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瞬而过,转眼赵绢就在客栈住了半个月了,然而,至今她都没有见过王家的其他人。每次,她想去求见王伯父的时候,二郎都是推三阻四的,时间一久,她自然也就知道有问题了。
其实,二郎倒也没有赵绢以为的那么没心没肺,这些天,他是有打算跟父亲摊牌的。可偏偏这个时候,县里出了件麻烦事,连带着王鹏的心情都不好,所以赵绢的事情,他就没敢说。说到底,他对赵绢的事,其实没多少信心,甚至他对自己当初带赵绢回来的事,已经开始后悔了。
许是连日烦扰,这日,二郎有些着凉了,身子不适,于是从学里请了一天假。二郎本是在屋里休息养神的,不想今日居然有客人,家里既然有主人在,自然是要接待客人的。
二郎忍着些微不适,来到了大厅,见到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只是脸『色』很不好看。据说,他是府城来人,是来找父亲的。二郎打发人去找父亲后,自己则陪坐在一旁,招待客人,唯一意外的是,对方看着他的眼神,很是古怪奇异。
没一会儿,父亲就匆匆回来了,一进门客人,更是朗声大笑:“刘管家,我可是等候多时了。”
对于父亲的欣喜,对方显然很有些不以为然,看了他一眼,就说他们到书房去说话。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出来后,那位刘管家倒是脸『色』平静了,反而是父亲的脸『色』非常难看,双眼都充斥着怒火。
可即便如此,父亲还是非常礼貌地亲自送客人出门了。二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担心,也就跟了上去,不想,父亲刚送走人,一转身就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不长进的东西。”二郎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甚至眼角的余光还看到,那位客人,转头看了他们这边一眼,这才终于走了。
二郎咬紧牙根问道,“为什么?”他知道自己不如大哥优秀,可这并不是挨打的理由,他又不是第一天比不上他哥。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被当众甩了耳光,当着家中下人甚至客人的面,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王鹏怒火正盛,当下吼道:“为什么?问你自己!说,那个客栈里,自称是你妻子的人是谁?听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是你把她带回来的,并且承诺要娶她为妻的!”说到后来,王鹏咬牙道,“你要是敢连累家里,连累睿儿,我饶不了你!”
却原来,赵绢见二郎迟迟没有动作后,终于失了耐心。她决定自力更生,利用舆论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在某一方面来说,赵绢成功了,她成功地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但事情的走向,却不是她能控制的,没人觉得,他们应该促成她跟二郎的婚事,反而是将事情导向了另一个方向,比如主簿家的公子,拐带少女。这还亏得二郎尚未娶妻,不然这版本还可以演变成宠妾灭妻,严重得甚至可以夺了王鹏的官帽,乃至影响到大郎的前程。可如今,即使二郎还没有娶妻,影响依然是相当负面的,至少家教不严是绝对的。
知府家的管家,刘管家第一次来县城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么一个传闻,主簿家公子,拐带少女。为了打听更确切地消息,他又亲自去见了赵绢,从她口中听到了第一手消息:她跟二郎青梅竹马,二郎有意娶她为妻。
之后,刘管家谁也没见,当天就回转府城了。之后,不知道谈了些什么,总之,最后的决定就是,婚事作罢。之后,才有这次刘管家的登门,准确地说,刘管家这次过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说来,王鹏能跟知府家的千金说亲,其实是对方主动的,不然,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昧前往。而对方能看上他们家,自然不是因为王鹏主簿的职务,甚至也不是因为大郎,人家是直接盯上了大郎的岳父吏部尚书的。秦知府久不挪窝,虽说联姻也不一定有机会,可不联姻更没机会,这才伸了橄榄枝,当然联姻的对象并不是嫡女,而是庶女。不过,就算是庶女,那也是知府的亲生女儿,决不愁嫁,二郎到底还是高攀的。
而这次,知府之所以退婚,其一自然是因为二郎,二郎太不给他家,给他闺女面子了;其二,则是对方认为王鹏当官不称职。他说的不称职,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不称职,他指的是,王鹏对市面上的消息不灵通。这次的事情,可是就在王家眼皮子底下发生,结果王鹏居然一无所知。知府觉得这样的亲家不妥,搞不好将来会被连累,于是才决定退婚,甚至可以说,这才是退婚的主要原因。
关于这点,刘管家虽然没有明说,王鹏也并非无知无觉,也是懊恼自己的虑事不周。此外,刘管家还顺便谈了下,县城对王鹏父子的风评,这才是他脸『色』非常难看的原因。想到自己差点被连累得官位不保,这才会在门口,狠狠地甩了二郎一耳光。
