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素与子远二人,一个有心结交,一个生『性』纯善,且都是博学之人,竟越聊越投契,等到了潭州之时,已变得十分熟络。
他们到了潭州之后,找了一处客栈歇息,一来略作修整,二来需联络到先行一步的殷无福等人。殷素素也没瞒着子远,直接吩咐赵半山去到外面刻画下天鹰教的联络暗号,殷无福等人一瞧便知。
这时,天『色』渐晚,他们投宿的这家客栈就在『潮』宗街上,毗邻湘江。客栈名曰悦来,三层高,前后共分数进,大小十余间房。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大厅内熙熙攘攘,一片热闹。殷素素虽做男子打扮,却掩盖不了她的天生丽质,她走入大厅的那一霎那,有数道目光停留她在身上,跟着传来不少一片调笑声。
一人道:“哎呀,个鬼崽子长得硬是要得啦!老子年轻个阵,要是长得个能英俊,只怕如今都做嘎嗲嗲答!”听他说话口音,『性』格也甚豪爽。
旁边一人闻言,噗哧一笑,一口将口中酒喷到对面那人脸上,道:“一咋鬼,个号假话恩也港得出。”他对面那人被喷了一脸,也毫不在意,反而仔细打量了殷素素一番,点点头道:“孙哥,我也觉得倪老弟港得对。”
一开始那自吹自擂之人,见他们一唱一和笑话自己,一副好生为难的神气,便道:“兄弟是实在人,向来不港假话。”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一本正经的道:“不过光脸蛋子乖冒用,男人嘛,看滴还是身板。”说完,故意『露』出一个对殷素素不屑一顾的样子。旁边几人笑得更为畅快。
殷素素听不懂长沙话,故而神态自若,在店小二的引领下,慢悠悠的往二楼走去。赵半山走南闯北,自是听得懂长沙话,一听几人越说越不堪,眉头一皱,手一甩,数声极为轻微的破空声响动。几人一惊,低头一瞧,只见七八枚铜钱连成一线,每两枚相隔半寸,分毫不差的立在几人桌上。
其中一人大怒,猛的一拍桌子,指着赵半山骂道:“嬲你妈妈别的,嗯个是么子意思?”
赵半山眯着眼睛用长沙话道:“冒得么子意思,提醒一下不要『乱』港而已。不然,『逼』得我发宝气就不好。”
那人还要说话,旁人一人瞧他们一行人数众多,又各个携带兵刃,不愿惹麻烦,瞧瞧拉了拉同伴的衣袖,低声劝道:“算哒算哒。”那人也知道是自己理亏,冷哼一声,顺势坐下,继续喝酒,不过声音已经小了很多。
很快,一行人到了二楼一个大的包间,殷素素见布置得颇为雅致,甚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招呼子远等人坐下,又点了十几个菜,边吃边等殷无福等人的消息。
吃到一半,进来三人,前面两个都是五十来岁老者,一『色』的青布袍子,正是殷无福与殷无禄二人。后面一人却是个三十岁不到的汉字,一身蓝『色』长袍,头上却缠着孝带,显是家有丧事,却不知为何同殷无福二人一起来。
殷无福介绍那人身份,原来是快刀门门主风一雷的大弟子风千秋,正是此次命案的苦主。殷素素与殷无福、殷无禄二人交换一个眼神之后,便道:“风兄,尊师的遭遇,小妹也听说了,还望风兄节哀。倘若有用得上咱们天鹰教之处,只要咱们做得到的,无不从命。”
风千秋眼中闪过一抹感激,道:“殷大小姐很爽快,那么我们直说了。家师被害之后,咽气之前,曾留下一句话。”
殷素素眼神闪过一抹喜『色』,只听得风千秋又道:“家师临终之际拉着我的手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想不到这消息还是给他们知道了。千秋,你记住,不要在参合进这件事情里面了。你斗不过他们的,那刀,也不要去找了。’来人究竟是何身份,家师知道却不说,可见他们来历非同小可。”
众人闻言,齐齐“哦?”了一声,风千秋愤恨的道:“家师的用意我自然知道。只是那贼子打上门来,抢了东西不说,更是以如此狠辣的手段害了家师,此仇若不报,那我还是人么?”
