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王鹏还在县衙办公,突然家中小厮来报,“老爷,老爷,老家来人了,管家让我来通知老爷回去。”
这话让王鹏都吓一跳,老家来人不奇怪,直接招待就是,可管家直接通知他回去,却不知是什么缘故?按理,应该没有大事才对,毕竟他跟老家的联系虽不算紧密,但也绝不是不通音讯。不过,即使如此,他更相信管家是个有分寸的人,管家既然通知他回去,总有回去的理由的,当下就急步往家里走去。
也亏得家中宅院本就是县衙分配的,不过几步路就到了,到了家门口,就见那停了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车旁站着几个人,这会,家中下任正帮忙从马车里头搬东西。在众人中,最显目的就是一位老者,王鹏赶紧上前搀扶,“大伯,你怎么来了,这舟车劳顿的,怎么受得了?有事,你派人来知会我一声就行了,再不然,二郎不是在老家县城吗,让他给你办。”说着,就搀扶着大伯往家里走去。如今,王鹏自己都五十了,大伯更是七十高龄,他都不知大伯是怎么说服家人出行的,这要是路上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
王鹏一边扶着人往客院去,一边扬声道:“管家,赶紧派人把医官找来。”大伯的气『色』可不怎么好,不看过大夫,他可不放心。直到将大伯安置到床上休息,王鹏这才有空打量随同大伯一起过来的人,一个是长房的孙子王伟,如今也有十七八了,另一个是二房的幼子王克,人家年纪更大点,最后一个却是他的四堂弟,一房一个,倒是谁也不吃亏。
王鹏饶有兴致地想着,不过出口却是低声训斥道:“你们怎么这么不懂事,也不知道拦着点大伯,这路上要是有个闪失,你们担待得起吗?”
他们倒是还没开口,大伯倒是先护上了,“是我自己坚持要过来的,不关他们的事。我年纪大了,这次要是再不出门,下回说不定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话说得就有些伤感了,王鹏自然不会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其实他也明白,若不是为了儿孙,大伯哪还会一把年纪长途跋涉地来找他。大伯待他倒是一直都是不错的,能帮忙的,他也乐意帮,可就怕大伯给他出难题,那就扫兴了。
王鹏正跟着四堂弟说些家里的闲话,管家来了,说是医官到了。等看过大夫,发现大伯只是有些劳累,休息一两天就无妨后,大伙才终于放下心来。王鹏在大伯的催促下,也先回衙门办公了,临行前更是嘱咐管家好生照料,别怠慢了客人。
第三天刚好是沐休日,而大伯也恢复了精神,王鹏在大堂招待大家。王鹏率先开口道:“大伯,你这次来是?”人都来了,这个问题总不会含糊,还不如他直接开口问,还省了功夫。
果然,大伯咳嗽了一声,就开口道:“鹏子,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让你帮你大堂哥谋个职位,最好是有品级的。”说着似乎也直到有些难为人,就顿了顿又道,“你大堂哥比你还年长,要是再当个没品没级的,他这辈子估计就废了。鹏子,我这辈子就求你这一件事,你帮帮大伯吧。这些年,家里为你大堂哥付出太多了,要是没个前程,大伙心里都过不去。”说到后来,语气中都带着几分哀伤。
这话,王鹏还真没法拒绝,可让他安排个主簿之职可真是难为他了,除非他能成为县令,说不定他还能安置个主簿,当然前提还得是那时主簿之位有缺才行。他在想着怎么跟大伯说这事,余光中就看到四堂弟跟王克侄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发现不高兴的不止他一个,他心里倒是舒坦多了。
王鹏在耐心地跟大伯解释,眼下并没有主簿的职司空缺,只要一有空缺,他一定第一时间为大堂兄留意。这话听着就像敷衍之词,大伯听了很是落寞,却勉力地表示自己相信,王鹏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年少时,大伯待他很好,一直拿他当另一个儿子看的,若非后来大伯母他们的关系,他们两家应该也会一直非常融洽的。
