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昊二十二年,腊月
转眼又是半年的时间,王睿在县学也学了一年了,这天是他归家的日子,王鹏亲自去接的。这一年,王睿的进步也是很大的,毕竟县学中是有举人为夫子的,这眼界也不是镇上可比的。王睿如今对考秀才是更有把握了,一切只待明年开春。这一年,王睿也因为吃得好,锻炼得也好,整个人长高了不少。
与此同时,这一年来,王鹏把二丫知道的东西,基本都掏了出来。之后,虽然对二丫没了多余的宽待,倒也不曾对她坏,甚至还犒赏了她五十两银子,作为她将来额外的添妆。
这天归家时,王鹏还顺路买了很多东西回来,载了满满一车。
这次没被教训,反而得了几句夸赞,大郎心情不错,可看到孙浩又朝着他们过来时,他一时不知该是什么表情。明知道自己不待见他,他还上赶着,难道他是想让我再下一次面子,再让父亲补偿一回?想着想着,他就笑了。
王鹏听到他的笑声,冲着他的视线望去,回头骂了句,“别小气巴拉的。”
王睿拖长声音道:“知道了,爹。”
这次虽然没有说什么没有孙浩的礼物,可其实,车里大部分还真都是王睿的东西。
文房四宝一套,当季衣服两套,两双鞋子,这算过年的新衣,然后还有一些精致的糕点,此外还给他买了一些挂饰,甚至还有一块玉佩,一窝蜂地送进了大郎的房间。这些东西一搬,马车上的东西,立马就少了一大半了。这剩下的不过是给全家买的两匹布,一些细粮肉类,还有人手一份的小礼物。王鹏的偏心那完全是赤『裸』『裸』的,而自从给了二丫五十两后,王鹏就不再特意给二丫买什么东西了。
这一幕,隔壁的赵绢刚巧看到了。看到王鹏给王睿买了那么多东西,她心里其实是意外的,毕竟王睿看上去并不张扬,表现平和得也不像一个受宠的孩子。
她到这个世界三年了,前两年王大伯不在,后来王大哥又出门在外,当然哪怕在父子同时在家的时候,她也没发觉王大伯对王大哥的偏宠,管得倒是挺严的,偶尔还能看到王大伯叫王大哥回屋读书。
王家的事情,她一直挺纳闷的,从来就没看明白过。
最初因为束修的事,王家闹得很不愉快,最后以大郎落水二郎上学而告终。那时她觉得大郎可怜,随着二郎长大,兄弟俩在各方面需求趋同,以后必然冲突不断,而二郎受宠不会低头,那么退一步的只能是大郎了。事实也的确如此,大郎落水停学后,二郎就消停了,大郎也没有不依不饶,那时她想,这应该就是他们家以后的常态了。
在她的想法中,二郎如愿后,大郎与家人没了冲突,关系就能变好了,如此,大郎虽然不能读书,可也算是有一个另类的收获。可后来,她却发现,大郎与家人的关系,非但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越发生分了。
在她看来,大郎应该见好就收的,毕竟王伯母再理亏,可时日久了,还是会恼羞成怒的,王大哥不趁着现在这个机会跟家人缓和关系,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可哪怕她跟王大哥说了这点,可王大哥却依旧故我,实在是死倔,她为此叹息不已,真是个榆木疙瘩。
后来,王大伯回来了。他回来后,就忙着纳妾,听说王大哥反对了,可还是没法影响他的决定。再后来,王大哥就被送去县城读书了,而那时王家最受宠的则是二丫姐,她经常看到王大伯给二丫姐买东西,为此还羡慕不已,她爹就不曾对她这么好过。
然而今日,竟看到王大伯这么偏疼王大哥,她一时很是意外。
正在这时,王睿也看到了她,于是他从点心中立马就拿了几块给她,“来,你也尝尝镇上买来的点心。”赵绢当即很不好意思地接过,随后就回家了。
赵绢回了家后,就去找她娘问八卦,“娘,我刚才看到王大伯给王大哥买了好多东西,比余下的一家子都多。可是,他们家受宠的不一直是二郎吗?”
自上回打了三妞后,三妞就很少主动跟她亲近了。这闺女的气『性』大,可她当娘的,还能真跟自己孩子生气呢?这回难得见三丫头跟她说话,她就赶紧卖弄上了。
赵婶语气带着刻意的夸张道,“谁说王家受宠的是二郎啦?你是看二郎更受你王伯母疼爱吧,这点倒是对的,你王伯母的确更疼二郎。可惜,这王家从来就不是你王伯母当家。”说到后来,语气里就带着轻嘲。
别看她往日跟钱氏的关系不错,可她对钱氏还是嫉妒的。王鹏纵然不看重钱氏,可也没亏了她,她并没有真正缺钱的时候,这就比旁人幸运多了。钱氏虽然自觉不如意,可其实还是有很多人羡慕嫉妒她的,一如眼前的赵婶。在赵婶看来,钱氏是比她能干呢,还是比她漂亮啦?其实都没有,只是比她命好,如今丈夫能干,儿子还能上进读书,只要一想到这,她总是免不了嫉妒。
赵绢想了想王家的事,还真不是王伯母当家,随后又想到了赵姨娘的容貌,觉得自己懂了,随后问道:“可是娘,不是说娶妻娶贤吗?哪怕王伯母容貌不及赵姨娘,也不该这么冷落啊?”
