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阳回了姥姥家, 进门之后就听到里面一阵笑声, 家里小孩多，程老太太被哄的也跟着高兴起来，这几天一直都是笑个不住。
米雪扎了漂亮的小辫子，正坐在一帮小孩里举着自己的翻花绳给老太太看, 她瞧见自己哥哥进来，立刻就跑过来了, 举高了手给米阳看：“哥哥，瞧，我会弄到第七个啦！”
小女孩都喜欢玩儿花绳, 米雪人小, 每次都只能勉强跟上，今天弄了一个类似纵横“井”字的蜘蛛网一样的, 比之前进步很多。
米阳弯腰看了，认真夸她：“厉害啊, 都会这么复杂的了。”
米雪又给哥哥展示了今天新得的礼物，把小脑袋凑过来给米阳看：“哥哥你看, 表姐给我的新发卡, 可好看啦！”她头上带了一个金属材质的小蝴蝶发卡, 翅膀上都是五彩的小珠子串成的, 走路的时候蝴蝶翅膀还会一颤一颤地晃动, 给小姑娘美的不行了。
米阳也夸了她两句，小姑娘又问他：“我可以把哥哥给我的小石榴送给表姐吗？姐姐送了我发卡，我也想送她东西。”
米阳道：“可以啊, 怎么想起送小石榴了？”
小姑娘仰头道：“姐姐说她们画素描要用哎。”
米阳道：“那你送吧，回头哥哥再给你找一个小石榴。”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问他：“哥哥桌上还有一个，那个，白哥哥还要嘛？”
米阳想起来还没给白洛川拿过去，最近忙给忘了，倒是小丫头一直眼馋着了，他捏了小孩鼻尖一下，笑她：“小机灵鬼，那个不行。”
米雪吐吐舌头，又牵着米阳的手去了卧室，他们房间的小桌上放着一个小布口袋，小姑娘打开给他看，一边说道：“姥姥今天带我们去摘枣啦，我和几个姐姐挎着小篮子去摘的，摘了好多，这些是给哥哥留的。”
米阳过去看了下，是第一茬冬枣，个头比较小，但是特别甜，他瞧着那结结实实的一小袋子，惊讶道：“摘了这么多？”
小姑娘道：“对呀，去王『奶』『奶』家的枣园里摘的，王『奶』『奶』还夸我有礼貌，说下次让我带哥哥一起过去玩儿。”她从抽屉里拿了一个盒子出来，又垫脚捧了几把布袋里的冬枣，把它们分成两小堆，多一些的推给米阳：“这是哥哥的！”她指着另外一小半认真道，“这是哥哥要留给白哥哥的。”
换了平时没什么，但是现在米阳脸皮莫名有点发热。
连妹妹好像也知道了，他什么东西都要给白洛川留一份儿，简直留成了习惯。
米雪现在已经适应了姥姥家的生活，抱着枕头跟着几个表姐一起去睡了，小姑娘们有说不完的话，凑在一起特别开心。米阳把妹妹送过去，自己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想了好一会。
他有点儿失眠了。
他这一夜心事重重，想着过去的白洛川，还有现在的白少爷，两个人的身影交织成一片，想着他们的过去又想着他们的现在和将来。
……
米阳内心不是小朋友，就没有办法孤注一掷地去放肆享受这段青春——他比少年人沉稳，但也没有了少年人的勇气。
想了一夜，天蒙蒙亮才睡下。
米阳第二天起来，难得有小枕头的情况下还没睡好，刚吃过早饭，白洛川就打了电话来问他要不要来白家老宅，米阳推拒了，道：“不了吧，我有点事。”
白洛川道：“什么事？麻烦吗，我去帮你。”
米阳道：“没，就是帮我姥姥在家干点活，你忙你的吧，等我空了就过去。”
白洛川那边答应了一声，挂了。
米阳自己心里有事儿，想再冷静一下，正巧程老太太从前面小院子里摘了一些蔬菜瓜果要拿出去给人，米阳就接了过来，道：“姥姥，我去吧。”
程老太太笑道：“也行，这不昨天带着小雪她们几个孩子去摘了你王『奶』『奶』家的冬枣，今天你给她送点菜过去，就是街口王兵家，你认识吧？”
米阳点点头，道：“认识。”
山海镇不大，邻里关系一直很好，小镇又静又安全，程老太太特别放心的让她去了。
米阳走在清晨雾气还未完全退散的街上，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心里略微放松了一些。他以前就是在山海镇上长大的，大学毕业之后，还有一段时间想回来继续过这样平淡的小日子，找一个温和的人，两个人不吵不闹、有滋有味地过一辈子。
可是这么想的时候，总有个身影霸道地跑出来，挥散不去。
米阳走了一会，忽然闻到一股呛鼻的味道，像是什么烧了带着糊味。
他四处看了一下，就瞧见一帮半大小子偷偷『摸』『摸』地躲在一处避风的墙角围着也不知道干什么，没一会又一股白烟冒出来，立刻引来“哇”地一阵羡慕声。
