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智一至城西,见来往商客络绎不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与别处的萧条景象大为不同,抬首凝神瞧去,见高空横卧一条五爪黑龙,张牙舞爪,笼罩住中都方圆百里之地,知是大元朝气运金龙。又见这黑龙气息萎靡,轻叹一口气,心道:“到底百年王朝,虽衰败在即,这定鼎之地仍有一丝盛世景象。可怜刀兵一起,这番景象又能维持多久呢?”
正自出神间,忽觉十余步之外一道目光不住的打量自己,灵智放眼瞧去,但见一名做富商大贾模样的中年人一脸惊喜的的瞧着自己,不由得眉头一皱,猜测此人来历。
正要出声相询,只见那人走上前来,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跟着道:“小的杨千汇,拜见大师,敢问大师法号。”灵智微微一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位施主,老衲不过一位老和尚罢了。”他打量了杨千汇一番,见此人虽然衣着不凡,却脚步虚浮,显然不通武功。
杨千汇闻言一愣,继而略过此节,邀灵智到了一家客栈吃酒,奔走趋奉,服侍甚是殷勤。二人选了二楼一间靠窗的雅间,杨千汇点了七样精致的小菜,荤素参半,又叫店小二送上一壶素酒,落座之后,陪着灵智闲聊起来。灵智虽明知此人心怀目的,但见他执礼甚恭,心想:“也罢,你既请我吃酒,一会儿若是有事,倒可帮你一帮。”也不心急,问起大都城里的名胜古迹,谈了一会,漫不经意地问起有什么古庙寺院。
杨千汇第一所便说到西城的万安寺:“这万安寺真是好大一座丛林,寺里的三尊大铜佛,便走遍天下,也找不出第四尊来,正是上香礼佛的好去处。只不过自从半年前,寺中住了一批西番的佛爷们,寻常人就不敢去了。”说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不甘。
灵智闻言一动,道:“西番的僧人?施主不妨好好给老衲说道说道。”杨千汇四下里一张,闷声灌了一口酒之后才低声道:“不那些西番的佛爷们见了人爱打便打,爱杀便杀,见了标致的娘儿们更一把便抓进寺去。”
灵智眉头一皱道:“你可知这些僧人的来历?”杨千汇道:“如何不知?在下本是江南人士,做些小本买卖。数月前带了一批上好的茶砖来此变卖,不曾想,却被那帮西域的佛爷们瞧上了,强行抢去一大半。在下气不过,一怒之下告到官府,哪知却被人告知这些佛爷们乃是皇上从西北更西之地请来的供奉,便是一些王公大臣也不敢得罪。网”他说到这里,眼露唏嘘之色,叹道:“想那万安寺,由子肱禅师执掌之时,那是何等的庄严,治病救人、施粥济难,这才是出家人的本分。”
灵智道:“难道没人找那些僧人的麻烦么?”杨千汇摇摇头道:“这是皇上圣旨,金口许下的。有谁敢老虎头上拍苍蝇,走到西番佛爷的跟前去?”西域番僧倚仗蒙古人的势力,横行不法,欺压汉人,灵智知之已久,只没料到京城中竟也这般肆无忌惮,居然将万安寺这等佛门宝地弄得乌烟瘴气,闻言不由一怒,对于元庭越发的不满起来。
灵智沉声道:“施主,你只管瞧着,老衲保证那些佛门败类没有好下场。”当下又劝慰了几句,天南地北的闲聊起来。二人一个年岁苍古,博闻强记,一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竟也聊得颇为尽兴。
一顿饭罢,灵智忽然出声道:“杨施主,可敢陪老衲往万安寺走一遭?”杨千汇一惊,忙摆手道:“大师,莫要冲动,凭咱们两个,势单力孤,又如何是那些西番的佛爷们的对手?”他原本也只不过见灵智气度从容,再加上一生礼佛,这才起了结交之心。但一顿饭下来,早已为灵智的识渊智博、诙谐幽默所折服,哪肯让灵智替他出头?于他想来,这老和尚肯定是心中迂腐之气发作,要上万安寺同那些西番的佛爷们理论。万一惹怒了那些强人,岂非枉送两条性命?
