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草原之上,夏草青青,冬雪皑皑,晃眼间十余年过去,郭靖已是个十六岁的粗壮少年,距比武之约已不过两年,江南七怪督促得更加紧了,命他暂停练习骑『射』,从早到晚,苦练拳剑。
在这十余年之间,铁木真征战不停,并吞了大漠上部落无数。他收罗英豪,统率部属,军纪严明,人人奋勇善战,他自己智勇双全,或以力攻,或以智取,纵横北国,所向无敌。加之牲畜繁殖,人口滋长,骎骎然已有与王罕分庭抗礼之势。
朔风渐和,大雪初止,北国大漠却尚苦寒。
郭靖八岁那年起,灵智只身前往大漠,住上一个月,一来指点江南七怪的武艺,而来教郭靖一些新的本事,这也是每年的惯例。
郭靖十二那年,灵智更是将其带入当年的石庙当中,传他整部《九阳真经》,又让他发下重誓,没有灵智的允许,万万不可传给他人。他毅力惊人,花了好大的力气将经文整篇背诵下来,再日夜苦练,短短数年间竟然有追上江南七怪的趋势。要知道,如今的江南七怪,十余年如一日的修炼“混元功”,进境快的如朱聪,都已经开始打通奇经八脉了,在江湖上也是二流好手。而郭靖才多大年纪?竟然有追上他们的趋势,可见《九阳真经》是何等的神妙。
这一年,灵智还是如同往年一般,孤身一人来到大漠,先是同江南七怪痛饮了几杯,聊些趣事,再指点他们一番武艺,然后督促郭靖习武。灵智一边教导郭靖一路爪法,一边暗自腹议:算算时日,丘处机也该派尹志平来试探靖儿的武功了吧?佛爷我可是等了好些年了。全真教,哼,这回你们注定要栽个大跟头。
一日晚上,郭靖睡到中夜,忽听得帐外有人轻轻拍了三下手掌,他坐起身来,只听得有人以汉语轻声道:“郭靖,你出来。”郭靖微感诧异,听声音不熟,揭开帐幕一角往外张望,月光下只见左前方大树之旁站着一人。
却不知,在郭靖走出帐门的那一霎那,灵智连同江南七怪一个个施展轻功吊在他二人身后。
郭靖出帐近前,只见那人宽袍大袖,头发打成髻子,不男不女,面貌看来年纪尚轻。原来这人是个道士,郭靖却从没见过中土的道士,问道:“你是谁?找我干什么?”那人道:“你是郭靖,是不是?”郭靖道:“是。”那人道:“你那柄削铁如泥的短剑呢?拿来给我瞧瞧!”身子微晃,蓦地欺近,发掌便往他胸口按去。
郭靖见对方没来由的出手便打,而且来势凶狠,心下大奇,当下侧身避过,喝道:“干什么?”那人笑道:“试试你的本事。”左手劈面又是一拳,劲道甚为凌厉。
瞧见这一幕,灵智冷哼一声,韩宝驹怒骂道:“好个不懂礼貌的小道士。”
其余几人虽然不出声,却也一个个脸『色』不大好看。
郭靖怒从心起,斜身避过,伸手猛抓敌腕,左手拿向敌人肘部,这一手是“大悲撕风手”中的“手到擒来”,只要敌人手腕一给抓住,肘部非跟着遭拿不可,前一送,下一扭,喀喇一声,右腕关节就会立时脱出。这几日他得灵智传授,日日苦练,此时竟然不自觉的使了出来。
那人手腕与手肘突然遭拿,一惊之下,左掌急发,疾向郭靖面门拍去。郭靖双手正要抖送,扭脱敌人手腕关节,哪知敌掌骤至,连忙放开左手,使一招“五丁开山掌”中的一招“苍鹰搏兔”,对着那人拍去。
灵智瞧见这一掌,笑道:“靖儿这一掌使得不差,四哥教导有方。”
南希仁话不多,听到灵智打趣也只是微微一笑,倒是其他几怪面有得『色』。
郭靖内功又成,掌法又熟,只一掌,雄浑的内力竟然瞬间侵入对方体内,来人猛的向后跃出,哇的一口鲜血喷出。这还是郭靖心地仁善,一掌没有用全力的效果。郭靖瞧去,只见对手原来是个少年,长眉俊目,容貌秀雅,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只听他低声道:“好功夫?咳咳,不枉了江南七侠十年教诲,今日倒是小道?孟浪了。”
郭靖单掌护身,严加戒备,问道:“你是谁?找我干吗?”
