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岚的脸上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惊讶，“然后……？”
“和他一道进宫的还有宁远将军祁守德，两人几乎就是前后脚。”百里澈低声道，“祁守德这会儿已经回府了，但介衍应该还待在正清宫里……方才我与几个谋士都在猜测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百里澈顿了顿，望向轻岚道，“和你昨晚东宫一行有关对吗？”
林轻岚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再次饮茶，叹道，“公子的消息未免也太实时了，这岱陆城里，还有未被布下眼线的地方吗？”
“你过奖了，”百里澈道，“只不过重要的地方原本就应该有人观望才是。”
林轻岚笑了笑，“公子且看吧，我也不确定介衍面圣是因为什么。太子毕竟被禁足了，他是去御前向皇上求情也未可知。”
“不会的，”百里澈几乎是立刻否定了这个可能，“他此番进宫，绝不是为了太子。”
“这……公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现在东宫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若他真是为了太子求情，要么东宫现在已经解了禁，要么……他介衍早就该被逐出宫了。”百里澈双眉略蹙，“而且还有另一件怪事。”
林轻岚又向百里澈的杯子里倒满了水，静静听他下文。
“就在介衍入宫一个时辰之后，皇上派亲卫军满城送起了文书。文书内容目前还不得而知，但上至封疆大吏，下至文书小官，几乎是户户有份，好些王公贵族那儿也送去了。”
林轻岚略略皱眉，“文书……”
百里澈点了点头，“我们倾向于认为，这件事才是介衍有意促成的……我想关键之处就在这里——你昨晚究竟是去和介衍说了什么？”
林轻岚没有回答，她沉默地想了想，忽然开口道，“林家……现在被封了么？”
“早就封了啊，”百里澈道，“你失踪的消息一出，皇上就下令将林家上下接进宫去，林宅也被严加看管，闲杂人等均无法入内。”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林轻岚补充道，“今日，皇上有再派人去林家么？”
百里澈这才略略颦眉，他琢磨着林轻岚话中的含义，“这个倒是没有留心……这件事很重要吗？”
林轻岚点了点头，“很重要。公子可以派人去留心一下这件事，若皇上这几日确实派人去林家传过话，那之后公子再下地宫，就要小心了。”
林轻岚的话说得有些笼统，但百里澈凝神想了想，也还是反应了过来。
“这么说，你把地宫的所在告诉了介衍？”
林轻岚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你……到底想做什么？”百里澈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地宫对你我而言，难道不都是一个大大的方便吗，为什么你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旁人。”
“当然是一个方便，只不过我和公子想要的东西，在这里有些不同罢了。”林轻岚直视着百里澈，很快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就像你要借兵，我也有一个必须探寻的真相。而地宫于我，恰好是一处筹码。”
百里澈叹了口气，轻轻把额头抵在了自己交错的十指上。
“好吧……你不要误会，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觉得……”百里澈望着桌布上的花纹，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说自己的心情，“……太可惜了。”
林轻岚没有说话。
“轻岚，”百里澈忽然抬头望向她，“如果有些事，我不告诉你，你是不是也会用类似的方法，去自己寻找答案？”
轻岚犹豫了片刻，轻声道，“……如果有必要的话。”
“我不知道你要用这个地宫去交换什么，但确实希望下一次类似的事情发生之前，你能先和我商量。”
“……以怎样的身份？”
林轻岚的问题再次让百里澈不知如何作答，他隐约感到，这个问题并不像它看起来那么好回答。
见百里澈陷入了沉默，林轻岚又接着道，“倘若某一日，我想做的事情牵涉到了公子的利益，但我并不知道这一点，那么当我把我要做的事情告诉公子的时候，你会也坦诚地将你的顾忌告诉我么？还是……你会趁机在暗中制造一些对你有利阻拦。”
“我怎么会利用你的信任，去做损害你的事情？”百里澈的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我当然会坦诚地将我的顾忌告诉你啊！”
林轻岚低眸笑了笑，“公子嘴上这么说，可无论是你的过去，还是你正在调查的事情……每每我问起的时候，你都是三缄其口。我当然相信你的为人，我只是不信一个单凭“为人”建立起的结盟，这无异于是将人性架在火上炙烤……我又怎么能期待它最终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呢？”
百里澈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自己在杯中的倒影，他轻叹一声，“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
林轻岚淡然一笑，“难道我不该在意吗。”
百里澈的眼中浮起些许疑惑与为难，“我只是觉得……说与不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且有些事若是被你知晓，说不定反而让你更不愿意信任我了。这些事情，我自己也有判断……”
轻岚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随即开口道，“那轻岚也只能以同样的理由告诉公子，未来许多事，在动手之前，我也实在不便开口，请公子见谅。”
“……我明白了。”百里澈目光严肃，他双手扶着杯子，又沉默了许久，才望向轻岚，“其实你是想让我，在你这里纳下一张投名状。”
“是相互纳下一张投名状。”轻岚纠正道，“公子与我本非同道，虽承蒙相救，但只凭恩情，我也无法对你的所行所为报以十分的信任……想来公子对我也是一样，所以才有那么多的欲言又止。”
“也是。”百里澈叹了一声，“我本不想把话说得这么功利，可今日我们既然聊到了这里，不如就趁机把话说清楚。否则你的‘报恩’，恐怕也无法以我希望的那个方式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