米阳：“……”
王兵躲在墙角正在显摆自己会抽烟，他昨天用白纸卷了几根“香烟”，猛一看还挺像的，可是点上之后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老丝瓜藤点上之后，这种辛辣比香烟可要呛多了，一口气闷进去，又苦又涩，王兵眼泪都快要呛出来了，但当着一帮小弟的面前，他哪儿肯示弱，还在那为了逞能夸张地往肚里咽，博得满堂彩的同时，一张面皮都憋红了。
米阳隔着这么远都觉得呛得慌，真有点佩服王兵了。
王兵正躲在墙角一边享受羡慕的目光，一边准备咬牙再来一口的时候，忽然就听到墙那边一声怒吼：“小兔崽子学能耐了，要造反啊你？！”
米阳都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抬眼去看，就看到一个高大壮实的『妇』女从矮院墙那直接翻了过来，蒲扇大的手一抓就是两三个小崽子，全都给推搡到墙角那边去了，那几个缩在那成了鹌鹑，哆哆嗦嗦的，一个都不敢跑。
还有人试着喊人：“王王王……”
那女人怒气冲冲，戳了他脑门道：“小王八蛋不学好，敢抽烟！”
另一个都快哭了：“没没，不敢，王大娘！”
女人冷笑道：“叫王母娘娘都不好使，今儿谁都跑不了，一会排队给我回家去，让你们老子娘好好管管，念书也不见你们这么积极，学坏倒是都知道扎堆了啊！”她扭头又看着自己儿子，怒道：“王兵！你给我转过来，说的就是你，别的不争第一了，学这些东西你倒是快啊？！”
王兵打从刚才起见了他妈就跟耗子见了猫，两腿发软，一口“烟”吸进去愣没敢吐出来，这会儿憋的满脸通红，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本就难受的不行，被点了名又害怕地哆嗦了一下，没撑住咳了起来，这一咳呛到气管里，咳的太阳『穴』都爆青筋了，简直涕泪横流。
王兵他妈估计也是真生气了，夺过儿子手里那半截“烟”，伸手就去揪他耳朵，王兵当着这么多人也不肯说出真相，梗着脖子闭着眼就要硬抗。
米阳提着篮子走过去，道：“阿姨。”
王兵他妈还没被人这么叫过，一时没听出来是喊自己，米阳喊她第二声的时候她才回过头来，道：“什么事儿？”
米阳举了举篮子，满满的一篮蔬菜瓜果都带着『露』珠，每一颗都是程老太太精心挑选最漂亮的，特别讨人喜欢，米阳穿戴的干净斯文，笑起来也是讨人喜欢的样子：“阿姨，这是我姥姥让我送来的，说是谢谢昨天王『奶』『奶』让我们去摘冬枣，您家里的枣特别甜，比外面卖的好吃多啦。”
王兵他妈神情缓和了许多，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人家还是来道谢的，也回了一个笑脸道：“米阳是吧？甭客气，我以前跟你妈关系特别好，青儿跟我都喊姐，你就当自己家，什么时候想吃了自己去摘，姨家里一片冬枣林呢，管够。”
她对米阳笑着，但手底下没松劲儿，还拎着家里小崽子的耳朵。
米阳看了一眼，道：“阿姨，还有王兵的事儿，其实不是这样的。”
王兵他妈皱眉，道：“我亲手抓到的，还能有假？”
米阳指了指她手里那半截烟，道：“这个其实是我昨天给他的。”
王兵他妈惊呆了，这好歹是镇上来的小客人，又听说学习特别好拿了好些奖，斯斯文文站在那她完全没办法想对付家里的这些皮猴子一样去动手，只眨了眨眼重复道：“啊？你，你给的啊？”
米阳点点头，道：“您让他们走吧，我跟您解释。”他说着就冲缩在墙角那几个人使眼『色』，那里面有机灵的，立刻就猫腰窜出去了，另外几个有样学样，也跟着跑了。
王兵他妈懒得去抓，只拎住了自己儿子，还在看米阳，眉头已经皱起来。
米阳等着人都跑了，把她手里那截烟要过来，掰开给她看了道：“喏，您看，这里面不是烟丝，是老丝瓜藤……王兵其实没抽烟，您管的严格，他不敢的，但是跟别人又说了，就没办法，昨天晚上去我姥姥家的菜地抓了好些丝瓜藤，您要是不信，可以让他带您去看看，家里保准还剩下不少。”
王兵他妈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看向自己儿子：“你抽丝瓜藤？”
“嗯。”王兵脸都红了，抽这个和抽好着呢眼不一样，罪刑比较轻，但是也特别丢人就是了。
王兵他妈还是不轻不重地教训了他两下子，唬他道：“学也不行，以后不许玩儿这个，这不是小孩该会的！”
王兵也觉得自己特别傻『逼』，赶紧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