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的百日宴设在天极宫, 规格极高,足见皇帝对七皇子的宠爱。在天极宫做过寿的, 也就皇帝与太子而已,其他皇子都没有过。
但事情已经定了下来, 朝中算有一些劝谏之声,但皇帝按了下来。这些劝谏之人当中就有李修致。因为近来的几件事情李修致都在劝皇帝, 所以皇帝对他有所冷落,准备找个机会把李修致踢走。只是因为百日宴的好日子快要到了,皇帝不想在这之前在朝中引起风波,因此朝中的一切事情都以拖延为主, 只是把事情按捺着,等过了百日宴再说。
因此到百日宴之前,宫中一切都围绕着袁贵妃和七皇子打转, 到了正日子这一天, 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帖帖。
宗亲男丁直接去天极宫,先去给皇帝道喜。命『妇』这边先去袁贵妃的玉澹宫。去玉澹宫见过袁贵妃,喝一道茶,然后正式开宴的时候陪袁贵妃去天极宫。
因此一大清早入宫之后, 清沅就与萧广逸分两路。萧广逸去天极宫,清沅去玉澹宫。
临分开时候,清沅悄悄握了握萧广逸的手, 叮嘱道:“你伤刚好,不要饮酒。有什么不适,就服『药』丸。”
她让大夫给萧广逸做了一些牛黄丸, 是解毒用的。她让萧广逸随身带了两颗,万一遇上事了,也能顶一顶。
她今日一早起来,心中就不安定,直觉今日要有大事。到了玉澹宫,清沅更是感慨万千——上辈子棠婳在这里,也曾经一时宠冠后宫,但转眼间那热闹就被雨打风吹去。上辈子她最后一次来玉澹宫的时候,玉澹宫只剩一片死寂。
如今她再踏足其中,真正是世事变幻。玉澹宫的女主人换了一个,光景也大不相同。时节已入秋,但整个玉澹宫仍是暖意融融,到处都是锦簇鲜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细细甜甜的桂花香味,连宫人都个个珠光宝气。礼物一箱箱往里抬,诰命夫人排成长列,在外面等着入内觐见贵妃。
这一切太过热闹华美,清沅冷眼看着,只觉得不真。她正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就有宫人请她入内。因清沅燕王妃的身份,她并不需要等候,直接就可以入内。
在宫人引导下,清沅步入殿中,袁贵妃还未出场,只是宗亲女眷在等候。清沅一入内就见到几位宫妃,几位郡王妃已经到了,她还一眼就看到了安平公主。
清沅先去与众人见礼,许婕妤今日没有来,这是萧广逸之前和许婕妤说好了的。清沅见过礼,就坐在安平身边。
安平见到她,脸上的笑意变深了,她与清沅一直通信,能再见面都十分高兴——若不是在这场合,她们会聊得更开心。
安平一开口就嗔道:“你回京几日了,怎么也不去找我?”
清沅微笑道:“我哪能脱得开身?你呢?你如今住在康王府,又不住在宫中,怎么不去找我?”
安平道:“我就猜到你忙。”
清沅道:“等今日过了,我们再好好聚聚。”
这才是真正的理由,百日宴还没到,她就满京城拜访宗亲,难说不会被皇帝抓住借题发挥。
安平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并不是真怪清沅。她用帕子掩着嘴与清沅低声说笑。
“你见到七弟了吗?”她问。
清沅摇摇头:“我今日才第一次来玉澹宫,袁贵妃都没见过,更别说七弟了。”
安平笑叹:“藏得像个宝贝似的呢!我也只见过一次,不过生得确实好……”
清沅看了她一眼,安平道:“白白胖胖的,很健壮的样子。不像太子妃的女儿,很瘦小。”
清沅听她提起太子妃,勉强笑道:“太子妃今日真不来了么?”
安平摇摇头:“她身体亏了,要多养养,今日这一整天,她要真来了,可得把她累坏了。”
安平看出来提到太子妃的时候,清沅笑得有些不自在,她以为清沅是想起了顾家与乔家的梁子,抄家虽然说是皇帝下的旨意,但事情是乔家先挑的。清沅听到太子妃不高兴,也可预料。她便不再提太子妃的话。
清沅并不仅仅是想到案子。她原以为因为案子,顾家损的只是祖母,直到昨天晚上,她正和清泠玩,清泠忽然冒了一句:“姐姐,阿娘肚子里的宝宝什么时候出来?”
