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有整整两宿没有睡好了。
几个大侍女在她面前都不敢高声说话, 动作都放缓了,只怕惊动。王妃身边用品都换了素『色』, 往常王妃喜爱的首饰都收了起来,梳妆台上一片干净。
宁州城中不少人知道了消息。清沅作为王妃人缘不错, 即便是在这顾家艰难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上门请安并安慰清沅。
清沅这两日白天应付客人, 还要处理府上的事务,其余时候她都一言不发。
祖母身体一直不好,清沅也知道。但事情一出,她仍觉得突然。这整整两宿, 清沅在心里反复想着,如果没有抄家这件事,祖母还会走这么急吗?
一想到现在父亲叔伯还在狱中, 观云坊西顾风雨飘摇, 她更是心里堵得慌。她素知祖母好强,她既怕祖母到最后还梗着那一口气在心中,更怕祖母走的时候彻底颓丧。
老太太这样的人,这样的一辈子, 不应该这么走。
想得多了,清沅白天都有些提不起精神,神思恍惚。但王府事多, 她只能勉强应付。她知道萧广逸这段时日应该出兵了,即使想赶回来也不会那么快。
黄昏时候最难受。家家炊烟升起,这是等待良人归家的时候。天『色』暗了, 王府灯光大亮,晚□□美,但只有清沅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桌旁。
她一阵恍惚。一时间忘记了祖母去世的事情,只奇怪为何周遭如此安静。
一瞬间之后,她又想了起来——等她回去,她也再见不到祖母了,永远看不到了。眼泪已经不会再流了,只不过心中空空落落。
她又想起了许多旧事。
小时候她调皮,祖母腿脚不好,还是时常和她去花园玩,紧紧跟在她的身后,生怕她摔了。
祖母不识字,但是懂的东西很多。每一种花每一棵草,她都认识。
清沅还记得拉着她的手,一样一样和她学。
这是牡丹,最雍容,这是海棠,也富贵。这是梅花,能熬过冬才开。
祖母话不多,声音平静。她有时候会害怕祖母,但这时候总是无拘无束的。
她从草丛边起一只小虫,摇着祖母的手问:“这是什么?”
祖母伸出手将虫子递回草中:“这是蟋蟀。”
她不解:“蟋蟀怎么不叫了!”
祖母叹了一声:“蟋蟀是秋虫,天凉了,就叫不动了。”
“娘娘。”侍女轻声唤她。
清沅猛的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的汤已经冷了。
“撤了吧。”清沅擦了擦眼角低声说。她要侍女端一碗白粥来。
侍女立刻就去了,粥刚端上来,清沅才吃一口,就有人急匆匆入内,说是前院的留守侍卫首领求见王妃,一般不出大事,他是不该这时候来的。
清沅立刻道:“叫他进来说话!”
她的心突然砰砰直跳,这段时间她听到的坏消息已经够多了。她不敢细想。
林侍卫面『色』紧张,一见到王妃,竟然不待王妃先问话,立刻就道:“娘娘,敖桂回来了。”
清沅道:“还不快带他来!”
敖桂随萧广仪一起去的边境,本该随萧广逸一起回来,这时候却一个人独自回来……
清沅在心中竭力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也许是萧广逸派他回来的,也许萧广逸在边疆缺补给了。
但是敖桂一入内,就打破了清沅的幻想——敖桂是一瘸一拐走进来的,他原本称得上英俊,但现在却是一副悲惨模样。他脸上被蹭破了一大块,血不流了,刚结了疤在眉『毛』上。
这副形容一看,就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清沅从桌边缓缓站起来:“王爷在哪里?”她几乎要认不出自己的声音了。
敖桂看着清沅,像是长途跋涉之后终于支撑不住,他对着王妃半跪下。
“王爷受了伤。在高崖寺养伤。”
清沅一怔:“是怎么伤的?伤在哪?重不重?”
敖桂说:“遇上西戎人,我方大胜全胜。只是王爷受了箭伤,伤在了肩上。”
清沅掩面,她这时候竟庆幸萧广逸还活着。
三更天时候,清沅就往高崖寺赶。她一边派人去知会了宁州府,一边就赶着出城。敖桂没说萧广逸伤得到底有多重,只是含糊其辞。清沅追问,敖桂才是说出来,燕王中箭之后前两天还好,之后突然高烧,他赶回来报信的时候燕王还没有好。
清沅听了,只恨不能立刻去到萧广逸身边。
天『色』还没亮,她就出了宁州城。然而出城还没出三里路,清沅燕王府一行,就被人追了上来。是太守不放心,特意派出人来追。
太守怕这其中有诈,是把清沅诓出去再下手,边境胜仗的消息封将军的人也会来报的,怎么会比敖桂慢。他劝她不如的等确切消息来。
太守派来的人说这话时,敖桂就在旁边,他怒目而视说话人。
清沅也看了一眼敖桂:“我相信他。”
萧广逸相信的人,她也相信。
正在一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封将军那边的消息到了——敖桂说的全真。
再没人拦得住清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