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钓过鱼就回去了, 安平留他一起宴席, 他没有答应, 只说事忙就走了。
安平邀他明日再来玩, 燕王只道:“明日我要出宫,没功夫过来。”
安平就问:“你出宫又是为生意的事吗?什么时候再带我出去玩?”
燕王就道:“夏天也过去了, 你该收心了。过几日就该恢复天天上课了, 康王妃要是知道你整日念着玩, 不思进取, 不在功课上用功, 恐怕不会高兴。”
安平反驳:“就许你们整日出宫玩,我就不能!”
她要燕王出宫顺便带些民间的玩意给她,燕王答应了。
安平又笑道:“你该不是躲着两位许姑娘吧?”
说这话时候,清沅正好从安平身后走过,燕王能看到她的侧脸满是戏谑的笑意。他不禁也笑了, 说:“对,我是怕了你们了。”
安平傻呵呵地笑了,没有看到身后清沅脸上的笑容。
燕王回去之后,许婕妤就派人过来找他。燕王又去了许婕妤那里。许婕妤与燕王说了几句,就委婉问起许素素和许春华的事情。
燕王只道, 两位表妹难得进宫一次, 许婕妤是当好好招待,不过宫中重地, 外人终归不宜久留, 在宫中玩几日, 就该回去了。
他还说自己已经帮许婕妤准备好了出宫时候送给她们的赏赐。他这几日事忙,不便和她们一起游玩。
许婕妤听他这话,不免失望,但她也不好勉强燕王,只能笑说:“我倒是喜欢这两个小姑娘,若是顾皇后同意,我还想留她们再住几日。”
许婕妤在宫中的一切喜好,都是以顾皇后为准。顾皇后爱吃什么,许婕妤就吃什么。顾皇后喜欢听琵琶,许婕妤也跟着听琵琶。她像个影子,如此一心一意地追随顾皇后,似乎没有人想过她真正的喜恶,因为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燕王难得听到许婕妤自己想要什么,他却不能顺她的心意。
他淡淡说:“母亲,再留她们住三日,不能更多了。”
燕王这话一出,许婕妤立刻笑着点头,仿佛对她来说,三日就足够转变燕王的心意了一样。燕王只能在心中暗暗摇头。他们这骨肉至亲,其实并不能互通心意。
清沅午后小睡了片刻,睡梦里也不能安生。一会儿是燕王,一会儿是棠婳。忽喜忽悲的,醒来之后喝了茶心里才清爽了。
只是夜晚仿佛来得很慢。到快掌灯时候,清沅已经要坐立不安了。她等着今晚见到萧广逸。没想到才隔了一个白天,她已经有那么多话想对他说告诉他了。
而且今天开始他要坦白和玉苓的过去了。清沅不知道这夜晚会面的时候,他们能不能说得完那么多事情。
夏天快过去了,清沅靠在窗边,夜晚已经能感到一丝凉意。只是宫中的一切都是舒适惬意的,暑天时候,有银盆里装着透明的冰块,天冷时候,又有暖炉和软绵绵的毯子。一切器物,都是竭尽工匠所能的华美。
若谁说她不享受宫中的生活,那一定是假话。
清沅正想着,燕王就来了。
他一来,清沅就开玩笑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正大光明的说话?”
燕王反问她;“一开始的结盟,这不是你的主意?”
两人都笑。
清沅不等他说其他事,就先说了棠婳的事情。
“看样子,皇帝还是看中她了。我没想到这一世会这样快。”清沅叹道。
皇帝之所以看上棠婳,其实也不算无缘无故。上一世的时候,就是因为棠婳美貌,引人注目。上一世是在火灾和太子重病之后一段时间,顾皇后断绝了怀恩县主做太子妃的事情,寿真长公主心中郁愤不满,就在皇帝面前鼓吹叶棠婳如何美貌。
皇帝在别处恐怕也听过这样的话,渐渐就对棠婳上了心。才有了后来对棠婳出手的事情。
没想到这一世,皇帝游园的兴致一来,竟然还是想到了叶棠婳。
燕王看她的样子,似乎对这事情颇是烦恼感慨,就问:“你想救她?”