灵智知他心意,心中感动之余,温声道:“无妨,老衲自有真佛庇佑,刀兵不加身,你且瞧着老衲如何替你讨回公道。”话音一落,径直出了房门,往万安寺的方向大踏步走去。杨千汇边追边喊道:“大师,且莫冲动。”但他不过一个普通人,再加上这西城大街上人来人往,又如何追得上灵智?数息之间,已失却了灵智的背影。
杨千汇脸色变幻数次,最后一咬牙,又追了上去,等他来到万安寺之时,却未发现灵智的踪影,反而多了不少兵丁,将整个万安寺围个水泄不通。杨千汇愈感彷徨,硬起头皮走到寺院左侧门口那几名兵丁前面,想要询问灵智的下落,忽然一声洪亮的佛号传来,紧跟着瞧见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这万安寺楼高四层,寺后的一座十sn宝塔更老远便可望见。灵智展开轻功,片刻间便到寺前,神识一扫,便已察觉寺内的兵力布置以及两股颤颤追来的杨千汇。灵智微微一笑,索性收起一开始打算暗中救人的念头,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宣了一声“阿弥陀佛”。
灵智一声夹杂着内力的佛号宣扬开来,方圆十余里人人可闻,当真如晴天霹雳一般,只震得王宝宝等人心头大颤。王宝宝一身戎装,身后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头陀与数十名身穿明ns服饰的兵丁。这头陀身材魁伟,满面横七竖的都是刀疤,本来相貌已全不可辨。他头发作黄棕之色,自非中土人氏,正是化名为苦大师的范遥。饶是范遥见多识广、武功n,此刻也如同杨千汇等人一般,瞧着那个缓缓虚空踏步,一步一步往宝塔之上走去的宏伟身影。
不管是凌空虚渡还是踏雪无痕亦或是那可在空中来回转折的梯云纵均及不上灵智此刻显露的神通。是的神通,也只有神通一词才能解释范遥等人眼中所见景象。只见灵智每踏一步,脚下便凭空生出一朵金灿灿的莲花,脚步一收,那朵便金莲缓缓消散,生死变幻、枯荣演变,玄妙异常,数息之间便已升高数丈。
此时旭日高升,那十sn宝塔整个塔身尽数笼罩在金光内,塔顶琉璃瓦上的日光折射在灵智的身影上,越发得显得他宝相庄严。
王宝宝颤声道:“这人这人要干什么?”他身后的兵丁供奉等彼此对视一眼,茫然的摇摇头。范遥苦笑一声道:“来者不善啊!”
相较于王宝宝等人的心惊胆颤不同,被关在塔内的何太冲、宋远桥、唐文亮等人莫不精神一震。原本盘膝在地的灭绝师太忽然睁开双眼,眼中透露出两道冷厉的目光,跟着站起身来,一掌震破牢门,身子一晃,夺过看守之人手中的兵刃向外杀去。
原来得益于“峨嵋九阳功”之故,赵敏一行当日虽然以“十香软筋散”暗算了她,却并未如其他人一般,令其失去一身功力。相反,反而让她逼出不少。不过她忧心静玄等峨嵋派弟子,这才假意中毒,伺机脱困。她心知饭菜当中混有剧毒,是以每日除了保证足够的体力之外,便不再吃。再加上她日夜运功逼毒,十余日下来,一身功力非但尽复,而且越发的精纯。
只不过宝塔之上每一层中都有人来回巡查,塔下更有二三十人守着,再加上宋元桥等人又身中剧毒,她深知单凭一己之力,无法成事,是以一直苦苦忍耐。灵智甫一宣佛号,灭绝师太便知来人是他,心下再无顾虑,这才暴起发难。
以灵智的目力自然不难发现灭绝的举动,见灭绝功力如常,略一思索便知当是“峨嵋九阳功”的功劳,当下一步跨至宝塔第六层,袖袍一挥,便将迎面扑来的守卫震晕,跟着将关押在内的崆峒派之人解救出来。灵智也不客套,一层层走上去,一直走到第十层,正巧看见灭绝与一名年约三十来岁的汉子斗得不可开交。
那汉子名为乌旺阿普,使的乃是“玄冥神掌”,正是鹿杖客与鹤笔翁的弟子。原来万安寺宝塔共十三层,高一十三丈,最上三层供奉佛像、佛经、舍利子等物,不能住人。乌旺阿普是高塔的总管,居于第十层,便于眺望四周,控制全局。灭绝师太性烈如火,嫉恶如仇,脱困之后,出手豪不容情。倚天剑虽未在手,但普通的守卫又如何是他对手,若非乌旺阿普得了玄冥二老的真传,只怕此时已毙命于灭绝掌下。
宝塔中的动静自然瞒不过王宝宝等人,正自惊疑间,他身后闪出一人,对着王宝宝道:“小王爷,这妖僧必是来救六大派的。若是让他们跑了,日后必定后患无穷。”
王宝宝闻言一突,猛然喝道:“上,给我拿下那妖僧。”手一挥,数十名兵刃齐拥而上,更有无数武士从远处源源不断的赶来。
宝塔之上,宋远桥、空闻方丈等人已聚到一处,他们瞧见那数十名兵丁对着己方冲将过来,俱都面现忧色。若是平时,凭他们的本事,便是再多的人马也难不住他们。但如今他们一个个身中剧毒,一身内功发挥不足一成,兼之手上又无兵刃,又如何是这些如狼似虎的武士的对手?
