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傅二太太就将傅明月就没有办法了,毕竟傅二老爷都过来了,如今只深深看了傅二老爷一眼,“四叔还真是个好父亲啊!得此一父,明月她这辈子都值当了!”
这个话可是含义颇深!
傅二老爷脸『色』不好看,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如今在弟弟跟前,被妻子的埋怨,若是『露』馅了……她面『色』一沉,“在明月跟前说这样的话做什么?八娘都已经死了,说再多也没有用了!”
说着,他这才看向傅明月,哀声道:“明月啊,你二伯母因为八娘刚没了,她心里也不好受,望你多担待,我知道当初梅家亲事的事情是你二伯母做的不厚道,如今事情落到这个境地,看在二伯父的面子上,就一笔勾销了吧!”
若不知道的人,还真的以为他是一个好长辈了……可实际上了?
傅明月点点头,“放心,二伯父,我不会怪二伯母的!”
呸,怎么不会怪?
原本傅玉晴死了,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愧疚的,可傅二太太这话一说,她心里那么点儿愧疚也就烟消云散了。
傅德文还是替女儿鸣不平,可对着傅二老爷和傅二太太也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来,扶着傅明月的肩头走了。
这就是他宣示自己不满的法子了!
出了院子门,雨依旧下个不停,当即有小丫鬟要上前替傅明月撑伞。
傅德文见了,接过小丫鬟手中的伞,亲自替傅明月撑伞。
一把伞,不大却也不小,不能完完全全遮住两个人,傅德文手中的油纸伞往傅明月那边倾斜了一大半,他的肩头裤脚全湿了,说起话来还是愤愤不平,“……我不知道她那么大年纪一个人了,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当初亲事说抢就抢,如今八娘没了的事儿怎么就怪到你头上来了?叫我看还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了!”
他的『性』子绵软,很少说出这样的话来!
直到如今,他还真的以为傅玉晴是染上天花去世的,傅明月也不想将实情告诉他,毕竟这件事不是什么好事儿,如今傅德文已经不怎么搭理傅二老爷了,她不想让傅德文活的太过痛苦了。
这一路上,大多数时候是傅德文说,傅明月听,傅德文很少有说别人的坏话的时候,如今说起来也算是滔滔不绝了。
傅明月一个劲儿劝他想开些。
好不容易父女两人一起冒着大雨到了滕华园门口,却见着春晓守在了廊下,一见到他们就迎了出来,“七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叫奴婢好等啊!”
春晓乃是傅老太太身边第一得力的丫鬟,她来请,那就代表这副老太太的脸面。
可雨这么大,春晓居然来了,可见不是什么小事儿!
傅明月笑着喊了一声“春晓姐姐”,这才道:“不知道这么大的雨,春晓姐姐来是有什么事儿?”
“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了!”春晓笑的和煦,看了一旁的傅德文一眼,揣摩着措辞,“老太太说了,七姑娘身子一向不好,若这雨太大了,等着雨势稍微小些,再过去也不迟!”
她话都这样说了,傅明月在不过去就有些拿乔了,“想必祖母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咱们现在就过去吧!免得祖母等久了。”
傅德文一听这话,忙道:“那我陪着你一起过去吧!”
春晓嘴巴动了动,不晓得怎么接话,方才老太太可都吩咐了,只能要七姑娘一个人过去……
想了又想,她只能笑着道:“老太太吩咐了说四老爷您公务繁忙,她老人家只是将七姑娘叫过去说几句话而已……”
傅明月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道:“是啊爹爹,这几日因为八娘的事儿,你也没怎么睡好,不如回去歇一歇!祖母叫我过去,估计也就是心情不好,想要找我说说话罢了!”
自个儿闺女如今有多聪明,傅德文也是知道的,他冲着傅明月摆摆手,“好好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哪里还能说什么!虽说是在家里头,可这一路上还有不少地方水深得很,得当心才是……”
他絮絮叨叨念叨了好久,春晓听着都有些想笑了。
念叨完了,傅明月这才能出来,一路泥泞地走到了存善堂。
雨已经下了四五天了,这存善堂好像比之前更加阴森了,树干上都已经生出些青苔了,也是雨实在太大了,就算是曾妈妈派丫鬟去打扫青苔,可今日扫了,明儿青苔又生出来了,所以存善堂啊,看着倒是一点人气都没有,冷森森的。
傅明月一进来就感觉不大好,步入偏厅,见傅老太太坐在上首似乎在打盹儿,一旁的丫鬟站的腿都酸了,可也只敢抬抬腿,换个脚站。
最近经历的事情多了,傅老太太精力也不如从前,觉也浅了,若是谁吵了她的觉,那她就是一顿打罚。
虽说如今一桩桩的事儿并不能伤了傅老太太的筋骨,可一件件事加起来却让人焦头烂额,吃不好睡不好的!