少年苦笑一声道:“在下?全真教?尹志平,奉师尊?长春子丘道长差遣,谨向江南各位师父请安问好。”
这时,柯镇恶冷冷的道:“只怕不是来问安的吧?”
尹志平挣扎着躬身说道:“各位前辈辛劳了这些年,家师感激无已,特命弟子先来向各位拜谢。”
韩小莹心软,见他这般模样,伸手扶起他,内力飞速的在他体内游走几圈,替他略作疗伤。
尹志平见她内功深厚,又是感激又是惊惧,今日可是他孟浪了,自作主张试探郭靖的武功,却不想,才一招就败了。
不过柯镇恶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哼了一声,心想:“你来此若是好意,为何先跟靖儿动手?岂不是在比武之前,先杀我们个下马威?还好靖儿内功有成,没有丢咱们同上人的脸。哼,丘处机这个杂『毛』老道委实不端人子。”
这时朱聪已揭开信封,抽出信笺,朗声读了出来:“全真教下弟子丘处机沐手稽首,谨拜上江南七侠柯公、朱公、韩公、南公、张公、全公、韩女侠尊前:江南一别,忽忽十有六载。七侠千金一诺,间关万里,云天高义,海内同钦,识与不识,皆相顾击掌而言曰:不意古人仁侠之风,复见之于今日也。”
柯镇恶听到这里,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朱聪接着读道:
“贫道仗诸侠之福,幸不辱命,杨君子嗣,亦已于九年之前访得矣。”
六怪听到这里,同时“啊”了一声。他们早知丘处机了得,他全真教门人弟子又遍于天下,料想那杨铁心的子嗣必能找到,是以对嘉兴比武之约念兹在兹,无日不忘,然寻访一个不知下落之女子的遗腹子息,究属渺茫,生下的是男是女,更全凭天意,若是女子,武功终究有限,这时听到信中说已将男孩找到,心头都不禁一震。
七人一直未将比武赌赛之事对郭靖母子说起。朱聪见郭靖并无异『色』,又读下去:
“二载之后,江南花盛草长之日,当与诸公置酒高会醉仙楼头也。人生如『露』,大梦一十八年,天下豪杰岂不笑我辈痴绝耶?”
读到这里,就住了口。
韩宝驹道:“底下怎么说?”朱聪道:“信完了。确是他的笔迹。”当日酒楼赌技,朱聪曾在丘处机衣袋中偷到一张诗笺,是以认得他的笔迹。
柯镇恶沉『吟』道:“那姓杨的孩子是男孩?他叫杨康?”尹志平道:“是。”柯镇恶道:“那么他是你师弟了?”尹志平道:“是我师兄。弟子虽年长一岁,但杨师哥入门比弟子早了两年。”
这时,灵智『插』口道:“只怕那孩子不姓杨罢?老衲怎么听说他姓完颜,乃是大金小王爷?”
此话一出,尹志平冷汗沁沁,他如何不知道师兄杨康又有个名字叫做完颜康,正是大金国的小王爷。至于为何不改回来原来的名字,这当中的缘由关乎全真教的算计,自然不好明言。
江南七怪一听,大感诧异,当下灵智缓缓将其中的缘由道出,只听得江南七怪大为气恼,对于全真教再无一丝好感。
柯镇恶冷冷地道:“你去对你师父说,江南七怪虽然不济,烟雨楼之会原也决不失约。但是你师傅如今的作为倒叫咱们好生不齿。你回去跟你师傅说,烟雨楼之会,江南七怪会去,但是却不是他们两个孩子比武,而是江南七怪要找他丘处机丘道长算一算这十余年被骗之帐,还有好友焦木的仇,我们也不写回信啦!?”尹志平听他语气甚恶,心中十分惶恐,答应又不是,不答应又不是,十分尴尬。
他奉师命北上投书,丘处机确是叫他设法查察一下郭靖的为人与武功。长春子关心故人之子,原是一片好意,但尹志平少年好事,到了蒙古斡难河畔之后,不即求见七怪,却在半夜里先与郭靖交一交手,考较一下他的功夫。这时见七怪各个神情不善,心生惧意,不敢多呆,向各人行了个礼,说道:“弟子告辞了。”
韩宝驹道:“丘处机这道士不地道,小道士也无礼,大哥教训得好。”柯镇恶默然不语,过了良久,长长叹了口气道:“谁曾想,这全真教竟然是这般货『色』。这十余年咱们为了什么?受这么一番苦楚。”
六怪人同此心,俱各黯然。
南希仁忽道:“也不差,认识了上人,收了靖儿为徒!”韩小莹道:“四哥说得是,日后必定找丘处机一个说法。”
灵智劝慰道:“几位不需如此,这事传扬出去,孰胜孰劣,一眼可知。即便赢了他丘处机,又有什么成就感?反正经此一遭,日后只有说江南七怪侠义无双的。”
几人这才作罢。接下来,一如原着,先是铁木真等人见一对白雕大战一群黑雕,最后郭靖一箭双雕,被铁木真封做金刀驸马。
接下来,郭靖与华筝二人,见那白雕殉情,突然如一枝箭般从云中猛冲下来,噗的一声,一头撞上岩石,登时毙命。
郭靖与华筝同声惊呼,一齐跳起,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忽然背后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可敬!可敬!”