相比起二郎,觉得在刘管家跟前挨了一巴掌,大失颜面,王鹏倒觉得挺好,回头刘管家若是把这事告诉知府,兴许还能让对方少记恨二郎一点。虽说对方不见得,就会跟二郎过不去,可万一呢,所以但凡能让对方消气的事,他并不介意去做。当然,若是真过不去,那就到时候再说了,当务之急,他要弄清楚,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郎在王鹏的骂声中,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他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从不知道自己行情这么好,差点就成为了知府的女婿。他之所以会把赵绢带回来,也是觉得自己不是个出息的,将来女方的条件,也不会多好,想着既然女方都是条件差不多的,那就选个他自己可心的。
他是喜欢赵绢,可真没到忤逆父母,不顾前程的地步,他只是觉得,在一众不熟悉的人中,选择一个合得来,生活更舒适一点。若早知如此,他一定不会带赵绢回来,许是为着儿时的几分情谊,顶多愿意为她发嫁。
事已至此,如今,他自己的婚事毁了就算了,怎么也是他自己作死,他认了。可是,可是因为他的事,他们家却得罪了知府,想到这,二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太知道官与民的区别了,自从父亲成为主簿后,谁不高看他们家一眼?而知府,二郎决定一会就回房给大哥写信去,把事情的原委跟大哥说清楚,最好是能跟知府和解,哪怕到时要他登门谢罪都行。
王鹏可不知道他想了那么多,此时他问出自己最关心的话题,“你究竟有没有说要娶她,有没有拐带少女?”这问题,可是关系到他的官帽。
王鹏承认他自己是官『迷』,自从穿上这身官服,他就从没想过脱下来的一天。此时,他甚至已经在脑中构思,如果是真的,他要怎么处理,是下聘呢,还是纳妾呢,最后甚至连灭口的选项,都被他罗列在案了。
二郎这会,是半点都不敢隐瞒,“没有,绝没有,我也是守礼之人。我没说过一定娶她的,我只说,如果父母同意的话,我会娶她。后来,她为了跟我走,就卖身给了我,是她主动卖身的,我这儿还有她的卖身契。”说着,更是拿出了卖身契来。如今,他非常清醒地知道,他将来不可能娶赵绢了。惹事前,希望就不大,惹事后,就更不会有好下场了,至少他现在一点都不想为她担着。
王鹏见了卖身契,当场就收了,“行了,我去把事情处理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身子还病着呢。”事情解决了,他也终于有心思关心儿子了,说完,更是步履匆匆而去。
二郎见了却很不放心,追了几步都没有追上,只好冲着他爹的背影喊道:“爹,爹,我答应过她,不会让她成为奴婢的。爹,我们到时把她嫁出去吧。”
然而,王鹏并没有停下,而仅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听到了。其实,王鹏只觉得二郎天真,就赵绢这样的,他哪敢放出去?如今她就敢说,二郎要娶她为妻了,这要是放出去了,谁知道以后还会说出什么来呢?所以,该什么身份就什么身份,安安分分地过她该过的日子吧。
一个时辰后,二郎就知道了事情的结局,赵绢哭哭啼啼地被衙役押进了家门,如今她是在籍的奴婢了。赵绢从不知道,她只是想让二郎娶她而已,仅仅只是想用舆论『逼』二郎娶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但没能成为二郎的妻子,反而成了他家的奴婢,为什么?!
赵绢心中一片茫然,一看到二郎,一如看到了救星,声音凄厉,“二郎,二郎,救我,你答应过我,不会真让我入奴籍的。”这下算是不打自招了,原本心中有疑『惑』的衙役们,这会也明白了,原来这人还真是早有卖身契的奴婢。看来,主簿没有撒谎,也没有使用手段,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他们家真是被自己的奴婢给坑了。
二郎见了她的狼狈,有些同情,又有些愤恨,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她搞出来的,他家都差点因此散架了,她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随着衙役们的离开,大家就都知道了,原来是主簿家的一个奴婢,利用主簿家公子的善心,兴风作浪,这才搞出一堆的事情来。事后,柳县丞因为没办好差事,被申斥了一顿,至少下届的考评,他是没机会更进一步了。
王鹏晚上回来的时候,才问起二郎,这个女人到底是谁。王鹏一向主张快刀斩『乱』麻,如今闲下来,才开始关心,这个故人到底是谁,既是青梅竹马,那么就该是他们都认识的人才对。
等二郎说出赵绢后,整个大厅的气氛都变得凝重了。好一会儿,王鹏才出声道:“我当年说过,让你们离赵家的人远一点,你这是拿我的话,当耳边风了?”王鹏这会相当愤怒,觉得二郎是在挑衅他这个父亲的权威。他自问从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就是大郎做出这种事来,都会被修理的,更不用说二郎了,他们父子情份本就淡,可更经不起折腾。
钱氏被唬得,口气都变了,“他爹,二郎他只是一时被『迷』『惑』,是被『迷』『惑』的,他绝不是故意的。这不,他把卖身契都交出来了,不是吗?”
王鹏听了,气势终于缓了缓。说到底,又没有真出事,他还能为这点事,真把儿子赶出家门不成?不过,他还是厉声教训了二郎一顿,至于赵绢则扔给管家学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