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看了看脚下, 燕王甩上来的那条鱼还在她脚边挣扎。她的裙角溅了些水渍。
她觉得燕王这话说得怪,又怕一开口让他更生气。她就蹲下身, 帮燕王把那条鱼从钩子上解下来放到鱼篓里。
燕王抓起鱼篓就把那条鱼飞快又抛回湖里。
清沅差点被他逗笑了,皇帝有时候赌气的神『色』就是这样。她想, 血浓于水,叔侄两个还是很像的。
“殿下这是做什么?”她好声好气。
燕王冷冷道:“你用不着故作谦卑。”
清沅慢慢『揉』着帕子擦手, 她微笑道:“那我实在不该知道该如何对殿下说了。殿下眼中我就是故作谦卑,包藏祸心,但我也只是受人所托而已。”
燕王看着她,忽然说:“之前我给你的膏『药』, 你没有用?”
清沅低头笑了一下。她手腕上换了一支镯子,能看到隐约的伤痕,只不过没有几个月前那么明显了。
“殿下所赐, 怎敢不用?”
燕王看破她在撒谎, 他默然片刻,又心平气和了——顾清沅着实没道理受他这一点小恩惠。
他缓缓道:“你去吧,我回头让人把叶姑娘送回去。”
他要清沅先走,留下叶小鸾说话。
清沅微笑道:“好。”
她没有迟疑, 转身就走。她走到叶小鸾身边柔声说:“小鸾,到殿下面前去。”
叶小鸾十分紧张,清沅又冲她点点头道:“别怕。就像你平时说话就好。”
等叶小鸾从她身边走过, 她又走了几步,终于没忍住回头看向少女的背影。
十六七的女孩,在这样的夏夜忐忑又雀跃, 她的心上人就默默站在那里等着她。
清沅只看了一眼,就转身快步离开了。她走得太快,宫人在她身后小跑两步才跟上。
清沅回去吴太后那里。吴太后已经躺下了,她正看着皇帝熟睡的样子。听到清沅来了,她立刻坐起身。
清沅看着皇帝熟睡的样子,也觉得可爱,心中稍感安慰。
吴太后听说燕王留下叶小鸾单独说话,不由有些惊讶并好笑,她说:“不是说他从不为女/『色』所动么……”
清沅微笑着摇头道:“谁晓得呢。叶小鸾这样可爱,也许是个例外……”
吴太后看了她一眼,道:“叶小鸾若要能成也好。叶行高总比彻底的宁州派要好。”
她叹了一声,又道:“你也累了,休息去吧。明日去叶家探探消息。”
第二日清早,燕王的人就来接走了皇帝。皇帝不哭不闹就跟着走了。
清沅等皇帝走后,又安慰了吴太后几句,就去了叶家。
叶行高正好在家中,听说诚国公夫人来了。他亲自迎接。
他只问小鸾昨日进宫在太后面前有没有失礼,似乎全不知道清沅是为何而来。
清沅就说:“怎么,小鸾没有告诉你么?昨日我带她去见了燕王,燕王还留下她单独说话了。”
叶行高“啊”一声,他说:“她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
清沅明白了。叶行高也明白了,他叹道:“可怜她没了母亲,有些话她不好意思开口对我说。”
叶行高立刻叫仆人叫小鸾过来。
等待小鸾的时候,叶行高又与清沅说起这事情,言语中对女儿颇是自豪。
“她是像棠婳,但是比棠婳更机灵——棠婳太诚实太耿直了,她不知道回头……”他说起棠婳,眉间也有一丝不忍。
清沅道:“棠婳能有什么办法呢?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她年龄越大,就越觉得棠婳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已经完结理解了棠婳。而且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比棠婳多了那么一点点运气。如果当初承平皇帝看中的不是棠婳而是她,十五岁的她能逃脱吗?她觉得不能。
她抬起头问叶行高:“棠婳不知道回头。但你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小鸾最信任你这个父亲,你给她的指的路,她一定会走下去。要回头只有现在了。”
叶行高道:“顾夫人……清沅,我们打小认识的。你也以为我是那种为了自己名利,去推自己女儿入火坑的人么?”
清沅看着他,他反问清沅:“你觉得燕王此人如何?”
清沅竟然无法回答。
她一瞬间想到太多,在西境立下千秋功业的是他,『逼』着她端起毒酒的还是他。心头百般滋味,她说不出口。
叶行高说:“在我看来,萧氏宗室中近五十年来,燕王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小鸾若能嫁给他,我这辈子不会有遗憾。”
他竟是真心实意地钦佩燕王。
清沅心中没由来一阵难受,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她当年被召入宫前夕,偷听到父母说话。母亲不舍得,父亲却说“入宫涨涨眼界也好,我这样的好女儿,难道要配个蠢物么?”
她转过头去,把眼泪忍回去。
好在这时候叶小鸾来了,叶行高道:“顾先生来看你,你们慢慢说话。”
叶小鸾似乎早料到清沅会来,她立刻上前去拉住清沅的手。等父亲走开,她立刻道:“谢谢先生。”
清沅微笑道:“谢我做什么。”
叶小鸾并不是『性』格羞涩忸怩的姑娘,但是少女时候第一次与心上人见面,她还是不好意思开口。
清沅闲扯了几句,才问到正题,问叶小鸾昨晚燕王有没有问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叶小鸾低声道:“他只问了我名字,年纪,在信州住了多久。”
清沅看着她的脸『色』,叶小鸾应当没有说假话。可就算燕王只问了这些无聊的事情,她面孔上还全是幸福的神『色』。
“顾先生,”叶小鸾小声说,“你没有告诉过我,燕王这么高,比你说的还要好看。”
清沅微笑道:“大约这就是,各花入各眼吧。”
她继续问叶小鸾:“后来呢?”
