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姨娘是个很聪明的人,她的聪明并不显山『露』水,因为她知道唯有这样才能在内宅之中屹立不倒。
方才傅明月将物资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打发走了,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了,如今只淡淡道:“二老爷落得今日这个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我倒是觉得有些可惜,不能亲手杀了他……”
“七姑娘其实并不关心我留在傅家与否,只是在担心我到底是什么人,留在傅家为了什么!七姑娘放心,除了我想杀了的人,无辜之人,我是不会伤及的。”
“如今二老爷虽死了,就算是二老爷死了,可二太太还在了,既然是报仇,自然要将仇敌赶尽杀绝才是!杀一个留一个,那算是怎么回事儿?”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她还没有出手了,
傅明月正『色』道:“你要怎么对付二太太,想要怎么收拾她,我管不着,可是有一点,你不要去伤害二姐,她是无辜的!要是叫我知道了你胡作非为,我不会放过你的!”
杜姨娘听到他这话,反倒是笑起来,绚烂的脸上如刚开的玫瑰般娇艳『逼』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最美的玫瑰都是带刺的,这杜姨娘就是这种带刺的美人。
她只道:“七姑娘有心思替二姑娘『操』心,不如想想自个该怎么办!您这次是打定主意不出手相助,怕是二太太会将新仇旧恨一并算计到您头上来的……七姑娘还是小心些的好!”
这一点,傅明月自然明白,不过她还是和杜姨娘道了谢,自己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儿,旁边人愿不愿意告诉你,那又是另外一件事儿呢!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傅老太太被大夫施针之后,虽说醒过来了,可精气神儿一直不大好,傅二太太又在她床畔哭哭啼啼的。
就连向来好脾气的傅大太太都听不下去了,直说要所有人先回去歇着,老太太这边由她守着了。
如今傅老太太是谁都不相信了,见谁恼谁,只待见自己这位娘家侄女了。
一群人没有办法,只能回去了。
至于晚上傅三娘和傅二娘的争执,谁也没有留意,这傅老太太病了,只要傅家不闹出大事儿,那都大不过傅老太太的病。
傅二娘并没有存心往外头说,她向来光明磊落,不屑于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可傅明月不放心,若是不闹出些什么动静来,那人就不是傅三娘了!
她派了念星偷偷注意着傅三娘那边的动静,倒还真被他看出些端倪来了。
傅三娘原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她做些什么,可傅三娘回来之后,她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顿时就振作起来了。
傅明月更是要念星买通了傅三娘身边的两个丫鬟,傅三娘如今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性』子也很是暴戾,对身边的丫鬟是非打即骂。
人心都是肉做的,那一袋银子丢出去,她身边的丫鬟自然该知道怎么选了,若当初傅三娘是真心对她们,如今她们也不会倒戈相向。
她们还托念星带话给了傅明月,说到了最后能不能请傅明月救她们家主子一命,就连她们都知道,照傅三娘这般折腾下,迟早会没命的。
可在傅三娘眼中,从始至终她们就是个下人罢了!
没过两日,傅明月便接到了消息,说是傅三娘在酝酿着一件大事儿了——她托人买了『迷』『药』。
傅明月倒是不惊讶,对着念星道:“好,我知道了,你待会儿赏那两个丫鬟一人五两银子!”
这次她要让傅三娘知道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傅三娘浑然不知,是小动作不断,第一步则是拾掇拾掇了自己去存善堂探望傅老太太了。
傅二娘如今就住在存善堂了,傅老太太怕傅二太太对傅二娘不利,傅三娘一见到傅老太太,就轻声道:“……这才几日啊,祖母就憔悴了不少,像是老了十岁似的!”
“您就不要劳心伤神了,朝堂的事情,有男人们撑着!祖母您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也到了该享清福的时候,想得多了,反倒是伤了自己的身子!”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这般贴心的时候。
傅老太太就算是恨她不成器,可人病了这心也跟着软了不少,欣慰道:“三娘啊,祖母看到你懂事了,心里也踏实了!”
“你就算是不为你娘想想,也得为祖母想想,祖母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任何折腾了!你们都不能有事儿啊!”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傅老太太醒来之后,难得的对傅明月都有了好脸『色』,更别说在她膝下养过一段时间的傅三娘了。
傅三娘点点头,瞅了一眼在一旁给傅老太太侍奉汤『药』的傅二娘,笑着道:“祖母,我方才听曾妈妈说了,昨晚上是二姐姐守了您一夜,二姐姐如今这病还没好全,若是在您身边这般守着,我怕她身子骨吃不消了!”
