下倒是还可以考虑考虑与我阿爹商议一下,但本殿下素来讨厌威胁,你知道上一个敢威胁我的人下场如何么?”
十七的唇角带笑,眸中冷冽的光却似出鞘的刀剑,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环视一圈,她慢慢的启唇开口道:“那人被我灌了上好的吊命良药后,挂在凤凰崖的崖壁上,历经七七四十九天,生生被苍鹰吃光了血肉而死。”
阴沉沉的带着不可怀疑的语句在大殿中散开,一瞬间所有人不由自主的身体一瑟缩,十七满意的看着那左丞相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你你你……你莫非想以下犯上谋逆么?”左丞相在十七冷冽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开口。
闻言,十七竟是一笑,笑完后,眸中的冷意更甚:“既然左丞相这样说,那咱们就来算算这笔帐。”
她微微眯眼,环视了一圈后才道:“六百多年前,大周的开国始祖赐永夜城予我慕家先祖,并亲颁御旨,永夜城为我慕家世代管辖,永夜城主位同大周皇帝,少主位同皇族太子,我既身居少主之位,你为大周之臣,君君臣臣,谁人为君,又是谁人为臣?”
她冷笑一声:“如今我倒是想问问,你这番逼问是将本殿下置于何地?是将永夜城放在一个什么位置上?到底谁才是以下犯上之人?”
一番言语,掷地有声,瞬间太极殿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薛白淡淡的笑着,这个小丫头总能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之前他提醒她自己的身份,一方面是因为希望她能学到一些官方打交道的知识,另一方面也在暗示她自己身份的价值,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这么快就领会到了。
这个小家伙似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他越是接近她,越能发现她不一样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