叶小鸾道:“他在钓鱼,过了一会儿就让我走了。”
说到此处她又有些失落:“他会不会觉得我太稚气了?与我无话可说?”
清沅问:“你为何这么想?”
叶小鸾说:“我说不上来……我离他太远了。”
她说的当然不是昨晚真正的距离。
清沅明白叶小鸾说的意思,燕王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着实是太冷峻了。
燕王毕竟是领着千军万马厮杀过来的,叶小鸾不要说杀人,连一只鸟一只鱼可能都不曾杀过。
清沅劝慰她:“这才是第一步,不要心急。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叶行高送清沅离开时候,清沅把事情大致说了。燕王没有说下一次还会什么时候见叶小鸾,但也没有说不再见她。清沅对叶行高说:“这样吧,以后我还是会在燕王面前不时提小鸾。有机会就带她进宫,她涨涨见识,说话做事就圆润了。”
叶行高向清沅道谢,又道:“我知道小鸾没有母亲,有许多事情我也没办法教她。她的祖母只能教她些规矩,但老人家老了,如今京中很多事情也不懂了。”
他要清沅多多费心指点小鸾。
清沅苦笑,她这哪是收了学生,简直像收了半个干女儿一样。
从叶家离开,清沅又回了一趟自家府上,她要整理下家务,看看信件,顺便取些东西。
清沅一回到书房,就把下人都赶了出去。她一个人终于能静一静。
她先看了霖州大弟顾晟的信。
顾晟告诉她,有关小妹清泠婚事的最新进展。两家还在扯皮,自从清沅写信说小妹不愿意嫁过去就算了,小妹有了底气,顾家也说了退婚的话。现在男方那边反而低声下气起来,整日求着顾家,也不用清泠低头道歉了,只想赶紧把婚期定下来。
清沅知道这是遇到难缠的人家了。她在信中责怪顾晟,怎么给小妹选了这样的人家。想想这也不是顾晟的错,她就撕了信纸。
她又想起自己兄妹四个的人生大事,父亲全都没有看到。如今小妹要订婚了,因为父母双亡并不顺利。想着想着,就想到叶行高说:“燕王这样的人,我的女儿嫁给他,我不会有遗憾。”他说得那么笃定自信。
清沅再也忍不住,伏案而哭。
她大哭一场。她哭完了才觉得这一场大哭好像没有由来,但她把这段时间的委屈都哭完了,心里终于舒畅清明许多。
过了两日,行宫中又传出一个奇特的消息。说燕王把从前照顾自己的老内侍找到了。
这个老内侍据说在燕王刚出生不久,就在许婕妤身边做事了,后来燕王六岁左右出宫了。如今能被找到,实在是福大运大。
燕王没想到真的还能再找到郑吉。
他只是在找许婕妤从前宫中的旧宫人,结果只找到寥寥几个不相干的人,都是园丁或是针线上的人,真正服侍照顾过许婕妤和他的人都没有找到。
没想到还能找到郑吉。
郑吉从他一岁一直陪到他五六岁。那时候郑吉既是他的护卫,也是他的玩伴。后来他五岁了,郑吉说他该学字了,就教他写字,还教他背了很多诗。
他欢欢喜喜背给许婕妤听。许婕妤却吓坏了——太子萧重均那段时日身体不好,整日都在吃『药』治病,还没有功夫学习。燕王却在这时候会背诗了。
她很快就赶走了郑吉。燕王十几岁的时候曾问过一次,许婕妤说他全记错了,她没有赶走郑吉,是郑吉自己要回乡的。
但燕王知道自己没有记错,他不会记错。因为从那之后,许婕妤宫中再也没有人敢私下教他读书写字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能把他的第一个老师找回来。
可惜郑吉已经快七十岁了,又老又哑——他的舌头被割了。只能比划或抖着手,写些潦草的字。
燕王终于知道了郑吉消失之后的事情。
原来郑吉被许婕妤送去了刑罚司。在那里犯了错的宫人受一番刑罚,然后罚去做苦力。郑吉被割了舌头,做宫中的哑奴,后来生了病就被赶出宫了。流落到穷病内侍的聚集地,在那里苟延残喘,直到有人知道燕王在重金搜寻当年许婕妤的旧宫人。
这也算是苦尽甘来,燕王让人把郑吉接到丰城来见面,又让御医给这个满身虱子疮疤的老内侍治病。
行宫中都在议论这件奇事。
吴太后有些不安:“我算了算时间。这个老内侍在燕王六岁的时候就被送去刑罚司了,之后一直在宫中做苦力,许婕妤死之前,他就流落出宫了。有关许婕妤……的事情,他应当不知情吧?”
清沅摇头:“太后放心。”
吴太后又道:“但燕王还没有死心……”
燕王还在找人,他若能查明真相。那清沅手中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清沅仍很淡定,她说:“太后,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鱼:捡回一条狗命。
叶行高:小伙子,我看你很不错,做我的女婿吧!
清沅:经常大哭排毒,才不会肝郁。
燕王:……
昨天晚上整理了一下,改了上一章的作说,但是怕有些读者没看到,所以今天这一章再贴一下,算是个小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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