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傍晚,灵智陪着郭靖在松林中习练掌法。黄蓉捡拾松仁,说道要加上竹笋与咸梅,做一味别出心裁的小菜,名目已然有了,叫作“岁寒三友”。如只加鸡汤,则是“松鹤延龄”。洪七公只听得不住吞馋涎,突然转身,轻轻“噫”的一声,俯身在草丛中一捞,两根手指夹住一条两尺来长的青蛇提了起来。黄蓉刚叫得一声:“蛇!”洪七公左掌在她肩头轻轻一推,将她推出数尺之外。
草丛簌簌响动,又有几条蛇窜出,洪七公竹杖连挥,每一下都打在蛇头七寸之中,杖到立毙。黄蓉正喝得一声彩,突然身后悄没声的两条蛇窜了上来,咬中了她背心。
灵智精通『药』理,知道这种青蛇身子虽然不大,但剧毒无比,一惊之下,刚待设法替她解毒,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眼前十余丈处千头攒动,群蛇大至。
灵智冷哼一声,收掌一翻一扫,一股大力透体而出,数十条毒蛇同时被震死,旋即被掌风扫出丈外,跌落在地。
洪七公左手抓住黄蓉腰带,右手拉着郭靖的手,急步奔出一段距离,俯头看黄蓉时却是脸『色』如常,心中又惊又喜,忙问:“觉得怎样?”
黄蓉笑道:“没事。”郭靖见两条蛇仍是紧紧咬在她身上,惊惶中忙伸手去扯。洪七公待要喝阻,叫他小心,郭靖情急关心,已拉住蛇尾扯了下来,见蛇头上鲜血淋漓,已然死了。洪七公一怔,随即会意:“不错,你老子的软猬甲当然给了你。”原来两条蛇都咬中了软猬甲上的刺尖,破头而死。
这时,后面的蛇仍然不断从松林中涌出,前面的却被灵智庞大的掌风『逼』得转而后退,蛇阵登时大『乱』。
洪七公大怒,正所谓牧蛇有地界、有时候、有规矩、有门道。他们在这松林便呆了月余,自然知道松林当中不可能有如此多的毒蛇,显然是被人从别处赶过来的。
洪七公上前喝道:“谁在此胡作非为?”
这时,从林间奔出三个白衣男子,瞧见死伤一地的毒蛇,又听到洪七公喝问,大怒道:“哪里来的臭要饭的,你不要命了么?”
灵智冷冷的道:“老叫花子小心,这是白驼山的牧蛇手法。”
灵智口中“白驼山”三字一出,对面三人神『色』大变,对着灵智道:“你这和尚,既然知道咱们是白驼山的,还不快快退去。”
灵智仰天大笑道:“老毒物来了也不敢如此大的口气,你们三个晚辈到底仗了谁的势?”
那三人大怒,中间那脸『色』焦黄的中年男子挺起长杆,纵身向灵智刺来,杆势带风,劲力倒也不弱。
灵智扯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手一扬,隔着丈余,掌力透体而出,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那脸『色』焦黄的中年男子被灵智这一巴掌直接甩飞,等到站起来时,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余下两人大惊,倒退数步,齐问:“你想怎样?”
灵智冷冷的道:“叫欧阳克那小子出来。”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正要答话,忽见松林中一个白衣书生缓步而出,手摇折扇,径行穿过蛇群,走上前来。郭靖与黄蓉认得他是白驼山少主欧阳克,见他在蛇群之中行走自若,群蛇纷纷让道,均感诧异。那三人迎上前去,低声说了几句,说话之时,眼光不住向灵智望来,显是在说刚才之事。
原本气定神闲的欧阳克瞧见灵智冷着脸看着自己,眼中惧『色』一闪,忙上前施礼,说道:“三名下人无知,冒犯了上人,晚辈在这里陪罪了。”说完,又对着郭黄二人道:“黄姑娘,别来无恙乎?我找得你好苦啊。郭世兄,你也在啊。”
灵智冷冷的道:“你不回白驼山,怎的又来此晃『荡』?”
欧阳克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不知如何接口。
洪七公颇为好奇的盯着他道:“这小子就是老毒物的侄儿?”
欧阳克未见过洪七公,不认识他,听他如此说,忙施礼问道:“敢问这位老前辈高姓大名。”
洪七公道:“我有二十年没见你家老毒物了,他还没死么?”