殷素素脑子转得极快,她已经从风千秋话中推测出来两件事:一、这刀,许是多年前风一雷通过不光明的手段得来的。二、风一雷临终前告诫风千秋不要报仇,明显是认为以快刀门的实力,对付不了凶手。如此说来,这刀十有八九是屠龙刀了。不过她还不敢确定,眉头一皱,问道:“风兄,你可还记得那柄刀的模样?”
风千秋沉『吟』片刻,缓缓道:“其实那刀我只见过两次,一次是我十二岁那年,家师初次得到那柄刀的时候。他老人家的欣喜、担忧、以及激动,犹历历在目。第二次是我十五岁之时,心中好奇,趁他老人家不在之时,偷入书房当中去瞧那口宝刀。我见那宝刀被红布盖着,好奇不过,便揭开红布,打量了一会儿。那宝刀乌沉沉的,非金非铁,入手极沉,只怕有百余斤上下。我自幼练刀,见那刀造型威武霸气,自然想提起来耍上一耍,谁知我手一搭,竟然没有提起来,只好改为双手抱着。就在这时,恩师已经回来了,他见我双手抱着宝刀,勃然大怒,狠狠的骂了我一顿,将我赶出了书房。从此以后,我便再也没见过那柄宝刀了。”
子远神『色』一动,忽然『插』言问道:“那刀是否刀身与握把连接处铸有龙头形状的护手接口,握把尾端铸成龙尾以便配上长长的流苏?”
风千秋虽不认得子远,却还是恭敬的回道:“大师说得不差,怎么,您知道这口宝刀的来历?”
子远叹了一口气,缓缓摇头,随即闭口不谈。他出身大林寺,自然知道这口屠龙刀的来历,当年郭祖师的夫人黄蓉黄女侠最是聪明机智,她眼见元兵势大,襄阳终不可守,他夫『妇』二人决意以死报国,她聘得高手匠人,将杨过师叔祖赠送给郭襄郭师叔祖的一柄玄铁重剑熔了,再加以西方精金,铸成了一柄屠龙刀,一柄倚天剑。他们二人原意是想有志之士继承郭祖师的大志,复我汉家河山,谁知数十年过去,江湖上的人竟然还以为这柄宝刀当中蕴含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甚至有一些妄人还以为得了这柄宝刀便能够号令天下,唉!当真可悲可叹。
殷素素见他说出的一些细节均与传说相符,心知这宝刀当属屠龙刀无疑,虽然心中甚为激动,却强行压下这股兴奋,对着风千秋道:“风兄,害了尊师凶手,咱们一定会替你寻到凶手的。”
风千秋已明白她的意思,说:“这宝刀的来历,我也不想知道。”他死死的望着殷素素眼睛,缓缓道:“在下见过无福、无禄二位前辈出手杀贼,武功胜过我十倍。天鹰教的实力,在下也是知道的。殷大小姐若肯在寻刀之时,找出害了我恩师的凶手,恩师在天之灵,定也感激不尽。”说罢郑重作下揖去。
殷素素还礼后,沉『吟』道:“还望风兄仔细说说尊师的伤口。”
这时,殷无福道:“大小姐,老仆当日已仔细查探过风门主的伤口。他的双手手腕,双足足腕各有一处刀伤,无论长度、深度均一模一样,恰好将他的手脚筋脉斩断,显然是让人在一瞬间劈出来的。”他说道这里,风千秋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仇恨,却兀自忍耐。
殷无福又道:“据我所知,天下刀法当中,能一刀之间断人手足经脉的刀招并不多。峨嵋、青城、山西六合刀的三门刀法当中,均有类似的手法。不过峨嵋、青城两派的刀法,惶惶大气,并未如此狠毒,他们的刀招也多为虚招,旨在迫敌闪避之间『露』出破绽。六合刀门的那一招‘横臂断壑’虽然能做到如此效果,但是以六合刀掌门的修为,也就与风门主在伯仲之间,只怕还不伤不到风门主。风门主所受的刀伤,伤口深浅如一不说,但能将刀使得如此快的,我想不出天下间有何人?”
殷素素等人知他所知极为广博,于天下各家各派武功都知之甚详。他既说不知,可见这凶手只怕武功已经到了极为高深的境界,显然通过招数辨别凶手身份不甚实际。
殷无寿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后道:“江湖上使刀之人岁多,但能以刀胜过风门主之人,却不多。而能一刀切断风门主手脚筋脉的,更是寥寥无几。”他说到这里,陡然眼睛一亮,道:“大哥,我想到一人,那‘烈阳刀’虚若空,二十年前便以刀法迅捷霸道闻名,你说会不会是他?”