见着傅明月来了,一旁的曾妈妈才小心翼翼开口:“老太太,七姑娘过来了!”
傅老太太这才缓缓睁开眼。
傅明月叫了一声“祖母”,这才笑着上前请安,“不知道祖母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今日是傅二太太给傅玉晴设灵堂的第一日,傅老太太并没有过去。
如今傅老太太也并没有答她的话,只是转头对曾妈妈道:“曾妈妈,你将屋子里的人都带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和她说!”
连“明月”二字都没有叫了。
曾妈妈越发觉得不对劲,应了一声,匆匆将屋子里的人都带下去了。
这屋子里本就暗,想必是方才傅老太太打盹的缘故,屋子里并没有点灯,曾妈妈一走将门也带上了,屋子里的光线就更差了。
傅明月瞧着傅老太太的面『色』像是有些阴沉,正揣摩着傅老太太的心思,傅老太太骤然扬声开口:“傅明月,你可知道错了?”
错?
怎么错了?
傅明月一下子猜到了几分,这世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初傅六娘就能猜得到,傅老太太怎么会猜不到?
更何况当时她听到那些话的时候是和傅六娘一起,若傅六娘将那些话告诉了傅老太太,傅老太太有的就不是猜测,而是敢打定主意是她在算计傅玉晴和傅二太太了。
其实傅六娘这个人吧,对谁都好,那只是表象。
毕竟当日梅家要娶的是傅玉晴之后,她并没有选择将这件事告诉傅二太太,那是因为她知道就算是告诉了傅二太太,依照傅二太太那不知恩的『性』子,也不会记得她的好,反倒是将傅家闹得鸡犬不灵,成为京城的笑柄。
到了最后傅老太太怪的还是她,可若是这个时候将这事儿告诉了傅老太太,傅老太太就会念叨着她的好。
傅六娘虽是面面俱到啊,可她知道自己要讨好的人永远都是傅老太太,她深知只有抱到傅老太太的大腿,日子才能越过越顺畅。
更何况这傅家未出嫁的姑娘除了她就是自己了,若傅老太太恨上了自己,有什么好亲事只会给傅六娘的!
不得不说,这傅六娘还真是聪明啊!
一瞬间,傅明月想到了很多,对此她也不遮着掩着,“您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所以才会在这般大雨的时候将我叫过来?连爹爹都不准他过来?”
“既然您都猜到了,那我也不瞒着您了!不过不是我算计了二伯母,您难道就没有想过吗?这门亲事是我硬推到傅玉晴身上去的,还是我拿刀架着二伯母的脖子『逼』她的?都没有,这门亲事是她们自己算计来的,事情落到这个地步,又能怪得了谁?”
其实傅老太太这般动怒,她也能够理解的,依照着傅玉晴的势头,想要说一门好亲事,很简单。
可她了,就算是嫁了个好人家,傅老太太也是拿捏不住自己的!
傅老太太一拍桌子,连说了几个好字,“你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原先你二伯母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还替你说好话,只是说你年纪小,不知道收敛!没想到没想到,你心肠却是如此狠毒,八娘……八娘她可是你的妹妹呀!”
“对,傅玉晴是我的堂妹,那当初他们一个个算计我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人想着我是她的堂姐吗?”傅明月说话也是一点都不客气,其实开始她就已经和傅老太太撕破了脸,后来也不过是看在傅德文的面子上虚情假意相处了一阵,“那我敢问祖母您一句,要是有人将刀架在您脖子上,您是反抗还是不反抗?”
“我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个东西,伤了会疼,饿了想吃,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趋于本能的反应,您,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了?”
说着,她更是轻轻笑了一声,“就算是您将这件事告诉所有人,我也不怕,我向来是敢作敢当!”
现在的问题是她敢,只怕傅老太太不敢,若众人知道傅老太太为了权势将自己的孙女搭进去,旁人的唾沫星子都会将她淹死的。
傅老太太气的直发抖,声音狠戾,“没想到我老婆子还能有你这样厉害的孙女!好了,你下去吧!以后也不必来与我请安了,我担不起!”
