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月却是将桂姨『奶』『奶』的话听进去了,桂姨『奶』『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傅家,却被人告知傅德文被仇家砍断了手脚……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儿,这话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
桂姨『奶』『奶』想必也不是什么笨人,傅德文的仇家除了傅二老爷,还能是谁?
若真的撕破了脸,傅老太太护着谁还不一定了,只是,递消息出去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了?想方设法将桂姨『奶』『奶』叫了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傅明月和傅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则借口告辞了。
傅老太太嘴上虽没说什么,可心里却依旧不痛快,私底下却还是和曾妈妈说起了这事儿来了——看吧看吧,他们父女俩儿一个二个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桂姨『奶』『奶』一回来瞧着比谁都高兴。
傅德文高兴是真的,傅明月刚回去没多久,傅德文就来了,这是傅家出事儿之后,她第一次在傅德文面上看到这样的神『色』,“阿囡,你知道吗?桂姨『奶』『奶』回来了?走,我带你去给桂姨『奶』『奶』请安!”
傅明月笑着道:“爹爹,刚才我已经见过桂姨『奶』『奶』了!不过,咱们还是一起过去看看她,她老人家许久没回来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她那儿有没有什么缺的少的。”
“好。”傅德文对女儿的乖觉很是满意。
两人肩并肩朝着桂姨『奶』『奶』的院子走去。
桂姨『奶』『奶』所居的院子距离外院书房最近,这外院的书房,当年乃是傅老太爷的办公之地,可见当年的桂姨『奶』『奶』是有多受宠了。
这院子看着是十分质朴,有些字画看着是名不见经传,可随随便便从里头挑出一幅字画来,就能买下整个傅家了。
傅德文到的时候,桂姨『奶』『奶』正在安排丫鬟整理箱笼,因为来的急,她并没有带衣裳过来,只能将原先留在傅家的旧衣裳找出来了。
听说傅德文来了,桂姨『奶』『奶』衣裳也不收拾了,面上是喜『色』十足,拉着他的手手,将他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瘦了!瘦了不少了!好端端的,你怎么就成这样子了?”
“你啊,都这么大了!也不晓得好好照顾自己!你不知道你不见的那些日子,我听说了这消息,是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想要来京城看看你,可想着我一个老婆子,到了京城里头也出不上什么力,还会惹得存善堂那位不痛快,说不准迁怒到你身上来了。”
“您对我的好,我心里都知道了!我可是听王妈妈说了,说您不仅拿银子去找江湖上的那些人,说是找到我赏银五万两,后来,还想卖了自己所有的庄子铺子,用这些银子来打点朝廷上下,将我救出来了!”傅德文说起这话来眼睛有些发酸了。
桂姨『奶』『奶』从来都不是那种会说好听的话的人,可她对傅德文的爱却是一点一滴渗透到生活里头,无微不至,不像是傅老太太口口声声说傅德文是她生的,口口声声说自己对傅德文和傅二老爷是一样的,可傅老太太做的那些事儿,却是彻彻底底让傅德文寒了信。
想及此,他更是亲昵道:“您也是的,我三番四次说要您回来住些日子,您都不愿意回来,如今怎么回来了?”
他还不知情了。
桂姨『奶』『奶』只笑着道:“没什么,不过是想你了就回来瞧瞧你。”
她并没有对傅德文说实话,在当父母的眼里都是一样样的,想要将自己的孩子保护的好好的,便是自己的孩子已经为人父母了,在她心里依旧是个小孩子。
傅明月忍不住看了桂姨『奶』『奶』一眼,见着她神『色』虽平淡,可眼里却散发着奕奕光彩。
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撒谎的,如此眼神,她在傅老太太看向傅二老爷的时候也看到过。
傅德文笑了起来,指着傅明月道:“这是阿囡,我写信给您说过好多次的!您瞧瞧她都长这么大了!”
傅明月又喊了一声“桂姨『奶』『奶』”。
桂姨『奶』『奶』点点头,眼神在她身上只有片刻的停留,下一刻便再次落在了傅德文身上,“方才我已经在存善堂已经见过她了!”
“对了,德文啊,这些日子你除了二老爷他们,还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我觉得二老爷和王家那边不会轻易罢休的,这王一惟整日看着是笑眯眯的,实则是笑面虎,不是什么好人了!”