清沅一惊:“什么宝宝?”
清泠一脸懵懂,说:“嬷嬷之前说过,阿娘肚子里有个小宝宝。”清沅蓦然想起柳氏格外憔悴的脸『色』,她立刻明白了。
“说起七弟……”安平又起了新话头,将清沅的思绪拉了回来,“父皇宠太过了……”
清沅似不在意一样,淡淡笑道:“小儿子就是这样。”
安平愈加神秘,道:“听说今日父皇说不定就要给七弟封王了!”
清沅心中皱眉,脸上还要保持若无其事的微笑,仿佛和安平在轻松说笑一样。
她说:“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安平瞟了一眼空着的袁贵妃的上座,袁贵妃还没有来,但有几个嬷嬷正在那里忙碌。清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
清沅眼波流转,尽量自然得收回目光,道:“才百日就封王,父皇太心急了吧。”
萧广逸封王算早的,但也是到九岁才封的。七皇子这出生刚百日就封王……说句难听的话,小孩子立不立得住还不知道。宫中从前怕孩子养不住,还有学民间故意取贱名的,没想到到七皇子这里,全是破例。
安平道:“是啊,这福分太大了,父皇也不管七弟受不受得住。”
她脸上笑着低声说这话,清沅却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一丝寒光,她心中突得一跳。
“你……”清沅心中担忧安平,她怕安平做蠢事。
安平看出了她的关切,莞尔一笑,道:“沅姐姐,你放心。我只是说说而已。我相信天看着呢!”
她们说话间,寿真长公主也到了。她神『色』高傲漠然,只对安平点了点头。对燕王妃清沅就跟没看见一样。清沅也不在乎她。
清沅已经知道了,寿真是走了袁贵妃的路,总算是让袁贵妃帮她劝动了皇帝,又让寿真恢复进宫了。只是可惜了怀恩县主,在家带发修行做居士,不愿意再踏入宫廷。
又等了一会儿,袁贵妃终于出场。她胖了一些,但面『色』红润,看起来也颇艳丽。清沅觉得她真人看起来,比画像更活泼些,但画师画得更出尘些,眼前的『妇』人显然满面春风得意,并无自持之『色』。
至于袁贵妃身边的母亲方氏,则更不如了,只是满身绫罗和宝石堆砌,混在一堆贵『妇』中,也不显眼就是了。
袁贵妃给众人赐了茶,又与大家寒暄几句。她看到清沅,就笑问:“听说燕王在高崖寺监造大佛,辛苦你们夫『妇』了。”
清沅道:“燕王最近受了伤,还得养一段时间。”
她答非所问似的,袁贵妃也不在意,只笑说:“西戎人当真可恶不是?”
清沅微笑不语。袁贵妃也不再与她说话,只问众人:“你们知不知道这宫中有一位祁太妃?”
众人都说知道。祁老太妃在这宫中,谁人不知?她自入宫来,已历五朝,明年就要九十五岁了。宫中再没有比她更长寿的老人了,宫中人人都将她视为吉祥。
袁贵妃道:“这样的老人,今日的大喜事怎么能不在呢?我们七皇子得让这样的老人抱抱,沾沾她的福分。”
她话音刚落,宫人就说祁老太妃已经到了。宫人抬着椅子,将祁老太妃抬了上殿。众人纷纷起身,这已经与名分品级无关,在这样的老人面前,大家都是小辈。
安平公主扭头,趴在清沅肩头笑说:“她可真能折腾人!”
这个她当然说的就是袁贵妃。可安平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语气,再加上看到老态龙钟的祁太妃,清沅一瞬间恍惚,像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她刚进宫伴读不久,安平也这样和她玩闹……她们偷偷跑去看过祁老太妃……后来她和安平还有棠婳,还被顾皇后罚关在无明堂。也就是在无明堂,她第一次与萧广逸在夜间私会……
只是这时候祁老太妃似乎比几年前又老了一些,她耷拉着眼睛,对周围的热闹没什么反应。宫人将她抬到贵妃面前,宫人大声代贵妃向她问好。
祁老太妃颤巍巍道:“娘娘?”
“贵妃娘娘!”