其实晨昏定省这个东西吧,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若一个人真的讨厌了另外一个人,只怕是看都不想再看到她了。
如今傅老太太对傅明月就是这般,她免了傅明月的晨昏定省,众人并不会觉得她是心疼傅明月,而是彻彻底底了傅明月。
在内宅之中得了当家主母的厌弃,傅明月以后在府中的日子只怕就难了!
可傅明月脸上半点不快的神『色』都没有,依旧是平平静静与傅老太太请安之后,这才退了下去,与往常无异。
待之后,傅德文问起来的时候,傅明月依旧是避重就轻,并没有去谈这件事情。
接下来,她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大厨房那边送过来的饭菜照旧是有菜有肉,只是那肉却是臭了的肉,菜叶子也是又枯又黄又老了,傅明月有好几次刚打开食盒就闻到了一股恶臭味。
这饭菜自然是吃不得的,别说是她了,连着滕华园的丫鬟们饭菜也和旁人不一样。
傅明月可不怕,她可有的是有银子啊!
就算是这几日天气不好,可有钱能使鬼推磨,她照样是吃香的喝辣的,就连下头的丫鬟们也跟着讨了好,没一个有怨气的,反倒是笑『吟』『吟』的。
如今唯一困扰傅明月的事儿就是雨下个不停,这天儿真像是破了个窟窿似的,雨一日接一日,下的没完没了,下的她心情烦躁,夜里都睡不着了。
与此同时,顾则淮也是心烦意『乱』。
这几日雨太大了,他也借口身上的伤病而告假在家。
原本他是打算看会兵书就睡下的,可现在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不是因为京城那些流言睡不着,更不是因为皇上使手段烦心睡不着,而是今日她的尸首下葬了。
一具腐烂的尸身,伴着价值连城的陪嫁,又有什么意义了?
夜已经深了,既然睡不着,那就不睡了吧!
他换了衣裳,出了正院,去了凌烟阁。
镇南侯府除了顾则淮的亲眷,再无更多的女主子,可凌烟阁是个例外,里头住着她的胞妹傅瑶如——当初城北傅家的十二姑娘。
镇南侯府上下已经落了匙,凌烟阁上下早已熄了灯,只留下守门的婆子,那守门的婆子见着顾则淮镇南侯来了,忙道问要不要将傅瑶如叫起来。
顾则淮只说:“不必了,我喝一盅茶就走。”
那婆子原本还要再说晚上喝茶喝多了会睡不着,可想了想,还是下去告诉了傅瑶如身边的大丫鬟一声了。
不一会儿,就有个丫鬟过来了。
如今前来奉茶的是傅瑶如身边的大丫鬟素雪,素雪是与傅瑶如一同长大的,当初傅瑶如来镇南侯府的时候将她也带来了,那个时候城北傅家已经是败絮其外,腐朽其中。
顾则淮找到傅瑶如,问她愿不愿意来镇南侯府,傅瑶如哪里有不愿意的?那个时候傅家个个姑娘只有一个姓和『乳』名,并没有大名,他给傅瑶如取了这样一个宛如大家闺秀的名字,更是拨给她一个错落有致的大院子。
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就算是傅瑶如不能嫁给顾则淮为妻,当个妾是板上钉钉的,甚至还有人说就是因为故去的傅氏是撞见了丈夫和妹妹的丑事,惹怒了丈夫,这才被杀人灭口的……
那段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后来是靠着顾则淮的铁血手腕,才将这些流言蜚语镇压下去。
这几年来,顾则淮很少踏足凌烟阁,也就每年到了姑娘姐姐的生辰和忌日,他才会会凌烟阁坐一坐。
素雪上前奉了杯茶,小心翼翼退到一旁去了。
顾则淮喝了两口茶才道:“瑶如最近可还好?”他知道她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妹了!
“姑娘最近时常咳嗽,这大夫看了、『药』也吃了,可病总是不见好!”素雪的声音低低的,和她主子是一个『性』子,总是怯怯的。
顾则淮点点头,“若是她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告诉管事妈妈,这府中上下总不至于苛责你们!”
“奴婢知道!”素雪压根不敢抬头看顾则淮,他和一个丫鬟也没什么可说的。
喝了半盅茶,顾则淮抬脚就要走。
素雪却是第一次大着胆子叫了他一声,“侯爷!”
顾则淮转身,淡淡看向她,他记得这个丫头,她的话很少,平时几乎是没什么话,“什么事?”
素雪战战兢兢跪了下来,“奴婢有话要说!”