做生意的人家难免要和当官的打好交道,桂家虽没有人在朝廷为官,可有些消息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有些人明明不是母子,却是母子连心,傅德文不希望桂姨『奶』『奶』一大把年纪了还替自己『操』心这件事上,笑着道:“没事儿,我都想过了,在朝廷为官也太过危险了!”
“我从小想着为朝廷效力,可偏偏有些人却是一肚子坏水儿,在朝廷为官不仅不想着如何为百姓效力,还想着剥削老百姓,我这般辛辛苦苦的,他们却还算计我!”
“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人活着一辈子,什么都比不上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二老爷这次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和阿囡商量过了,等着这件事平息了,我们父女就回金陵去了,到时候您也和我们一起回去吧!这金陵啊比京城好!”
桂姨『奶』『奶』笑了一声,“你可算是想明白了,原先这话我不是没有劝过你,,士农工商,这世上所有人都说读书人才是上等人,做生意的都是最低贱的人,可这日子过得好不好,心里过的舒不舒坦,唯有自己心里才最清楚!”
“这朝廷里头多得是那些官没当多大的,年纪轻轻的便是满头白发,那都是愁出来的!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我没读多少书,认不得几个字,没有类你们有抱负,我啊,只希望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
“若是之前你没有入仕,哪里会碰上这种事儿……罢了罢了,你素来不爱听这些话,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只要人平安无事,那便好了!”
说着,她更是道:“我知道你素来爱吃庄子上的那些野味,这次过来,我忘了带过来,待会儿我吩咐一声,让王妈妈差人去庄子上那边交代一声,要他们送些野味过来,这冬日里吃野鸡锅子是最好不过了!”
“对了,我还叫人腌了些酸笋,到时候下雪的时候烫一壶陈年雕花酒,烤些野味,那该多舒服!”
傅明月又再一次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有钱就是大爷!
这银子多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像是傅家的姑娘,每月吃的燕窝那都是有定数的,若是吃的不够了,行,您自个掏银子!
也就是如今她身份不一般了,这燕窝才能岔着吃了!
傅德文笑着说好,“到时候,咱们三个一起吃野鸡锅子,我在金陵的时候,最想念的就是您庄子附近的野鸡了,这野鸡啊都是吃松子长大的,每日山上山下的跑,恨不得能跑几里路,肉比别地方的野鸡要有嚼劲一些……”
他们俩儿在一起从来没有说朝堂方面的话题,说的都是一些家常琐事,该怎么吃该怎么喝,用什么样的东西叫自己最舒服。
傅明月不由得想起原先在金陵的时候,傅明月小姑娘外出做客,有人说傅明月小姑娘生活奢华,可如今和桂姨『奶』『奶』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也难怪傅德文时常会觉得自己受委屈了!
从头到尾,桂姨『奶』『奶』压根就没理过傅明月几回,好几次都是傅德文将傅明月推到桂姨『奶』『奶』跟前,桂姨『奶』『奶』给傅德文面子,这才和傅明月说了几句。
这让傅明月有种错觉,觉得好像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要知道之前在傅德文跟前,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桂姨『奶』『奶』院子里也有小厨房的,因为这小厨房是走的她私账,所以吃的用的比存善堂更好。
只是今日桂姨『奶』『奶』回来的匆忙,所以小厨房还没来得及打扫,桂姨『奶』『奶』只叫人去京中最好的酒楼叫了一桌席面,更是拿出自己存了几年的女儿红来了。
傅明月是没喝酒的,用了些饭菜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松迎都忍不住道:“……奴婢已经好些年没看到老爷有这般高兴的时候了!”
“对啊!桂姨『奶』『奶』看起来也是十分高兴!”傅明月还是弄不懂,既然这般,桂姨『奶』『奶』怎么一早不回来,“我不懂的是,到底是谁假传消息,要桂姨『奶』『奶』回来的,到底又有什么目的!”
她都不懂,松迎就更加不懂了。
可不管怎么说,桂姨『奶』『奶』回来了也是一桩好事!
傅明月晚上喝了些果子酒,如她所料,睡得并不踏实。
她一醒,就听说了一个消息——傅二老爷死了,自尽身亡!
