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表妹姓刘,名字简单粗暴地直接就是刘四娘,她跟晓蕾同龄,只是月份差异。
三姨夫其实也是进士出身,虽然是同进士,但他家境贫寒,刚中进士时,倒是风光过一阵。那会,吏部尚书的爱女下嫁,携带着丰厚的嫁妆,让他们家的生活很快就上了一个档次。
而三姨夫跟所有劣根性的男人一样,新婚没多久,就纳了美妾,以致刘四表妹虽为姨母的长女,却已经排行第四了。这样的家庭环境,要说日子过得舒心,当然是不可能的。当然,其实人不怎么搭理四表妹,更多的原因是,三姨夫也不知道得罪了谁,以致至今还是个穷酸翰林,甚至不出意外,有可能会一直呆到老。
照说康家也不是小户人家,总不至于一点忙都帮不上,可当初康家似乎探问下一回,回来就没了动静,之后对刘家反而更加冷淡,而康家的这种态度,则让三姨母她们母子几个的处境越发艰难。
刘家的内情,康家这票势利的姐妹自然是不知道的,可刘家要权力没权力,要金钱没金钱,所以刘四表妹在康家自然就没了人缘,以致平日最多的就是孤零零地待在一个角落。
王晓蕾在一场聚会中无意发现这一点,之后就对她多了几分关照;在她看来,这刘表妹大概跟她的不讨喜程度差不多,只因三姨母是庶出,康家姐妹没什么顾忌,所以表现得更加直接罢了。
这会,王晓蕾跟刘四的谈话,显得很是温馨,毕竟她生活无虞,又无意炫耀,甚而还很乐意去帮扶一下,眼前这个生活不太好的表妹,气氛自然就变得温情脉脉。
然而,她们的对话很快就被打断了,因为六表姐突然拔高了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她们抬头张望了一下,又回过神来,继续她们刚才的话,可没想到六表姐会一直高八度地说话,严重干扰了她们,最后只能停了下来。
最后,她们留神听那边的动静,这才知道,六表姐一直在说,大舅母娘家侄女方四小姐的好话,说什么像她这样的淑女,才是良配。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她推崇方四小姐的时候,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她这边,那就很闹心了。
王晓蕾一时很是气恼,果真是人离乡贱,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原因,人家就能欺到她身上来。她转了个身,离她们远点,又转头跟四表妹说悄悄话去了。可谁知,还没一会,六表姐突然点到了她的名字,“晓蕾妹妹,你说方四小姐是不是跟我三哥很般配?”
王晓蕾听了,更是懵里懵懂,这种事跟她说做什么,她又不是三姑六婆,于是带着些气恼地开口道:“六表姐,你在说些什么呢,这种话哪是我们闺阁女子该说的?再说了,什么配不配的,跟我说做什么,跟我又没有关系。”
六表姐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才嘻嘻笑道:“对嘛,对嘛,本来就跟你没关系嘛。晓蕾妹妹,到时你可别忘了你刚才说的话。”
王晓蕾被人顶到了肺管子,却完全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她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一会儿后,她又想着现在的场合不对,终于重新扬起笑容,继续跟身边的小姐妹们说话。等到众人散了,她才急匆匆地回去,她要找人打探一下,这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些什么缘故。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今天还是她的幸运日,盼了好几个月的回信居然到了,是从老家来的,大哥写给她的回信。她心情大好之下,一时倒是忘了再去打探消息的事了,说到底,那只是康家的事,而哥哥却是自家的。
她急不可耐地开始看回信,除了开篇的问候外,还着重提了家里在京城有宅子,如果她在康家的日子不好过,就住回自家去。她刚看到这,眼泪就扑簌簌地直往下掉,怕糊了信,赶紧先收好,心下却想着,还是大哥心疼自己,不像母亲,只会让自己忍让。
她缓了好一阵,这才忍住泪意,接着往下看,而信中接下来提到的却是,母亲嫁妆的事。信中说,康家一直有意于母亲的嫁妆,如果她无故受到委屈,那就赶紧劝母亲把嫁妆给还了,这样,以后的日子也能过得轻松点。
她看了一时很是怔愣,这事她是真不知道,可想着她半年来的遭遇,一时心里却很有些怀疑,也许这才是她在康家日子不好过的原因?她一时心里乱糟糟的,稳了稳心神,才接着往下看。
最后,信中提到的是大哥的近况。大哥说,他已经过了府试,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有秀才功名,还说,等他有了举人功名时,就来接她回家,那时他勉强也能自立门户了。此外,就是随信而来的几张小银票,说是给她的零花钱。
“哥哥,我等你接我回家。”她在心中默默念叨,哭得不能自己。太好了,哥哥出息了,等哥哥再大点,就能接自己回家了,而她,会一直等着的。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听见门外有声音传来,“蕾儿,蕾儿,娘跟你说个好事,你外祖母终于同意将你许配给你三表哥了,你高不高兴?”说完,也不等晓蕾回复,就很是兴奋地自顾自说道,“你三表哥一表人材,将来一定会出息的,到时我的蕾儿,也就能跟着享福了,呵呵。”她说着乐得很开怀,又小声地哼道,“哼,你三舅母看上方家的闺女又如何,最后这婚事,还不是得你外祖母说了算。我的蕾儿,以后就有个好夫婿了。”
她一说就停不下来,而王晓蕾则从她断断续续的话中,终于还原了事情的真相。想到今天,六表姐对她的排斥与羞辱,她一时怒上心头,当下更是嗓音尖锐道:“我才多大,还不到十岁,哪里就需要开始谈婚事了?再说跟谁谈不行,非得在康家找,被人挑挑拣拣地很有面子吗?”