大伯如今年纪大了,还能活几年,这么一想,就满是心酸,王鹏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心里话,“大伯,马上就三年到期了,如果这回我能升迁,大堂兄的职司许是就有了,左右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
大伯听了,眼睛登时一亮,知道鹏子这是真尽力了,直握着他的手眼睛微红道:“大伯要谢谢你,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吗?王鹏想到今早才收到的信,略有些心虚地接受了。
今早的信,是从老家寄过来的,大伯刚到时,他就发信去询问了,恰好今早回信到了。说来大堂兄王显的事情,最初的确是他自己作的,可后来的无人问津,却多少跟他们家有关。早期且不说,算是王显自作自受,可后来,却是因为他们一家越发显赫,族人们觉得王显是他们家近亲,他的事,应该由他们家负责,这才不再为他筹谋。
所以哪怕后来大堂兄他放下身段,族中还是没有为他安排职司。不过,大伯一家却是不知道这事的,说来也巧,前几年,族中又有了一名新的举人,对方显然更年轻,族中也更看重。所以大堂兄一直觉得是族中看不上他了,而从不知还有他们家的影响。
照说他们家正兴旺,族人应该紧着他们来才对,可事实上,却不尽然。族人们在想什么呢?当年,他们是真心盼着王鹏父子好的,那时,最怕的就是族中落寞后继无人。可如今王睿官位稳了,在接下来的二三十年里,都没有后顾之忧,他们自然考虑更多的是自己的利益。
族中资源一直都是有限的,比如王显,在大伙眼里,他就不该再占用族中的资源,他明明应该找王鹏一家想法子安置的,也是因此,王显才一直没有职司。这回大伯过来,许是也有人提点过的,不过不管如何,他也不打算较真。来了,他也就想法安置,族中的事情,只要不过分,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王鹏见大伯满意,想了想接着提议道:“大堂兄不曾进过衙门,不如就趁着这段时间,先当个书吏吧。如此,也能先熟悉一下衙门的事情,要是顺利的话,一两个月后,成为主簿也能更得心应手一点。”大伯听了连连点头,当下就发急信让大儿子赶紧过来了。
说完话后,大伯倒是满意了,可同来的其他人就不怎么满意了,这不,没多久,四堂弟就带着王克侄子避着大伯过来找他了。
先说话的还是四堂弟,王克是小辈,实在也不算熟,估计不大好意思开口,这会,只听四堂弟他道:“三哥,我心里憋得慌。从小,他们就捧着老大,这一捧就是一辈子,结果可好,到老了心心念念地还是他,难道只有他才是儿子吗?那我跟二哥算什么?”
王鹏对自己如今的身份,都有些失笑,他这是成了大家长了,这一个个地都跑来跟他讲述家中的不公?不过想想,也知道人家还是有求于他的,这估计也是他们跟来的本意。只是这会,大伯要求的事过了,其他的事,是再不能开口了,所以这会跑来跟他抱怨。
可说实话,扶王显上位,他绝对是拼尽全力了,其他的,他是真不打算过问太多了,所以对这叔侄俩的抱怨,他也只是听听,到底不怎么搭腔,最后他们只好失落地离开了。
没几日,王显就来了,整个人都散发着郁郁不得志的气息,让王鹏看了都吓一跳,这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堂哥吗?随后,他安排王显当了书吏,对方居然也不抱怨,而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任务,看得他都有些不是滋味,年少时对他的不满,到底是慢慢散去了。
这会,他才开始对族中不满了,欺负他堂哥,这是不把他们家放在眼里呢?他觉得有必要族人敲打一番了,之后族人还真不敢干出同样的事来。
两个月后,王鹏果然升迁到别县成了县令,而王显也正式接任成为主簿,当天,他几乎痛哭失声,总算活得像个人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