“我看不如这样吧,反正如今我也没什么事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也搬到存善堂来,在您身边照顾您,正好能和二姐姐做做伴,还能陪您唠嗑了,您说好不好?”
傅老太太深深看了她一眼,她虽病了,可还没病糊涂了。
这俩丫头从小就不对付……只是啊,人都是会长大的,谁小时候没个磕磕绊绊了?
如今傅老太太只想着家和万事兴,点点头也就答应了,“也可以,你如今住的院子是原先八娘住的,你娘和你都会时常想起八娘,难免会触景伤情!”
“你搬到我这院子里也好,平日有个说话的人,也免得你胡思『乱』想的!”
“说的正是这个理儿!”傅三娘很是高兴。
从始至终,傅三娘连句话都没有说,看着是温顺极了。
家和万事兴!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这日子才能过得好,才能有好事儿了!
傅老太太那颗冷冰冰的心,这才觉得稍稍安慰了些。
其实她们都没有告诉傅老太太,傅二老爷那边已经有了定论,朝廷文书已经下了,说是当初谋杀傅德文就是傅二老爷。
京城之中传的是沸沸扬扬的,说什么的都有,当哥哥的为了找替罪羊,居然算计到自己弟弟头上了。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稀罕事儿?
众人愈发瞧不起傅二老爷了,可傅家上下把门一关,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着缩在屋子里,好像不听不问不想,这事儿就像是没发生似的。
唯独傅二太太在屋子里狠狠哭了一场,去王家闹了两次,渐渐的,她好像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了。
如今丈夫没了,她能依仗着的也就那稀薄的兄妹之情了,如今王一惟还念及着她,能帮衬帮衬她,若是真的将关系闹得太僵了,她才真的是孤立无援。
好在如今见着女儿懂事了,她心里微微也就放心了些,王一惟可答应过她,等着和离的风波过去了,王一惟定会替三娘找一门好亲事的。
傅三娘再想要嫁给一个清清白白的世家哥儿,怕是不大容易,可这京城里头多的是那些死了媳『妇』的鳏夫,等着续弦的位高权重的男人,她的三娘嫁给那样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到时候说不准还能再狠狠压上傅明月一头,傅明月一个当小妾的,猖狂个什么劲儿?
是以,傅三娘当日晚上就搬到存善堂去了。
存善堂虽是傅家最大的院子,可住了傅二娘,这院子也不是很宽敞。
傅三娘难得乖觉,这一回只说随便捡捡屋子住就行了,她只选了傅二娘旁边的那间屋子住下了。
晚上,她更是想着与傅二娘唠唠嗑,可傅二娘见都没见她!
从始至终,傅二娘都算得很清楚,当初害死她妹妹的是傅二太太,夺得她亲事的也是傅二太太,傅三娘就算是真的有错,也错不至死。
不管怎么说,傅三娘也是她的妹妹,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惨烈。
她心地善良,可旁人却不是这般想。
今日傅明月一大早起来就听念星道:“姑娘,三姑『奶』『奶』已经将那些脏东西带回来了……”
傅明月点点头,直接去了存善堂。
这存善堂内间里头,看着倒是和睦,傅三娘伺候着炕上的傅老太太喝『药』,傅二娘则在旁边给傅老太太的燕窝挑『毛』。
傅明月上前请安之后,便退到一旁与傅三娘一起给燕窝挑『毛』了。
傅二良从小都是个恬淡的『性』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听的多,很少说话。
至于傅明月,她的恬静与热闹,那也要看对着谁了!
对傅老太太,她能来做做样子已经是很不错了!
这屋子里就只听得到傅三娘的声音,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到最后话题竟然落到了傅二娘身上了,“……这府中上下大家知道二姐姐的病好了,都高兴的很,更说二姐姐是个『性』子良善!”
“原先二姐姐『乳』娘身边有个儿子,便是『乳』娘去世了,二姐姐也送了一笔银钱给了她『乳』娘的儿子!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二姐姐本就没什么积蓄,这些年的月例银子只怕也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可二姐姐出手倒是大方,一出手便是五两十两的,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傅二娘这些日子忙着对付傅二太太,对她这些小把戏是看不上的,如今只淡淡道:“『乳』娘是从小陪着我一起长大的,更是我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我汝兄只比早出生小半年,打从我出生之后,他再没有吃过『乳』娘的一口『奶』,都是吃米糊糊!”