欧阳克脸上怒容一闪即逝,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灵智一眼,见他漫不经心,这才回道:“前辈认识家叔么?那很好。家叔常道,他朋友们还没死尽死绝,他老人家不敢先行归天呢。”
灵智听得有趣,笑道:“小毒物,你也真敢说,你可知他是谁?”
欧阳克面上一整,说道:“正要请教。”他听洪七公口气,说识得自己叔父,必是前辈高人,只是一时半会认不出来。
灵智喝道:“他与老毒物齐名,一个叫西毒,一个叫北丐,你说他是谁?”
欧阳克咯噔一声,暗叫糟糕,忙再次施礼道:“晚辈见过洪老爷子,恕晚辈眼拙,刚刚没认出你老人家来。”
洪七公也不理他恭敬与否,脸『色』一沉,指着地上成千上万条毒蛇道:“你带了这批宝贝到这里来干什么?”
欧阳克道:“晚辈向在西域,这次来到中原,旅途寂寞,沿途便招些蛇儿来玩玩。”黄蓉道:“当面撒谎!你有这许多女人陪你,还寂寞什么?”欧阳克张开折扇,扇了两扇,双眼凝视着她,微笑『吟』道:“悠悠我心,岂无他人?唯君之故,沉『吟』至今!”黄蓉向他做个鬼脸,笑道:“我不用你讨好,更加不用你思念。”欧阳克见到她这般可喜模样,神魂飘『荡』,一时说不出话来。
灵智瞧着他那放『荡』的样子大怒,一巴掌隔空甩了过去,骂道:“小毒物,这是我徒弟的媳『妇』,要浪回白驼山浪去。”
欧阳克吃了这个亏,眼中闪过一抹怨毒的目光。想要动手却心知远远不是对手,就此乖乖走开,却心有不甘,捂着脸阴沉的瞧着灵智。
灵智又对着郭靖骂道:“你这个笨蛋,人家要抢你媳『妇』呢?你还傻傻地看着。”
郭靖原本不知道为何灵智要出手打欧阳克,此时听到灵智一说,登时反应过来,将黄蓉拉到身后,对着欧阳克道:“你要抢蓉儿?”
洪七公喝道:“你叔侄在西域横行霸道,没人管你。来到中原也想如此,别做你的清秋大梦。瞧在你叔父面上,今日不来跟你一般见识,快给我滚吧。”
黄蓉娇声道:“灵智师傅,七公,你们干嘛呢?蓉儿又不是无知少女,哪有那么容易被骗的。”
欧阳克挨了一巴掌,又给洪七公这般疾言厉『色』地训了一顿,心知今日讨不了好,说道:“晚辈就此告辞。前辈这几年中要是不生重病,不遇上什么灾难,请到白驼山舍下来盘桓盘桓如何?”
洪七公笑道:“凭你这小子也配向我叫阵?老叫化从来不跟人订什么约会。你叔父不怕我,我也不怕你叔父。我们二十年前早就好好较量过,大家是半斤八两,不用再打。”突然脸一沉,喝道:“还不给我走得远远的!”
欧阳克又是一惊:“叔叔的武功我还学不到三成,此人这话看来不假,可别招恼了他,闹个灰头土脸。”当下不再作声,眼睛向黄蓉一瞟,转身退入松林。三名白衣男子怪声呼啸,驱赶青蛇,群蛇转头扭动前行,犹如一片细浪,涌入松林,片刻间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亮晶晶的粘『液』。
等到欧阳克走远了,灵智又对着郭靖训道:“靖儿,今日的事情你也瞧见啦。这家伙没安好心,惦记着蓉儿。他倒是无所谓,但是他叔叔是个难缠的厉害脚『色』,为师不可能一辈子呆在你身边,倘若你不把武功练好,到时候蓉儿被人抢走了,哭都没地方哭去。你记住了?”