“是皇后吗?”老太妃有些糊涂了。
这话一出,殿上众人都是一静。寿真公主的一声冷哼在这安静时候格外刺耳。
袁贵妃笑容不变,亲自大声道:“老太妃,皇后养病,已经不能出门啦!我是袁贵妃,如今六宫归我管。这是我刚生下的七皇子,您老抱抱,给孩子沾沾您的福分!”
安平只是撇嘴笑笑。清沅也算有些明白为何这位袁贵妃能讨皇帝欢心了,因为宫中从前确实没有这样的妃子。
宫人终于抱出七皇子,将七皇子往祁老太妃怀里靠了靠——他们可不敢真让九十几岁的老人抱孩子。靠了一下就将七皇子抱走了。
清沅只看到那孩子睡得很香甜,确实如安平说的那样白白胖胖,是个漂亮孩子。
抱开七皇子,袁贵妃还想和祁老太妃聊聊天,问问她长寿的秘诀,就见祁老太妃忽然重重一喘,两眼一翻,就抽了过去。
几个胆子小的年轻『妇』人都吓得惊呼出声。宫人也一下子慌张起来——他们并不是真担心祁老太妃的身体,而是万一祁老太妃在七皇子的好日子没了,那皇帝怪罪下来,他们担不起。
众人一阵忙『乱』,幸好御医随时都在玉澹宫候着,立刻来给老太妃看了,说是没有大碍,只是人多气闷,一时间没缓过来,休息一下就好。
袁贵妃这才明显松了口气。暂时将老太妃安置在一间清净的房间休息。
之后众人又玩了一会儿。清沅主动提出去照看祁老太妃。
老太妃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清沅不敢说自己是来躲清净的。她其实是不愿意与袁贵妃多话。袁贵妃今日已经递了好几个话头给她了,其实都是想要她开口提顾家的案子。她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这场合提这案子?最重要的是,就算和乔家结了梁子,也不意味着西顾要去投袁贵妃,无异于饮鸩止渴。
清沅正想着心事,老太妃忽然睁开了眼睛。清沅忙道:“您醒了?要不要叫御医来?”
老太妃微笑着摆摆手,她冲清沅眨了眨眼睛:“我躺一躺……就好了……”
清沅恍然大悟,原来祁老太妃这是在装病。老人家心里清楚明白着呢!
她微笑着问:“娘娘,您还记得我吗?”
祁老太妃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喃喃道:“你给我抄过经……好俊的女儿……是顾家的人了。”她竟然还记得清沅。
她又问:“你是入宫了么?”
清沅道:“我嫁了燕王。”
祁老太妃道:“嫁了燕王好……不要嫁皇帝呀……”
她说着又慢慢闭上了眼睛,安详地睡着了。
天极宫这边,百日宴就要正式开始了,皇帝分别将太子与燕王召到面前说话。
皇帝与太子说的时间不长,就让太子出去了。太子一出来就见萧广逸等候在外面,他轻轻拍拍萧广逸的肩,欲言又止,最终只微笑道::“去吧,父皇在等你。”
萧广逸低声说:“三哥,我们明日再好好聊。”太子微微点头。
萧广逸进去,就见皇帝正在写字,写的都是些单字。他猜这些是给七皇子准备的名字。皇帝一边写字,一边道:“你在宁州的事情,朕都知道。”
萧广逸闷闷道:“父皇圣明。”
皇帝把笔一丢,道:“受伤了,还敢吗?你不要以为戍边是儿戏,前两日我已经说过了,今日还是要和你再说一遍。”
萧广逸道:“儿臣能长些见识,也是好的。”
皇帝叹道:“罢了。你们都大了,一个个都有主意了。”
他又感叹两句,又道:“西戎这次元气大伤,对宁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对丹支邪也是。”
萧广逸没想到皇帝突然提到丹支邪,他猛然抬起头:“丹支邪……”
皇帝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你对丹支邪,似乎比西戎还警惕嘛?”
萧广逸道:“宁州人最怕丹支邪人与西戎人联手。”
皇帝道:“朕知道。但上次丹支邪送了质子来,已经安稳了。这次西戎又损一员大将,元气大伤。你可以放心了。”
萧广逸直觉不好,但皇帝又说了:“边境和宁,不可只靠武力,还有怀柔之策。你才到宁州两年,还有许多事情要学。去吧!宴席要开始了,今日就说到此。”
他不给萧广逸辩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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