空闻方丈道:“诸位同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先退往塔顶再说,待得将体内毒素逼出,老衲定要这些贼子好看。”说罢,愤恨的瞧了楼下那帮武士一眼,带头往塔顶奔去。何太冲、唐文亮等人交换一个眼神,带着各派人马齐齐退往塔顶。
一群人奋起余力往上狂奔,一至宝塔第层,恰巧见到灵智在替峨嵋派弟子运功逼毒。宋远桥等人不敢打搅,当下站在楼道之中不发一言,只是眼中的欣喜之色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
只见静玄、静空、贝锦仪等五六名峨嵋派弟子围成一圈,彼此将手掌搭在各自背后,而灵智则伸出右掌,浑厚的大日如来真气源源不绝的涌入几人体内,一边抹灭几人体内毒素,一边替几人温养身体。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只见灵智收回右掌对着贝锦仪几人道:“好了,你们运功试试,看看还有无挂碍?”几人一试之下,发现消失了感应的真气再次恢复了感知,不由大喜,对着灵智齐声拜道:“弟子谢过老祖宗相救之恩。”
灵智微微一笑道:“好了好了,你们既然已经恢复了真气,那便替老衲守在门口,不可放一个兵丁上来,待老衲替他们驱毒之后再做计较。”静玄等人齐声应道:“弟子领命。”五六名已经恢复功力的峨嵋派弟子当即在静玄的带领下捡起宝塔守卫掉落在地上的兵刃往塔下奔去。
灵智一扫宋远桥等人,见他们面色苍白、额上见汗,也不顾地同他们罗嗦,当下让一行人分批上前,武当五侠当先,空闻、空智等人次之,何太冲、唐文亮等人再次之。
就在灵智替众人疗伤解毒之际,王宝宝却急得满头大汗,他连派两个百人小队进攻,均被静玄等人打退,死伤惨重。宝塔内空间有限,众武士发挥不出人多的优势,兼之恢复内力的六派高手越来越多,一时间,局面僵持了下来。
赵敏多日无消息,王府内的高手又多半跟随她去了武当山,余下大猫小虾两三只,王宝宝眼见奈何不得六大派,眼中狠辣之色一闪即逝,喝道:“哈总管,举火烧了宝塔。派人用强弓射住,不论是谁从塔上跳下,一概射杀。”哈总管答应了,传下令去,登时弓箭手弯弓搭箭,团团围住高塔,有些武士便去取火种柴草。
不多时,便有数十名武士搬着柴草赶来。贝锦仪一剑逼退一名武士,忽见宝塔入口处奔来两排武士,一排持弩,一排张弓。只听嗡的一声,立时便有数十枚箭矢飞来。贝锦仪手持长剑横斩,忙使一招“切肉离皮”,将对着面门而来的几枚箭矢斩断。待得抬起头来再瞧,只见不断有武士往入口处扔柴草,贝锦仪惊呼道:“不好,师姐,贼子要防火烧塔。”静玄几惊,想要斩杀那些仍投柴火的武士,可刚一露头,就被对面一震箭雨逼退。
静空急道:“这如何是好?”静玄道:“走,咱们先退回塔顶再说,这火一时半会还烧不到塔顶。”几人无奈之下,只好奔回塔顶,将敌人防火烧塔的事情告知给灵智。
王保保手下众武士加柴点火,火头极为猛烈。这宝塔有砖有木,在这大火焚烧之下,底下数层便毕毕剥剥地烧了起来。眼见火势就要蔓延上来,何太冲等人急得惊怒交加,全没了往日从容的风范。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