当松迎和她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傅明月是愣了一愣,傅二老爷是多精明的一个人,她是知道的,既然傅二老爷能同意和齐阁老、王一惟的交易,那肯定是有条件的,她想,其中最少有个条件是要保住他的『性』命。
就连傅明月也听说了,说是这段时间不少人递折子上书替傅二老爷求情,皇上也没有先前那么生气了。
这个时候傅二老爷的『自杀』,实在是太奇怪了!
如今这消息,傅家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就连大家伙一直瞒着的傅老太太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不是你想瞒就能瞒得了的。
不过如今傅老太太如今全然担心的并不是傅二老爷的死,因为傅二老爷的自尽也惹恼了皇上。
想想也是,换做任何人都会生气的,你前脚和朕说你知道认错,认错态度良好,没过几日,转头就自尽了,这是恶心谁了?觉得朕好糊弄是不是?
傅老太太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她的病稍微好了些,如今一激动,又晕过去了。
存善堂里的人忙着去请大夫,想着傅二老爷到底是傅家的爷,虽说是罪臣,可也是主子,更别说如今傅老太太还在世,曾妈妈不敢将傅家上下挂上白绫,只吩咐所有人将身上亮『色』的衣裳都换了下来,更是不准饮酒吃肉。
傅明月专程去看了傅二娘一趟,对傅二老爷,傅二娘已经是无爱无恨了,她看起来还能平静,“……他死了,他死了,以后我就没有父亲了!”
傅明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血浓于水这话不是说说而已的,“二姐姐,别难过……”
“我怎么会难过了?就算是真的要难过,也只是难过我十五岁之前的父亲死了,如今他死了,我半点感觉都没有!”傅二娘苦涩一笑,嘴上说着不难过,可看着不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他死了,我和傅三娘都得守孝三年,估计傅三娘这个时候高兴还来不及了。”
傅明月只道:“那你和姐夫……”
傅二娘看了她一眼,道:“我没有关系,真的!”
傅明月心头是说不上的滋味,傅二娘如今已经是二十出头了,再等上三年……她不敢想。
傅二娘看了她一眼,道:“是镇南侯做的,对吗?”
傅明月点点头,道:“如今也只有他有这么大的本事了,二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他会这样做……”
“我都说了,没有关系的!”傅二娘甚至还安慰她起来,“这说明,镇南侯心里是有几分在乎你的,大家都说,这京城里头是没有什么事儿能瞒得了镇南侯的,原先我不相信,如今却相信了。”
“定然是侯爷知道他做的一切,所以才想着替你出头,侯爷知道,他最坏的下场也不过是流放,可有齐阁老,王一惟他们帮衬着,就算是流放,他也不会吃什么苦头,甚至在流放途中,他们还会李代桃僵……侯爷自然不会答应了!”
傅明月没有说话,这的确像是顾则淮的做派。
傅二娘继续道:“说实话,阿囡,原先我以后侯爷对你的喜欢就像是老太太对猫儿狗儿的喜欢似的,觉得你好看,觉得你可爱,所以这才想要将你养在身边,如今,侯爷对你的喜欢要比我想象中深一点。”
“四叔对我说过,等着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想要将你带回金陵……可我觉得只觉得,你想要离开京城根本就没有这么简单!”
沉默了许久,傅明月这才道:“我知道,他……不会放我离开的,除非死!”
“若是我死了,二姐姐,请帮我好好照顾我爹爹!”
她不想死,可与虎为伴,生死由不得她。
傅二娘想要安慰她,可想着顾则淮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儿,安慰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她们俩儿并没有因为傅二老爷的死伤心难过,可如今心情都是糟糕到了极点。
傅明月一回去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傅德文这些日子已经开始在收拾箱笼了,准备带着她和桂姨『奶』『奶』回金陵。
她能离开京城吗?
傅明月心里烦透了,她没有喝醉过,原先在顾则淮身边的时候,两人经常小酌,顾则淮自然不会允许她喝醉,甚至不许她喝多,她一饮多酒,晚上就会睡不好。
投身到傅明月小姑娘身边,她更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可今日,傅明月只想要一醉方休。
在傅明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大半日之后,松迎听她说要酒,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着她满面愁容,还是偷偷差人送了一壶花雕酒来了,末了更是道:“姑娘,这酒不是您寻常喝的果子酒,烈得很,您少喝点,若是明儿请安的时候叫老太太闻出酒味儿来了,那怕是不得了!”