殷无福一愣,殷无禄却道:“应该不是他。虚若空的刀法虽然迅捷霸道,但是你别忘了,他以烈阳为名,说的却是他的真气炙烈,刀上附带着一股灼热的火劲,中者无不被他的刀劲灼伤。”
殷无福也道:“二弟说得不差,我仔细瞧过风门主的伤口,并无任何灼伤的痕迹,当不是此人。”
众人眉头皱的更深,又谈了一阵,始终推测不出凶手的身份。忽然,子远道:“阿弥陀佛,诸位,贫僧有一个推测,或许咱们都想错了,若是这凶手不是使刀之人呢?”
殷无福顺口道:“不使刀,他来抢宝刀做甚?”话刚出口,便已明白子远的意思,兴奋的道:“不错不错,咱们一开始便想岔了。以那?宝刀的份量,天下习武之人谁不动心?咱们只想着这凶手既然出手能快过风掌门,便以为他使得是刀,殊不知,天下使快剑之人数不胜数。况且,刀伤剑创本就极为相似,咱们认错了很有可能。”
殷素素道:“这可更难找了。少林、武当、峨嵋、昆仑、华山、天山等数派,均有极为精妙的剑法,铁剑、快剑、九华、五华等派,亦有传承久远的剑法,再加上天下使剑的好手众多,一时间哪里能推测得到这凶手的身份?”
子远道:“不,殷姑娘,你错了,其实凶手也不是那么难找。天下间剑法众多是不错,然而每一门每一派的剑法都有各自的特点。对于刀剑二者的招式,贫僧也略知一二,只要知道风门主当时所使的刀招,当可推测出那凶手所使的招数。”
风千秋大喜,殷素素等人眼中也充斥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当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一伙人也没了吃饭的兴致,当即叫伙计前来算账。结帐之后,一行人在风千秋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快刀门驻地。
因门主风一雷去世的缘故,此刻快刀门上下脸『色』全都不大好看。风一雷所收的入室弟子不多,除却风千秋外,便只有一男一女。男的二十岁上下,名叫风万里。女的更小,刚过完十五岁生日,名叫风筱筱。他们师兄弟三个都是风一雷收养的孤儿,是以都随风一雷姓风。
一伙人入了内堂,风千秋将殷素素等人介绍给师弟师妹,然后就在厅外空地之上演练起快刀门的刀法来。
此刻整个院子被火把映衬得明亮异常,风千秋也不客气,手提一柄长刀,对着殷素素等人一抱拳,便开始演练起风一雷独创的“快刀三十六式”来。他武功得了风一雷的真传,只出了七八招,场中除却子远及殷无福三兄弟外,其余人脸『色』齐变,均想:“这刀法果然极快,不知由风一雷使来又是何等模样!”
风千秋只盼子远能从中看出几分端倪,当下心无旁骛,一刀刀地使将下去。他越使越快,待到后来,风声渐响。
等他使到第三十二式“左右金桥”之时,子远忽然出声道:“停。”风千秋依言停手,殷素素等人均不解的望着子远。
子远一面凝重,沉声问风千秋道:“风施主,未知这一招,施主得了尊师几层火候?”风千秋答道:“在下本事及不上恩师十之一二,这一招由他老人家使来,当可再快上三分。”
殷素素等人眼『露』诧异之『色』,便是殷无福三兄弟眼中也微『露』讶『色』,只有子远道:“阿弥陀佛,贫僧知道风门主是如何受伤的了。”
众人不解,子远缓缓解释道:“诸位施主,你们瞧这一招,该当如何破?”说完,拾起院角一根树枝,折去了枝叶,当作兵刃,照着适才风千秋所使的招数,一“刀”划了出去,正是第十八式“豫嫇望月”。
他这一“刀”划出,风千秋、风万里以及风筱筱三人神『色』大变,便是殷素素等人也俱各骇然,死死的盯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和尚。他们原以为风千秋的刀法够厉害了,谁知子远这一招非但使得分毫不差,速度更是快到不可思议,较之风千秋如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