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谁走谁留的问题,王鹏是自己做决定的,他不觉得有搞得闹哄哄的必要。
他们家护院不多,总共不过四个,平日里,他们住在县衙安排的宅子里,素日人来人往的,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所以一直也就没去找更多的护院。如今外头『乱』了,衙役们也各有要务在身,家眷的安全,更多的就只能靠这几个人了。
按说,家中的这四个护卫,原本都是在老家招的,理论上是比较靠得住的,可危急关头,所谓的靠得住,也会变得有水分,尤其这些天来,管家更是私下跟他说过,邱护卫跟楚护卫有点不安生,似乎有意请辞。
王鹏知道情况后,完全没有强留的意思,哪怕对方的作为,有悖当初的约定,他也打算成全。他觉得若是留着心怀怨恨之人,这一定是祸非福,这要是生死关头,遭遇人家反戈一击,那才真是冤死的,如今放他们走也好,各自安生。
不过,如今人手紧张,若是光打发他们走人,倒是浪费了,所以,他决定废物利用,安排他们护送家人回老家。至于他们会不会在回乡的路上,出幺蛾子,他倒是并不太担心,因为他们之所以怕待在这里,那是担心会有『性』命之忧,而如今安排他们离开,让他们既不违约,又无『性』命无忧,他们高兴都来不及,自会把事情办好的。
而至于送谁回去,王鹏在心里随便一掂量,就定了四郎、五郎。一来,这两个儿子大了,基本可以照顾自己;二来,则是考虑那两护卫的情况,人不是坏人,却也贪生怕死。王鹏如今并不指望人家会全力保护家眷,而这两小子上路,是最不容易招人眼的,只要稍加庇护,就不会出问题,所以他们是最好的选择;而第三点,则是因为,在他心目中,儿子到底还是比女儿、妾室更加重要的存在。
做了决定后,为防节外生枝,他回家后,就单独叫了两个大儿子,来书房说话,随后就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们。对此,五郎并没说什么,只乖巧地点头,倒是四郎,他突然站了出来,说道:“爹,我留下吧,我长大了,可以保护你。”
王鹏听着愣了下,直直地朝他看去,发现他紧握着拳头,眼中一片赤诚,显然是下定决心的。他一时心中倒有些暖意,这可真是个傻小子。王鹏还是知道自己的,他如今儿女多了,行事也有所偏倚,而四郎并不是个被偏爱的孩子,如今这一片孝心的,倒当真是难得了。
见了四郎如今的模样,他这会觉得,哪怕四郎过去做了一堆蠢事,单凭现在这句话,他就可以原谅他所有的不足。于是,王鹏终于『露』出了,近些日子来的第一次笑容,“爹知道你的孝心,你是个好孩子。”随后更是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你不用担心我,我这边不成问题,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此时,他的眼角余光却看到五郎的懊恼,一时有些叹气,对方大概是觉得四郎讨巧卖乖了。可王鹏知道,不是的,他曾是个商人,一个精明的商人,并不是个容易被人糊弄的人,相比起五郎的机巧来,他这会,显然觉得四郎更温心。
四郎却还在红着脸地坚持,“爹,我留下吧,我长大了,能保护爹了,爹安排其他人先走吧。”他虽然不是幺儿,可也算是老来子了,父亲年事已高,如今在父亲身边的儿女中,以他居长,他觉得保护父亲是他的责任。
王鹏虽然觉得四郎心意难得,可并不赞成他的想法,语气稍微加重道:“听话,你还小,只要照顾自己就行了,别添『乱』。”随后,冲着两兄弟一起说道,“你们现在就回去收拾些轻便行李,明儿一早就出发回老家。”说完,他就打发他们兄弟出去了。王鹏不想节外生枝,早点把人送走,也免得其他人知道后,又是一通闹腾。
然而,王鹏虽然小心了又小心,第二天,四郎他们还是没走成,却原来,是因为四郎口风不紧。昨天傍晚,四郎回去后,因为言辞不慎,又或者不是言辞不慎,而是觉得自己当逃兵,心里过不去,总之,他身边伺候的就知道了,再然后,消息越传越广,最后,几乎整个宅子的人都知道了。
今天一大清早的,刘姨娘就抱着七郎,坐在那备好的马车上,哭哭啼啼地死活不让他们离开。王鹏知道消息后,昨天刚对四郎产生的那点好感,立马就喂了狗了,心中更是暗骂,四郎还是那么蠢。再后来,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王鹏看闹得实在不像样,就决定今天不走了,把马车先牵回去,明天再出发。
一大家子人,闹闹哄哄地一起到了大堂,此时,刘姨娘的哭声,还没有停下来。
王鹏却已经有些心烦了,他决定的事,一向就绝少改变的,这会被人阻了,心情自然不好,心情不好,语气也好不起来,“有事说事,没事就散了,爱哭,就回屋哭个够去。”说着,更是看了刘姨娘一眼。
刘姨娘的哭声顿时止住了,似乎有点被吓到,她还从没见过老爷如此不耐烦的一面,心下不免有些惴惴,可想到眼下的事,那些不安也就无视了。此时,她带着点鼻音地控诉道:“老爷既然安排四郎五郎离开,那至少也应该带走七郎吧,平平都是你的儿子,没这么偏心的。”说着眼泪又止不住了,这是她最气愤的一点,难道平日,老爷表现出的对七郎的宠爱都是假的吗?