赵婶叹道:“那至少也先得是贤呀,我听说你王大伯刚回来,他们夫妻就闹上了。据说你王大伯留了十两给大郎读书的,结果硬是被你王伯母给截留了,如今因为大郎没读成书,那十两听说又被你王大伯收回去了。你说说,这都是何必呢?我看她就是猪油蒙了心,非要跟大郎过不去,结果半点没落到好,母子情分淡薄,夫妻感情生分,蠢。”赵婶觉得钱氏就是个不惜福的,而赵绢还是第一次知道王伯母还干过截留银钱的事,一时有些不齿。
赵绢接着问道,“不过娘,哪怕王伯母不着调吧,你还没说王大哥跟王二哥的事呢,我以前怎么从没发现王大哥比王二哥受宠啊?王大伯平日对二郎也不错啊,该有的都有了,倒是王大哥一去数月的,不是更受冷落吗?再则,我们在家有时都能听到王大伯管教王大哥的声音。”
赵婶慈爱道,“你啊,就是小孩子,所以才没看明白。你是不是看着你王大伯对着家里的孩子,都很和善好说话,就以为他每个都疼,半点不偏心了?我只要跟你说个事,你就知道你王大伯疼谁不疼谁了。
你看二郎六岁启蒙,到村里的私塾读书,看上去很光鲜体面吧?对,是很体面,可那也只是跟村里孩子比的。王大郎呢,六岁就让他爹送到了镇上的书院去了,那的学费至少是村里的两三倍,更不用说,这要吃要住的,哪样不花钱?你说,不受宠的孩子,你王大伯会大笔砸钱吗?至于老子管教儿子,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值得说道?那是亲老子,管教儿子还需要畏手畏脚?
如今二郎倒是去镇上了,可跟大郎还是不能比的。王大郎那时候,你王大伯可是天天陪在镇上,随时盯着他功课的,这重视的程度,也没谁了,啧啧。再说,你知道大郎如今去哪了吗?他去县城了。我听你爹说,为了让大郎进那书院,你王大伯费了大力气,砸了大笔钱才进去的,估『摸』得有百两呢,这都是十来亩地了,他可当真是不心疼啊。”赵婶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赵绢大吃一惊,“这,怎么会差这么多?”她一直觉得二郎在王家是得意人,结果可好,被大郎一比,完全成了地上的泥。
“可不就差这么多吗?”接着,赵婶难得说了句公道话,“其实大郎跟你伯母的关系不好,也不全怪你王伯母,大郎的花费一向远超王二郎,你王伯母心肝肉地捧着二郎,如何受得了?所以当初王大郎回家后,你王伯母才会表现得那么偏激、不待见。说起来,当初也是听说你王大伯可能出了意外,你王伯母才敢不让大郎读书的,不然就是再偏心,她也不会干这种蠢事。如今倒好,你王大伯回来了,怪她待大郎冷漠,处事少有给她做脸的,而王大郎也对他娘寒了心,等闲也不愿为他娘出头。不过,好在到底是亲娘,日子总能过的。”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王二郎如今其实还算好的了,也就是读书的地方不同,好歹读书了。你是不知道啊,他们更小的时候,大郎那时还由他祖父带着,二郎跟大郎的待遇那更是天差地别的,他祖父更是个偏心眼。那时,你王大伯赚的钱基本都是交给王家祖父的,结果王家祖父倒好,全用到了大郎身上,一点都没给二郎剩下,二郎想吃点好的都不行。后来,你王伯母找你王伯父闹,可惜你王伯父全听他爹的,并不把你王伯母的话当回事。
后来,王家祖父去世了。大家都以为他们家不会那么偏心了吧,毕竟你王大伯以前,并没有在两兄弟间表现出明显偏爱。结果,好家伙,丧事一办完,王鹏就把大郎往镇上送,那时王家可没有现在这么有钱,几乎算得上是掏空积蓄的。那时你王伯母心疼钱,一再表示自己会在家带好大郎的,可你王大伯只作不搭理。
再之后,偶尔看到大郎回家,他身上穿的戴的,那就不是庄户人家该有的,那完全就是个富贵公子哥的配置,越发衬得二郎像是个村里的泥猴子。这时,大家才知道,你王大伯那也是真偏心的,偏心程度甚至不比王家祖父差,不过以前有王家祖父在前面挡着,大家都没发现罢了。
直到后来,你王大伯出远洋,大郎回了家,才算过起了苦日子,二郎也算是翻了身,这大概就是你觉得二郎更受宠的原因了。现在你王大伯也回来了,以后呀,大郎还会继续过他独一无二的好日子咯。”
赵绢又想到了二郎,“那王大伯当初既然可以自己带大郎,为何不能一起带二郎呢?”赵绢为二郎鸣不平,毕竟她跟二郎的关系更好。
赵婶不负责任道:“这谁知道呢,毕竟是他们的家事,外人又哪会那么清楚。”她看赵绢似有不平,警告道,“绢丫头,别人的家务事,你不该过问太多,会惹人嫌的,尤其,你王大伯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像当初王家纳妾时,三妞对着王鹏横加指责的蠢事,是再不能干了。
赵绢显然也想起来了,低声道:“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二郎可怜。”
赵婶很不以为然,“可怜什么,他不用干活,还能到镇上读书上进,哪里可怜了?你再看看你哥,因为家里没多少进项,他要天天辛苦的干活,累死累活的,这才叫可怜。你有空多关心你哥,别人家的闲心,你就不要『操』了。”她觉得自家闺女就是闲的,一比起自家的情况来,二郎不要太幸福了,谁管什么偏心不偏心啊?当初绢姐儿是赚了二十两,可儿子还要娶媳『妇』的,哪里舍得花,再来,毕竟是绢姐儿赚的,总不能一点不给她留吧?所以日子还是过得苦哈哈的。
赵绢点头应下,想着自从二郎去了镇上,他们很久没一起玩了,也不知他学了多少东西,希望他还能教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