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还是会去懿光园。安平公主乐于招待她——如今清沅经常从宫外来了, 而且安平知道她和燕王成婚不久, 就会离开京中。
清沅一来, 安平就要她说说宫外的事情。
“多好啊!”安平赞叹, “我都有段日子没去外面玩了。”
清沅对她娓娓道来。只要是外面的事情,安平都觉得很有意思。
在安平这里, 清沅见到的都是之前同伴旧相识。之前伺候她大宫女云茉, 如今调来安平这里了。清沅临走时候为她向谢嬷嬷说了举荐的话。谢嬷嬷之前就对云茉有些印象, 又得了清沅的保证, 云茉自己也争气, 顺利调来了公主这边,将来再升一级,就是女官。
云茉见到清沅也是十分高兴,特意寻了个机会向清沅道谢。清沅拉着她的手,道:“谢我做什么, 你本就该受器用。”
云茉从谢嬷嬷那里知道清沅对她评价很好,所以她心中也疑『惑』过,为何姑娘不愿意要她。但转念想想,顾姑娘向来是个稳妥人,也许是打定了主意一切听皇后安排。
清沅又问了云茉近况。云茉告诉清沅, 宫中中秋时候寿真公主来了, 怀恩县主还留在宫中住了两日。清沅听了,只是笑道:“可惜她中秋时候来宫中, 我在宫外。这几日我来宫中, 她又回家了。没能碰上。”
云茉又说桐儿姑娘最近身体仍未全好, 安平身边的嬷嬷已经说要送她回去的事情了,就等顾皇后点头。
清沅正好要去看桐儿,听到云茉这话也是一声叹息。
桐儿在病中,人虽然面『色』精神不好,但思绪还是清楚的,见到清沅就微笑道:“几日没见着,怎么就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呢?到底不一样了。”
几个人正好全都聚在了桐儿这里。清沅,棠婳,玉苓,约好了一起来看桐儿。清沅见话又转到自己身上,忙问桐儿如何。
桐儿道:“燕窝天天吃着,也不觉得如何。神医来看过了,只说放宽心就好。”
清沅道:“裴神医?”
裴闻仙是为太子的病留在宫中的。
桐儿点点头:“皇后仁慈,请神医来给我看了一次……看来我这病在宫中是好不了了。”
她这话一出,棠婳和玉苓都劝她不要想这么多。桐儿对自己将要出宫的事情却十分坦然,她说:“我在宫中,病好得越慢,心中越不安;心中越不安,病好得越慢。倒不如出宫去,也免得在宫中日日想家。”
听她这么说,棠婳就不由沉默。
从桐儿那里离开时候,清沅与棠婳手挽手,一起在园子里慢慢走回去。
棠婳问清沅为婚礼做的准备如何。清沅道:“原先家中这两年备了些东西的,但如今这情形,不少要重新准备。银钱上还好,就是时间紧。”
因是亲王大婚,册封王妃,所以顾家准备嫁妆比之前要更用心。幸好还有不少东西是宫中备好了的。
清沅仔细看棠婳的脸『色』,见她神『色』淡然,之前的焦虑已经无影无踪,只是眉梢眼角有淡到几乎看不出的愁绪,却为她的眉眼平添情致。
棠婳主动道:“你一定想问我之前那件事情吧?”
清沅灵光一闪,道:“你……又私下见过他了?”
棠婳抿了抿唇,她没有立即否认。清沅就知道确实是如此——皇帝果然没有耐心等太长时间。
“你怎么说?”清沅小心问道。她已经把利害都和棠婳说清楚了,棠婳也考虑了一段时日了。就看棠婳如何抉择了。
对清沅来说,这时候最紧要的是与萧广逸的婚事。
“我不能详细和你说……”棠婳轻声道。她说话缓而柔,只有清沅能听清。
她不想细说,清沅也没有追问她和皇帝见面的详情,只问:“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想?”
棠婳轻轻笑了一声,道:“你说,他们家父子是不是都很像?可喜是真可喜,可恨也是真可恨……”
她声音像梦中呓语。清沅吃了一惊,她最怕的就是这个,魂不守舍,癔症一般的样子。这是心里魔怔了。
清沅不说话了,她这时候要吵醒了棠婳,她就不会再对她敞开心扉了。
“是么?”过了片刻,清沅才说。
棠婳看向清沅,忽然有些歉意地道:“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清沅摇摇头:“我只是……怕你陷进去出不来。”
棠婳温柔道:“别为我担心,我已经下了决心了。”
她又说:“这些天我总是想着这件事,这个人。想太多了,连自己都觉得这样下去不成。已经病了一个桐儿了,我不能病。”
清沅没有再问她是什么决定。她告诉了棠婳,叶夫人还在宫外等着她,万分关切,又道:“你要记着,不论别人如何。叶夫人总会疼你护你。”
棠婳默默听着,忽然道:“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
清沅猜不出。棠婳『露』出一个细小的微笑:“他说,我很像……年轻的时候。”
她无声地说“皇后”。
皇帝说她像顾皇后年轻的时候。
她正在书房里时候,皇帝就这么走了进来。他旁若无人,来去自如。棠婳那时候才明白,这整个宫廷都是皇帝的。只要皇帝愿意,连顾皇后都可以被瞒住。
她有些害怕,又忍不住生气。她已经知道了皇帝只是贪恋她年轻美貌,但皇帝看向她的目光却是那么柔和,满是怜爱。
他问她:“给你的珠子,你收在身上么?”
她摇摇头。他笑了起来,问:“不喜欢么?”
她还是摇头。他也不生气,道:“那就是……成了你的烫手山芋了?”
棠婳想,他什么都明白。他在戏耍她。看她犯愁甚至窘迫的样子,他反而欢喜。她也是有些脾气的人。
“我想离宫。”她对他说。
皇帝忽而笑了,道:“为什么?你不想在这宫中有一番作为了?”
他端起茶喝,眼睛还含着笑。这是太子常有的神态。棠婳看着他,又找到一处太子与他神似的地方。
只是他比太子更自信,也更傲慢。
棠婳心中暗暗唾弃他,但目光不能转移。
“我入宫来,只是伴读,不愿生是非。”她说。
皇帝又仔细打量她,道:“你很像她,年轻的时候。”
棠婳不解“她”是指谁。他解释道:“皇后。”
顾皇后如今也不显得老,远比同龄人年轻。棠婳听到他这句“你很像她,年轻的时候”,心中竟不由焦躁。
“我长得并不像皇后,”棠婳说,“我……皇后年轻时候,该是另一番模样。”
他笑着说:“你并没有见过年轻的她,我却见过。所以像不像,还是由我来说了算吧。”
他句句都在挑逗她。
棠婳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离宫。过几日就会求皇后,放我出宫。”
他看着她,终于笑容淡了些:“你这是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