顾则淮低头看着她。
素雪想着自家主子方才吩咐的那些话,牙齿微微发颤,“奴婢想与侯爷说的是……这阖府上下人人都知道侯爷对姑娘好,只是姑娘如今年纪大了,若是一直待在镇南侯府里头,定会有人说闲话的。”
“不少人都说说侯爷因为对先头的夫人心怀愧疚,所以这才加倍对我们姑娘好,可姑娘如今年纪不小了,这亲事还没张罗,要这样的流言蜚语在外头,只怕姑娘亲事就艰难了……”
顾则淮面上淡淡,他虽是武官,可也是政客,当年他将傅瑶如接到镇南侯府来的时候,就没多少人知道,这镇南侯府上下被他管得像是铁桶一般,若不是有心人想要散播消息,这些消息根本就不会流传出去的。
他只道:“姑娘家的心思向来难以捉『摸』,你是她身边的丫鬟,她是如何想的,想必你也知道,说说看吧!”
他已经帮傅瑶如物『色』了一门好亲事了。
素雪心中狂喜,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头垂得愈发厉害了,“依奴婢之言,姑娘在镇南侯府住了几年,对镇南侯府的一切已经习惯。”
“而且嫁到别人家……姑娘一没有显赫的家世,二来姑娘『性』子柔和,怕是一辈子被侯爷护着,才能活得痛快……奴婢愚钝,只觉得姑娘还是一辈子呆在镇南侯府的好!”
就算是不能当妻,留在侯爷身边当个侍妾,那也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顾则淮嘴角蔓出两分笑意。
素雪看着,只觉得这件事有了九成的把握,下一刻更是听到顾则淮道:“这话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家姑娘的意思?”
素雪一愣,犹豫道:“姑娘『性』子柔弱,这些事向来不会说出来的。”
她的意思很明白,这话还是傅瑶如的意思!
顾则淮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素雪倒是有些『摸』不准顾则淮的意思了,不过这阖府上下好像没谁能『摸』透他的意思。
她怎么都没想到,到了第二天,她就被十九差人拖了下去『乱』杖打死了。
人都埋了,十九还有些不明白顾则淮的意思。
顾则淮却知道,当丫鬟的,特别是那些贴身丫鬟,一直都是揣摩着自家主子的心思行事,那丫鬟昨日竟然说出那样一番话,傅瑶如怕也是这般想的,更是该打死以儆效尤了。
十九将人埋了之后,这才前来复命,见着顾则淮神『色』淡淡,更是不懂。
侯爷虽说不好女『色』,可不管旁人送给他的女人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美的,丑的,他都不会拒绝,然后送到庄子上去,反正这镇南侯府也不缺一两双筷子。
可唯有傅瑶如却是个例外,那个时候的他以为侯爷对这位傅姑娘不一样,没想到结局更惨……
唯有顾则淮心中清楚,他这样是想要傅瑶如死心,傅瑶如是她的妹妹,他不能给她最好的,那就尽力弥补到她妹妹身上。
像他这种手上沾满了鲜血,坏事做尽的人,死后是该下地狱的!
对于自己的以后,顾则淮不是没有想过,他未曾想过娶妻也没有想过生子,对于自己手上的产业,更是不想便宜了镇南侯府的其他人,只打算把这些东西都留给傅瑶如。
可那个丫鬟的话却是提点了顾则淮,就算是他真的给傅瑶如找一门好亲事,给傅瑶如留下一笔丰厚的嫁妆,依照傅瑶如的『性』子,只怕也是护不住的,他虽位高权重,可上战场无异于刀口『舔』血,也不知道自己能护着傅瑶如多久……
原先那门极好的亲事如今想来好像也就一般了,这傅瑶如的亲事还真的不好找!
顾则淮只觉得有些头疼,所以当十九前来禀告说傅瑶如病了的消息,也是神『色』淡淡的。
十九道:“瑶如姑娘是吓病的,她赶去看素雪尸首的时候当时就晕了过去,躺在床上的时候嘴里还说着胡话,太医来看过了,说是惊吓过度,『药』方子也开了,可瑶如姑娘却是不肯喝……”
“那就随她去!”顾则淮向来觉得身体是自己的,像傅瑶如这样的人太笨了。
十九试探道:“老夫人她们都已经去凌烟阁看过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必了!”顾则淮已经大步流星走出去了,“我又不是大夫,去看她难道她就能好了吗?”
他知道傅瑶如的心思,他去看了傅瑶如,说上几句好听的话,傅瑶如说不准就会『药』到病除,可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不会去。
有些事情,长痛不如短痛,这辈子他的感情已经全部给了她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