想这朱门大宅的姑娘,谁家身边没有『乳』娘,唯独傅二太太苛责她们母女,她姨娘才没能请『乳』娘。
不过这些事儿在傅二太太的行径里,也不算过分了,“等着『乳』娘去世之后,『乳』兄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很是潦倒,如今我在老太太身边伺呆着,也用不上什么收拾,索『性』变卖了几件首饰给他送过去了。”
“『乳』兄过得好了,我这心里才能踏实,也算是能对九泉之下的『乳』娘和姨娘有个交代!”
她这话说的是坦『荡』『荡』,一点都没避忌。
傅老太太听到耳朵里,却觉得不是个滋味,这傅家的姑娘给人送些银子过去,居然需要变卖首饰?
傅老太太在心里又傅二太太记了一笔。
傅三娘却没想这么多,只道:“二姐姐倒是有心了,也难怪原先这府中的人都夸姐姐是菩萨心肠了!我倒是听说,你那『乳』兄好像还没成亲呢!”
“这倒是没错!”傅二娘点点头,笑着道:“如今我正在帮『乳』兄物『色』了,我这病了这么长时间,身边知道的姑娘也有限,所以打算好好替他挑一个贤惠会过日子的!”
傅三娘掩嘴直笑,“就算是真要挑,也用不着挑这么长时间啊!咱们傅家多的是丫鬟,这容貌出挑的有,居家过日子的也有,我看二姐姐是想给他挑个天仙不成?”
她看似是在开玩笑,可傅明月却不免将她之前做的事儿和今日这番话联想到一起。
傅三娘只怕这是在提醒傅老太太了,等到事发的时候,傅老太太想起今日这番话,并不会觉得意外,甚至是觉得理所应当。
傅二娘笑了笑,并没有再接他的话了。
祖孙几个正说着话了,傅六娘也笑『吟』『吟』走进来了,一进来便道:“呀,祖母这儿好热闹啊!我可是来迟了!早知道我就不在自个院子里用早饭了,来祖母这儿和大家一起吃,这才热闹了!”
傅老太太一看到她,眼里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六娘来了!你来的不算晚,咱们祖孙几个一块在用中饭好了!”
“我知道你们好那些野味,昨个儿庄子上才送来了几只野兔子,我送了两只到前院去了,还有一只中午炒了给你们吃,我这老婆子可是吃不得这些的,不过你们喜欢就好!”
这可真是一副标标准准好祖母的模样,可傅明月心中知道,傅老太太这模样怕是维持不了几日,等她的病好了又会原形毕『露』。
人呐,都是这样的,病了的时候只想着身体安康,可等着身子完全康复,想要的东西那就太多了!
这算是存善堂里难得和睦的时候了,傅老太太吩咐下去,要小厨房做红烧兔肉,一锅子兔肉端上来,谁都觉得味道好。
傅二娘给傅明月夹了一只兔腿,笑着道:“阿囡,你多吃点,你要是再瘦了,四叔可是要心疼的。”
傅明月笑着道:“多谢二姐姐了。”
傅三娘见了,将另外一只兔腿又夹给了傅二娘,“二姐,你也多吃点,你这病才刚好了,得多吃点好的!”
傅六娘听了这话,面上有惊愕闪过。
她不是傅明月,她从小是看着傅三娘挤兑傅二娘长大的,傅三娘给傅二娘夹菜,这还真是头一次!
傅二娘见怪不怪,也笑着道:“多谢三娘了!”
吃了几口饭,傅三娘只道:“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就听祖母说过,祖母夏日的时候酿了杨梅酒,不如咱们尝一尝?也不负祖母给咱们准备的这一桌子好菜了!”
傅六娘迟疑道:“三姐姐,这怕是不好吧……”
傅家如今是祸事连连,她们姊妹几个在这儿喝酒,好像怎么说都不像样子。
傅三娘只道:“哎呀,六娘,机会难得,方才祖母都说了,我们高兴,她老人家才高兴,更何况这梅子酒又不是女儿红、花雕那类酒,是果子酒,喝一点又无所谓!”