两人回过头来,见是一个苍须汉人,脸『色』红润,神情慈和,手里拿着一柄拂尘。这人装束甚是古怪,头顶梳了三个髻子,高高耸立,一件道袍一尘不染,在这风沙之地,不知如何竟能这般清洁。郭靖自那晚见了尹志平后,向师父们问起,知道那是中土的出家人道士。他说的是汉语,华筝不懂,也就不再理会,转头又望悬崖之顶,忽道:“两头小白雕死了爹娘,在这上面怎么办?”这悬崖高耸接云,四面都是险岩怪石,无可攀援。两头『乳』雕尚未学会飞翔,眼见是要饿死在悬崖之顶了。
郭靖向悬崖顶望了一会,说道:“等着,我去将它们拿回来。”说完,施展轻功一提气,直往悬崖脚下奔去,只见他手足并用,捷若猿猴,轻如飞鸟,竟在悬崖上爬将上去。这悬崖高达数十丈,有些地方直如墙壁一般陡峭,但郭靖只要手足在稍有凹凸处一借力,立即蹿上,所使的正是灵智传授的‘虎奔猿跃之术’。
别说华筝看得目瞪口呆,便是那个道士,也诧异无比,这山崖,以他的功力上去,自是不难,但是郭靖才多大?居然有这般轻功。
说完,将小雕递给华筝,二人自顾喜滋滋地捧了,要去捉虫儿来喂它们,只留下那个老道士傻愣愣的呆在原地。
这老道士正是全真教掌教马钰,原本他还想看看郭靖的武功,倘若不行,他便打算传授给他全真教内功,好让丘处机输了这个赌局。却不曾想,中间有灵智『插』手,江南七怪连同郭靖的际遇早就不同,此时却是失算了。
马钰跟在郭靖的身后,还未走到蒙古包内,却猛然听见一个声音怒道:“好哇,你们全真教果然了不起,竟然一而再,再二三的挑衅咱们,莫非以为江南七怪真的不会翻脸么?”
这人,正是马王神韩宝驹。
马钰心中诧异,拱手说道:“久慕江南七侠威名,今日识荆,幸何如之。”
这时,其余几人听到动静,全部出来,站在一边冷冷的瞧着马钰。
朱聪点头为礼,说道:“不敢,请教道长法号。”
马钰道:“在下马钰,添为全真教掌教。”
七怪吃了一惊,他们知道马钰道号丹阳子,是全真教教祖王重阳的首徒,王重阳逝世后,他便是全真教的掌教,长春子丘处机还是他的师弟。他闭观静修,极少涉足江湖,因此在武林中名气不及丘处机,至于武功修为,却谁也没见过,无人知道深浅。只有灵智神『色』不变,十分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眉目和善的老道。
柯镇恶道:“原来是全真教掌教到了,我们多有失敬。不知道长光降漠北,有何见教?可是与令师弟嘉兴比武之约有关么?”
韩宝驹怒道:“大哥,还有什么好问的,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肯定是替日前那个小道士出头的。”
灵智在旁边瞧得好笑,马钰却更加诧异,不明白几人为何对他敌意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