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岚咬紧牙关，略略吸了口气。
无非是心中一处意难平……何必此刻讲出来，让两人脸上都挂不住呢？
“……没什么。”她轻声地说。
“你不要说话说一半，既然开了口，就讲完。”介衍目光一直落在轻岚憔悴的脸上，“不然，好像是我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似的。”
轻岚摇了摇头，叹息一般地笑了笑。
“你没有对不住我，是我自己对你的期望太高了……”
“怎么？”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沉默了一会儿，轻岚最后还是开了口，“……你一早就猜到百里澈是来岱陆借兵的吧。”
介衍没有否认，“是。所以呢？”
“百里澈来京城借兵，一旦能够促成此事，则最终的人选大概率是杨玄庭。他去了边疆征战，我的婚约自然也就退了……这就是你给出来的方法，我没理解错吧。”
“不错。”介衍轻声答道。
林轻岚淡淡道，“且这样一来，太平郡王就在御前少了一个说话极有分量的人……可谓是一石二鸟之策。不愧是世子爷，做事总是这样滴水不漏的。”
介衍双眉微皱，“你为这个，在气我么？”
“开始是有些气……”林轻岚望着介衍，坦然说道，“可细想来，我又有什么资格气你？你愿意伸手帮我，已是情分了。”
听到这里，介衍已经明白过来眼前的林轻岚在为什么而计较，他微微垂眸，“你要退婚，我要李钦失势，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或许对你没什么不妥……但我不想为了这个让玄庭重上战场。”林轻岚又像先前一样望着天花板，低声道，“我不是没和你解释过我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婚约，我以为你明白，我是不会拿杨玄庭的性命去冒险的。”
介衍失声笑了笑。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在他听来，略略有些刺耳。
“不说这个了。”林轻岚重新整理了表情，微笑着看着介衍，“就为你今晚来了，我就要真心实意地感谢你。”
介衍仍然沉着嘴角，没有半分笑意，他的目光落在轻岚身前寸许的床沿上，看起来略略有些落寞。
“为什么突然要见我？”介衍轻声道。
轻岚嘴唇动了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介衍没有听清，略略俯身到轻岚的身侧，这才听到她用极轻、极微弱的声音说道，“林家……有问题。”
“你怎么了？”介衍有些担忧地去探林轻岚的额头，却并没有觉得发烫，“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就是……忽然头疼……”轻岚重新聚了聚神，又接着道，“林家附近，有一个庞大的……地宫。”
介衍一怔，“地宫？”
“对……我之前就是，被关押在下面……”林轻岚的声音依然微弱，“地宫的石墙上，有……狼的图腾。”
话没有说完，林轻岚因为疼痛而不得不暂时停下，大口地喘息。
“轻岚，轻岚？”介衍语气微微有些急切了起来，“先别说了吧，我去给你叫大夫——”
“没事，这几天都是这样……你，一定要听我把话说完。”轻岚打断道，她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痛苦，甚至绽开了一个微笑，“何况我这样，也没有大夫能缓解，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好……我不叫人，你继续。”
轻岚点点头，接着道，“那个图腾……不是普通的图腾……看着像魏国的皇室……”
介衍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他靠在轻岚的耳边，问道，“这个地宫的入口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轻岚慢慢地摇头，“我今早醒来以后，问了房里的人，林茗是什么时候把我送回来的……她们说就在国辩第二日的早上……可见，这个地宫的入口一定就在附近……甚至，就在林家的宅邸之中。”
“一座有魏国图腾的地宫吗……”介衍双眼微微合拢，这是他陷入思考时的表情。
林轻岚点点头，又道，“林之业……这二十年来，苦心经营，与景国上下官员，甚至王室都有来往……就连你的北靖王府，也不干净……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如今看来，这件事一定……非常人所能预料……”
“你把这些告诉我，是想让我去查证此事？”
“对……”林轻岚望着介衍，“我感觉……这件事和宫里的商阳太守，还有那个女人有千丝万缕的瓜葛……”
“商阳太守？”介衍目光森然，“他进京了……？”
林轻岚凄然一笑，“……你……你最近情报不行啊……这都不知道，也太闭塞了。”
介衍沉默着，以一个苦笑作为回应。
轻岚接着道，“以林之业的野心，恐怕他的所求并不仅仅是商人求财那么简单……”
介衍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心口略略的起伏着。
他知道林轻岚说的这些话分量有多重。
“我知道了。”介衍双眸微垂，“这些事我会去查。”
“一定要快……”
“……好。”介衍脸上略略露出不忍的神情，他低声道，“你为什么还要把这些告诉我，既然你觉得我先前已经辜负了你一次？”
“辜负就辜负吧……”这片刻的交谈似乎已经消耗了林轻岚太多的体力，她略略闭着眼睛，已经不再去看任何人，仿佛此刻的疼痛只有如此对抗才能让自己不占下风，“除了你，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找谁……”
“为什么不去找李钦呢，还有——”介衍有些苦涩地开口，还未说完，便看见林轻岚又略略睁开了眼睛。
“太平郡王离京，毕竟已经四年了……”林轻岚低声道，“杨玄庭就更不用说……”
“你就不怕——”
“求你，介衍。”林轻岚几乎是用尽了力气，“不要用利用这件事去铲除太子的异己——”
介衍深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他略略沉了眼眸，“……是为了保太平郡王，还是为了保杨玄庭？”
“都不是……”林轻岚摇了摇头，“介衍，我们其实很像的。”
介衍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为这些人弄脏自己的手……不值得，”林轻岚低声道，“太平郡王不值得……太子……就更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