说到后来,她更是说不下去,声音中更是带着浓浓的鼻腔,母亲怎么可以这么待她?她年不及十岁,就开始跟人争婚事,她还要不要名声了,再说,她那是争赢了吗?不,她都被人羞辱上门了!
想到在后花园时,自己的愣头愣脑,终于忍不住道:“再说,既是我的婚事,母亲为何从不曾跟我提起?”
康敏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辜负,也有些不高兴了,“婚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辞,哪有闺女自己参与的?”
王晓蕾直接就回道:“既然如此,那父亲知道吗?我的婚事,总要父亲认可的。”
康敏想着许是孩子对婚事惶恐,于是多添了点耐心,“你这孩子,你父亲那,一时半会地哪里联系得上,可好夫婿错过了,到时可就没有了。你放心,娘总不会害你的,你三表哥真是个好人选,他是康家下一辈中最优秀的一个。”
看女儿还是不乐意,康敏到底慢声解释道:“孩子,我是为你好,你父亲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大哥又小,一时半会还撑不起门庭。如今,依附康家,是对你,对我们家最好的选择,只要有了婚约,以后就稳妥了。”说着又怕自己没说清楚,有罔顾闺女之嫌,她又接着道,“闺女,你也不用担心将来会过不好,娘到时会把绝大部分的嫁妆都留给你,到时就没人会委屈你了。”
王晓蕾只觉得一盆冷水浇下来,透心凉,呵,原来还真有嫁妆的事啊。
要不是大哥的信,她估计都不会怀疑,这桩婚事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归还康家的嫁妆。她有理由相信,她娘在谈她的婚事的时候,一定提到了她将来有多少嫁妆,不然,她又凭什么从三舅母推崇的方小姐那抢夺婚事?而她娘就更天真了,居然觉得康家会善待她?在康家人眼里,估计那只是把他们自家的东西拿回去罢了,甚至都不会觉得那是她的嫁妆,如此,又凭什么善待她。
关于嫁妆的事,她原本还没当真,毕竟要出嫁女归还嫁妆的事,一向极少,而康家也没落魄到那地步。可如今看来,人家是真干得出来,而她在康家日子的艰难也有了原由。一时,她是真恨上了,明明大哥就说过,他们家不缺钱,没了娘的嫁妆,日子也能过得宽裕,所以都是娘的错,都是她只顾自己,才会让她遭遇这样的难堪。
想到这里,王晓蕾终于忍不住语带恨意道:“因为你死活不肯归还嫁妆,所以只好把我抵给人家是吗?”
康敏听了,却是当场失措,嘴唇都有些哆嗦,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这是她到京后,第一次听到归还嫁妆的事,在此之前,她甚至根本就没想过这事。可如今,当她回想这些事时,突然也觉得不对了,似乎真是她提到嫁妆后,母亲才松口的。她一时很是伤感,她是家中的闺女,若是家中真到了这地步,她绝对不会不管的,哪怕顶着夫家的压力。可母亲她们,何苦对着她遮遮掩掩?
她是真心觉得晓蕾跟三侄儿般配,才去跟母亲提议的,可这会说,还有人信吗?她带着急切地说道:“蕾儿,不管你信不信,我的本意都是为了你好,如今既然婚事不合适,我这就去跟你外祖母说。”说着,就有些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她需要跟自己的母亲好好地谈一谈,立刻,马上。若是她们真有收回嫁妆的意思,她也绝不会死赖着。
王晓蕾看她失魂落魄的,一时也有些不忍,可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点解决为好,到底没有跟过去安慰。
直到第二天早上,康敏才过来找女儿。她眼睛还有些红肿,但整个人却好像轻松了很多,她过来后,就跟晓蕾轻声说道:“蕾儿,以后我们母女就要过得节俭一点了。咱们娘俩,如今就只剩下,你父亲临走前给的千八百两了。不过,你放心,哪怕钱不是很多,娘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再不然,我们还可以回自家住去。左右我们不过两个人,也花不了多少钱的,将来等你父亲回来,或者你哥哥们出息了,我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