傅明月说了声好,甚至还是笑着说的。
可等着松迎一走,她连杯子都没有用,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灌,心里更是想着——松迎说得对,这花雕酒味道一点都不好,烈得很。
一口酒接一口灌着,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这半壶酒就已经下肚了。
秋日的天,一日比一日黑的早,松迎已经在外面问了几次了,可她直说屋子里不用再点灯了,光是那一盏八角宫灯已经够了。
喝多了酒,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放大了无限倍。
傅明月只觉得委屈,说不完的委屈,『摸』了『摸』脸,脸上有泪。
『迷』糊之中,她好像听到门外有动静,扭头一看,却见着顾则淮站在门口,他身后是目瞪口呆的松迎。
顾则淮看着她醉醺醺的,脸『色』是十分难看,呵斥道:“出去!”
他气势十足,松迎犹豫片刻还是下去了。
顾则淮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他个子很高,站在傅明月跟前挡住了那八角宫灯的光,傅明月甚至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傅明月不知道自己这是不是在做梦,似笑非笑,“好,顾则淮,很好!你是不是想要替我报仇,所以才杀了我二伯父?你知不知道,连我二姐姐都说,你好像比她想象中对我上心些!”
说着,她想要站起来,可她从没喝过这么多酒,脚下没力气,差一点摔倒了。
顾则淮搀着她的胳膊,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皱眉道:“我听探子说你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喝酒,这才过来的……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傅明月指着他的鼻子,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自顾自道:“对,你是比他们想象中要对我上心些,你对我比想象中也上心一点,可顾则淮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二姐姐要守孝三年,就……”
说到这儿,她的舌头已经有些打滚了,脑袋更是晕晕乎乎的,“她,就不能嫁到陈家去了!你真的把我二姐姐害惨了……还有我,二房那边会把所有的责任都算到我头上来的,在他们看来,我是刽子手……”
顾则淮将她搂在怀中,抚着她的发丝,声音轻柔,“放心,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到你!”
“至于傅家二姑娘,你忘了,你的姊妹只有瑶如,傅家二姑娘不是你的姐姐……”
傅明月想要挣脱开来,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却还是倔强道:“不,她就是我的二姐!”
“好!好!你说是那就是!傅家二姑娘就是你的二姐!”顾则淮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耐心道:“你说她对你好,想要她嫁入陈家,放心,我会让她顺顺利利嫁到陈家去的!”
说着,他闻了闻傅明月的发丝,低声道:“你的要求,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会办到!就算是你要天上的星星,我明知道不可能,可还是想要为你试一试!”
这话,傅明月并没有听见,她已经歪在顾则淮肩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顾则淮横抱起她,轻手轻脚将她放在床上,如今的她面『色』『潮』红,嘴里似乎还在呢呢喃喃说着什么。
他提了提那酒壶,这傅明月少说也喝了半壶酒了,姑娘家的,哪里能禁得起这样喝法?
他很不高兴,只将松迎喊了进来。
松迎进来了,首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衣裳穿的整整齐齐的傅明月,这才看向傅德文道:“敢问侯爷有什么吩咐吗?”
顾则淮脸『色』阴沉的可怕,“这酒,是你给她的?”
松迎跪了下来,点点头。
“很好!你身为丫鬟,见着主子做错了事,不仅不加以劝阻,还想方设法弄来了酒!”顾则淮冷声道:“若是再有下一次,你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便是有你们家姑娘保你,一样没用!”
松迎也晓得自己错了,低声说了一声“是”。
想想,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侯爷又不是傅家的姑娘,这管的也太宽了吧?
顾则淮微微颔首,道:“好了,你下去打盆水来吧!”
这是要替她们家姑娘梳洗的意思了!
松迎心里一跳,只道:“不敢劳烦侯爷动手,奴婢来吧!”
顾则淮只将傅明月额前的发丝拨到一边去,压根没搭理她。
松迎不知道该怎么办,咬咬牙就退了下去,一下去便赶紧要念星去找傅德文。
今日顾则淮是堂堂正正走大门进来的,这消息估计很快就会传到傅家的每一个角落,但也没这么快的,如今她可不敢当家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