从后来看,叶棠婳没有改变大局。她若是能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子,牢牢抓住皇帝的宠爱,皇帝还要再活得更久些,说不定事情会有些变化。但这些事情太难掌控。这个过程是顾皇后年轻时候已经经历过一遭的了,叶棠婳想要在宫中扳动顾皇后,何其困难。
清沅说:“我自救已经很难了……只是眼睁睁看她滑下去,还是不忍心。”
“再说了,”她看了一眼燕王,“这全是皇帝的错。”
燕王淡淡笑了,他不生气,竟然还很赞同清沅的话。他说:“你说得没错,这都是皇帝的错。”
皇帝在这宫中看中了一个女人,得到她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即便她一开始不那么愿意,皇帝也会想方设法得到她。
这件事情不用别人来说,萧广逸很小的时候就明了了,长大之后这些男女之事就看得更清楚了。
他记得很小时候,许婕妤抱着他,告诉过他,她一开始很害怕入宫,又害怕皇帝,后来时日久了,才不那么害怕。
他后来长大了些问过许婕妤,许婕妤却说他记错了,她怎么可能会害怕入宫害怕皇帝,为此庆幸还来不及。
可看看许婕妤这一生,燕王觉得自己没有记错。
所以他上辈子以为自己已经尽力给了玉苓最好的,可惜玉苓不需要。
这会儿他和清沅两个人一起数落着皇帝的不是。清沅终于被他逗乐了:“你怎么能说你父亲的不是?”
燕王看向她:“那你怎么敢议论天子的不是?”
清沅笑了一声:“棠婳的事,我会再和她说一次,至于成不成,看她自己的造化。”
她要燕王开始说当年的故事。
萧广逸被叶棠婳的事情一打岔,又想到皇帝和许婕妤的旧事,只觉得冥冥之中这些事情都连结在了一起。
他缓缓道:“刚才你说怎么能说自己父亲的不是。是只有对着你我才能说。我心里其实不恨他……只是我看清楚了,宫中这所有人都畏惧他,巴结他,不仅是宫中所有人,是天下所有人都这么对待他。一个人被虐待久了会疯,一个人被捧到至高无上久了,其实也会疯。一个人长久如此,心『性』能做到我父亲那样,其实已经是不错了。这么多皇帝,比他更仁善的没几个,比他更过分的却比比皆是。”
他自嘲地笑了笑:“这就是天家。”
这些话他没有对玉苓说过,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对清沅他能说。因为她能听懂,而且她不害怕听真相。
“所以遇到玉苓之前,我就想好了,将来我的妻子,会是我的至亲至爱,我会好好待她。不会让她经受我母亲所经受的恐惧,犹疑,心酸。”
清沅说:“然后你就遇到了顾玉苓。”
她还有半句没有说——“却不是我。”
可这能怪谁呢。是她把梅花骑装借给了玉苓。有关骑装的事,她暂时没有说,她还再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燕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说:“大约我一开始就没看清楚玉苓。她心里是有太子的。她后来告诉我,一开始和我悄悄见面,一半是闹着玩,一半是畏惧我的身份,没想到我当了真。”
清沅立刻说:“你信她这鬼话?”
萧广逸也笑了,说:“她是这么说的,我就这么姑且一听。”
清沅在心中勾勒出了一个大概。
一开始燕王因为玉苓的梅花骑装注意到了她。这对玉苓来说,也许可以算是一件可以自得的事情——因为那时候刚刚入宫不久,太子和她们还没有相熟,对她们哪个都还没有特别上心。就在这时候,燕王已经开始注意到玉苓,并且和她搭话了。
可能玉苓一开始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因为燕王的身份,因为那一点点刺激,她就这么继续了下去。
“后来日子久了,我想我们不能总是这样私下见面。后来宫中也开始提我的婚事,我就去对皇帝皇后和许婕妤说了,看中了顾玉苓。顾皇后点了头。”
清沅说:“那时候你们私会的事情没人知道,到指婚那里才知道。玉苓从没说过你们的私会,只是快到指婚的时候,才有些透『露』了些风声,说是和你两情相悦。所以我们都觉得突然。”
她说的我们,是指安平公主和她们几个伴读。
燕王道:“顾皇后曾经为这事情,把玉苓召去两仪宫,单独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玉苓到最后也没有告诉我,顾皇后到底和她都说了些什么。如今也不可能再知道了。”
燕王还记得那一天,他上午向皇帝和皇后坦白了钟情玉苓,想选玉苓为王妃。午后顾皇后就把玉苓召去了两仪宫,说有话要问玉苓。他生怕顾皇后不允这门婚事,在两仪宫外徘徊了好久,一直等到夕阳落山,他才看到玉苓出来。
他向玉苓走去,玉苓眼中含泪,脸上却是一脸笑意,她向他点点头,说:“娘娘应允了。”
他一直记着玉苓笑中有泪的样子,他一直以为那是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