说着,她更是不等人答话,一叠声吩咐跟着她来的丫鬟去找曾妈妈取酒来了。
没多久,一坛子梅子酒就被送来了。
傅三娘给每个人都斟了一杯,率先举杯道:“庆祝我们姊妹几个难得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她一口闷了。
她都喝完了,其余的人自然不好不喝。
傅明月还好,原先她跟在顾则淮身边,两人时常小酌,这酒量也渐渐练了起来,更何况这梅子酒度数不高,她喝起来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对付傅三娘她们几个那是绰绰有余。
接着,傅三娘便是借口种种——为了我们傅家的荣耀,再喝一杯!
希望我们傅家以后越来越好!
希望父亲平安无事!
希望祖母的病能够早日康复!
希望八娘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种种借口,没一个能让人拒绝的!
傅明月见着双颊绯红的傅二娘,只道:“二姐姐,你没事儿吧?”
傅三娘看着也像是喝多了,指着傅二娘直笑:“二姐,她……她酒量不好,小的时候就喝酒酿,她喝一杯就倒了,如今和小时候比起来可是强多了!”
她们几个中,唯独傅明月最强。
傅明月见状,也装作微醺,若是傅三娘要下手,今日可是个好机会了!
她倒是要看看傅三娘想要做什么。
傅三娘又一个劲儿灌她们酒,这下子就连傅六娘都醉醺醺的了,人在没喝醉的时候还有意识,可一喝多了,那是来者不拒,傅二娘和傅六娘便是最好的例子。
傅明月想着照这个喝法,迟早也要倒下的,所以趁着傅三娘劝傅二娘酒的时候,将杯子里的酒都倒了。
眼瞅着傅三娘和傅六娘都倒下了,她也装醉,喃喃趴在桌上,“不成,不成,不能再喝了!”
傅三娘试探道:“明月?明月?”
傅明月没理会她。
傅明月只听见一个丫鬟道:“姑娘,她们怕都喝多了!”
“傅二娘和傅六娘的酒量我是知道的,她们酒量很浅,如今是真的醉了!”方才还醉醺醺的傅三娘如今骤然变得清醒了,想必是过来之前就服用了解酒的『药』了,“如今就剩下傅明月了,傅明月酒量如何,我还不知道了,这丫头邪乎得很,我怕她有诈!”
方才那姑娘笑着道:“姑娘怕是想多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酒量再好又能有多好?”
傅三娘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只道:“那就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吧!”
她一声吩咐下去,便有人搀着傅二娘走了,至于傅明月和傅六娘,压根就没人管。
听着那脚步声传远了,傅明月这才起身,好在松迎也聪明,见着情况不对劲,也偷『摸』『摸』进来了。
傅明月只要她搀扶着自己,两人回到了滕华园。
念星还时时刻刻注意着府中的动向,一会儿递回来一个消息,“姑娘,这后门来了个男子,那男子说他是二姑娘的『乳』兄,是二姑娘找他过来的,按照规矩,这事儿应当是要禀告大太太一声的,可是奇了怪了,三姑『奶』『奶』安『插』了人在后门,直接将男人带进来了。”
没过一会儿,她又匆匆跑了进来,“姑娘,三姑『奶』『奶』身边的丫鬟直接将那男子带到存善堂侧门去了,这男子进了内宅,像什么样子……”
事到如今,傅明月也算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傅三娘还真是狠啊,招招毙命!
若傅二娘与人苟且的事情传出去,就算是陈少堂怎么回家争取,陈家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别说陈家了,如今傅老太太正在气头上,若是知道这件事,第一个就饶不了傅二娘,傅二娘根本就等不到陈少堂回来!
到时候陈少堂定然是生不如死,这世上没有比给了人希望,再要你绝望更难受了!
傅明月附在松迎耳畔说了几句,松迎边匆匆出去了。
此时此刻,存善堂客房内,傅三娘看在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傅二娘,嘴角『露』出冷笑来,只道:“……待会儿你们就直接将那男子领到这屋子里来,等着他一进去,将门一锁,屋子里的『迷』『药』一点,我就不相信他们俩儿还能活着走出这存善堂!”
她买的『迷』『药』『药』『性』是极其霸道的,寻常人根本就没这个定力!
这客房位置极为偏僻,就算是那男人想叫也没人听见,更何况,她断定那人不敢叫。
她是记得傅二娘这『乳』兄的,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他一直都喜欢傅二娘,感情这种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倒是觉得傅二娘配这猎户倒是正好!
傅三娘听闻这里都打点好了,便直接回去了。
她如今只要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
先前每日这个时候她都是要午歇的,今日亢奋与欣喜充斥着她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自然是睡不着的,甚至要丫鬟给自己染起指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