以前,她一直觉得有危险的时候,她们母子会第一时间被保护,毕竟她才是最受宠的不是?可如今,她们没有被第一时间保护就算了,结果七郎居然还单独被撇下了,她简直觉得天塌地陷,三观尽碎了,这么想着,眼泪就大滴大滴地往下流。
王鹏这会倒也没那么气愤了,七郎的事情,他的确应该跟刘氏先沟通的,自己沟通不到位,刘氏闹起来也算情有可原。这么想着,他的语气就变得温和了些,“七郎是我儿子,他的事,我自然是考虑过的。只是七郎还小,在外行走不便,与其如此,还不如留在这,让你自己亲自照顾,不是更好?”更重要的是,那俩货的忠诚度,还有待考量,真碰到人贩子,人家指不定就把七郎扔给对方了,若是如此,七郎还不如待在家里安全。
刘姨娘听了,眼泪终于止住了,“那我可以跟七郎一起走,路上就能照顾七郎了。”她只以为王鹏真担心七郎路上没人照顾,于是立马提议道。
可王鹏想的跟她不一样,带上七郎如果算麻烦的话,那带上刘姨娘就是大麻烦了。他又看了刘姨娘一眼,刘姨娘是他所有妻妾中最漂亮的一个,平日,他也很欣喜于她的漂亮,可在『乱』世中,漂亮就不是好事了。这要是带着她一起走,他就真不知道,四郎他们还能不能平安到家了。
于是,他语气更坚定地道:“不行,护卫不够,太多人带不了。”说着又顿了顿,安抚道,“听话,如今外头『乱』,四郎他们两个半大小子,随便往哪一塞都不成问题,哪怕遇到人贩子,他们也不至于蠢到找不到家。可你跟七郎不一样,路上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了,还是留在这县衙吧。”
刘姨娘对这话显然听不进去,她擦干眼泪提议道,“老爷,既然路上危险,我们可以多带点护卫啊。”
王鹏对此却很不以为然,“哪来那么多的护卫,家里总共就四个护卫,能安排两位护送回老家,就已经很多了,再多的也没有了。”他是心疼儿子,可要说他把儿子看得比自己更重,那真是想多了,他对自己的老命珍惜着呢。再说,就算有例外,那个例外也只会是大郎,其他人且没那个分量。
刘氏一噎,还没想出别的法子来,四郎却开始添『乱』了,“爹,要不我留下吧,我可以保护父亲,再说这样,四妹或者七弟就可以走掉一个了。”
这话一出,五郎的脸先黑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四哥这么阴的?四哥是友爱弟妹了,他这个不表态的成什么了,贪生怕死?虽然他的确不觉得什么四妹、七弟的分量有多重,可在父亲面前的形象,却是顶顶重要的,可真要他让出机会,嘿,他是真做不到,所以此时,只能无言地沉默。
王鹏对四郎的话,也很是气恼,他是决定让两个儿子先走,可那又不是说,他不在乎其他人,四郎这一再推托的,是什么意思,是炫耀还是怎么的?尤其看到刘氏、顾氏的意动后,他心情就更糟了,劈头就对四郎骂道:“你给我闭嘴,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一半大小子能干什么,还保护我?你是学过武,还是力气大,你跟那些战场杀敌的人能比吗?净会添『乱』。”
看着王鹏火气旺,其他人倒也不敢轻易开口,最后,还是刘姨娘道:“老爷,那抽调两个衙役吧,让他们护送我们一程。”王鹏并不是很恪守规矩的人,家中有事,偶尔也会找衙役帮忙,所以这会,刘姨娘才会有这个提议。
这话一出,顾姨娘她们都心动了,要是能走,谁乐意待在危险的地方,谁的小命都是珍贵的。于是,顾姨娘立马出声附和道:“是啊,老爷,就找衙役们帮忙护送一程吧,要是两个不够,就多找几个。”在她看来,哪怕老爷有事,她还有儿子在,哪愿意继续待在这里等死。
可王鹏却没觉得这个提议有什么好的,当下更是呵斥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衙役如何是能抽调的?再说这是家事,衙役不能动!”这要是平日,让衙役帮帮忙也就算了,可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这些衙役要是以护送他家眷为由,一去不归,责任算谁的?再说,哪怕他们会回来,可要是在他们离任期间,县衙出了事,他同样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尤其,他也不愿意担这个责任。
刘姨娘听了,恨得脸『色』铁青,平日总说对她们母子多好,可结果呢,到了关键时候,却几乎只给她们留下死路。她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更是崩溃地哭道:“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只能等死吗?”她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更因自小长得美,从来自视甚高,如何能接受这种结局?!
王鹏见了,温声安慰道:“等他们两个回来,下回就安排你们也离开。”其实这话也就是糊弄人的,那两个护卫离开后,十之八九是不愿意再过来了,可至少眼下其他人不知道啊,大小是个安慰。再说,到时要是真不行,这边不是还有两个护卫嘛,大不了,到时护送一大家子一起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