郭靖见灵智少有的发火,心中憋着一股气,当下重重的点头,打定注意倘若这人再来纠缠蓉儿,就要跟他拼命。
洪七公同三人又呆了几日,传了一套‘漫天花雨撒金针’的暗器手法给黄蓉,用以对付白驼山的蛇阵之后,飘然而去。
灵智见二人武功大有长进,便也抽身回了玄素庄小住了几日。让二人骑着小红马独自闯『荡』江湖。
惯『性』是强大的,二人一如原着当中,机缘巧合之下撞见丐帮弟子黎生同师侄余兆兴会同全真教清静散人孙不二的弟子程嘉瑶设计要捉『淫』贼。
原本他二人还担心黎生等人要对程嘉瑶不利,黄蓉爱热闹,忙拉着郭靖尾随其后,好乘机相救。
岂知几人会面之后,言语之间显然是一伙人。
程嘉瑶乃是大家闺秀,于一些江湖切口并不熟悉,说的虽是江湖上的场面话,但神情腼腆,说一句话,便停顿片刻,一番话说来极是生疏,语言娇媚,说什么“武林中人人佩服”云云,显然极不相称。她勉强说完了这几句话,已是红晕满脸,偷偷抬眼向那姓黎的老丐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细声细气地道:“老英雄可是人称‘江东蛇王’的黎生黎前辈么?”那老丐笑道:“姑娘好眼力,在下与尊师清净散人曾有一面之缘,虽无深交,却向来十分钦佩。”
郭靖听了“清净散人”四字,心想:“清净散人孙不二孙仙姑是全真七子之一,这位程大小姐和两个乞丐原来都不是外人。”
程嘉瑶道:“承老英雄仗义援手,晚辈感激无已,一切全凭老英雄吩咐。”黎生道:“姑娘是千金之体,就是给这狂徒多瞧一眼也是亵渎了。”程
大小姐脸上一红。黎生又道:“姑娘请到令堂房中歇宿,这几位尊使也都带了去,在下自有对付那狂徒的法子。”程大小姐道:“晚辈虽武艺低微,却也不惧怕那恶棍。这事要老前辈一力承当,晚辈怎过意得去?”
黎生道:“我们洪帮主与贵教老教主王真人素来交好,大家是一家人,姑娘何必分什么彼此?在下同姑娘透个底,咱们早已通知了丐帮总舵,想来明日一早余小英兄弟便会到此,想来那贼子再厉害,也玩玩不是余兄弟的对手。”
程嘉瑶闻言,惊呼道:“可是‘清风剑客’余前辈?”
黎生点点头道:“不错。”
郭靖与黄蓉二人相识一眼,均没听过什么‘清风剑客’,但是程嘉瑶既然称呼人家为前辈,那么必定是一位行侠仗义的前辈高人。
其实,这‘清风剑客’余小英,正是当年灵智在苍头寨救下的少年。当日蒙灵智传授剑法武功,又经过洪七公的调教,这十余年当中,他日夜苦练,兼之行侠仗义,闯下好大的名头,正是丐帮当中年轻一辈的翘楚。江湖上的人见他一手‘清风剑法’炉火纯青,给他取个雅号唤作‘清风剑客’。
几人依照计策,黎生走到程嘉瑶床边,揭开绣被,鞋也不脱,满身肮脏地就躺在香喷喷的被褥之上,对余兆兴道:“你下楼去,和大伙儿四下守着,不得我号令,不可动手。”余兆兴答应了而去。黎生盖上绸被,放下纱帐,熄灭灯烛,翻身朝里而卧。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房顶一阵响动,郭黄二人趁着月光,瞧见四个穿白衣的少女翻了进来,认出那是欧阳克那几个女扮男装的侍妾。几人偷偷『摸』进房中,一个从房梁上伸下绳子,两个走到床边,对着铺盖一卷,直接将黎生卷进铺盖,沿着绳子上了房顶,显然非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黄蓉心中好笑,心道:“一会儿那个大坏蛋瞧见辈子中的不是个美人儿而是个臭乞丐,想必脸『色』十分精彩吧。”
二人瞧得有趣,不动声『色』的跟着那几人,走到一处道路旁,却瞧见一人手执长剑堵住几人去路。二人接着月光,依稀瞧见对方面容,见其约莫三十多岁,颔下三缕长须,一身文士装扮,眉宇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
只听那人喝到:“我跟了你们一路,终于被我堵住了。说,谁派你们来干这勾当的?”
几名姬妾惊疑不定,其中一人娇声喝道:“少管闲事,有些人你惹不起。”
来人大怒,一甩手中长剑道:“还不放下这姑娘。”
这时,原本铺盖当中的黎生在被子中一挣扎,接着一窜,哈哈大笑道:“余兄弟,你要是晚来一会儿,岂不是刚好。”
郭黄二人料想此人乃是刚刚程嘉遥提过的‘清风剑客’余小英。
几名女子大惊失『色』,心知中了对方的计策,分成数股而逃。
余小英『露』出个苦笑,道:“黎大哥,可是我坏了你的事?”
黎生笑道:“你来得正好,咱们跟过去瞧瞧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