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云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有道理
他与石安对视一眼,耸耸肩,不再说话,却暗搓搓的盯着前面两人,生怕漏下一点暧昧的痕迹
仪仗看着漂亮,但这千里迢迢又是船又是凤辇,她这个娇滴滴的小公举身子真是受了不少累,即使凤辇里特意熏了宜人的香料,也抵不住由胸口泛上的淡淡的恶心,她又撩开窗帘,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一眼就看见对面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左相
迎驾的大半文臣,平日里养尊处优,一个个要么弱不禁风、要么大肚便便,骑在马上摇摇欲坠的,让人看着便觉心惊胆战,但左相却不同,名满天下的翩翩君子,这君子六艺自然是信手拈来的,此刻稳稳立于马上,轻衣广袖、身姿挺拔、侧脸清俊冷淡,当真是神仙般的人物
殷颂一手搭在窗棂上,小脑袋枕上去,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瞧
她知道,左相看着身姿清瘦,实际却并不羸弱,虽总是一袭长衫儒雅彬彬的打扮,可殷颂与他之前上朝并肩而立时,曾特意观察过他,看他举手投足间,隐约竟觉得他还会些武艺,不说多么高强,但估计真动起手来,能甩那些所谓人高马大的壮汉几筹不止
她目光灼灼而半点不遮掩,左相也不是瞎的,侧眼淡淡看向她
他眼尾其实颇为狭长,只平日里敛眉肃穆的模样让人不敢多打量,侧首的时候眼尾下意识上调,衬着冷沉清淡的眸『色』,竟莫名有一瞬反差极强的媚『色』
殷颂眨了眨眼,心头哀嚎一声
凉了凉了,都怪霍劭那个老男人,整日里缠着她厮混,把她搞得春心萌动,『色』眼看人『色』,现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看出点美『色』意味来!
对!就是酱!绝对不是她自己好『色』,绝对不是!
“殿下。”清冷的嗓音唤回她的神志,她对上左相居高临下的目光,他冷淡道:“殿下可有事儿?”
殷颂摆摆手,笑得风流倜傥:“没事儿没事儿,孤不是说了么,相爷好风采,孤瞧着便舍不得转开眼。”
她以前就爱这么调戏他,他开始时还次次黑脸,后来意识到她自己根本说得不走心,也就渐渐淡定了,只当没听见,但也不知是不是大半年没听了业务不太纯熟,倒不像以前置若罔闻的模样,反而冷了冷脸,转过头去,半响不咸不淡道:“殿下这下一趟江南,这些不正经话倒是越说越自然了。”
殷颂琢磨琢磨他这话,觉得是在嘲讽自己在江南吃喝玩乐骄奢『淫』逸了,也不恼,却笑嘻嘻道:“这倒是真的,孤也不与相爷说虚的,孤这一趟去江南,真是开了眼界了,不愧是烟花烂漫之地,富饶热闹不说,山美水美人也美,只那歌舞升平的风流之态便足可让人流连忘返了!”
左相听了,神『色』愈冷,忽而冷笑一声:“殿下自是该流连忘返,您为花魁一掷千金、行宫夜夜笙歌的传闻早就传遍五湖四海了!谁不知道元昭帝姬在江南快活的乐不思蜀!”
只一说完,殷颂还没反应,他自己却是面『色』不自然了一瞬
也不知怎么就说出这些话来了!
听着倒像是小女儿家为儿郎拈酸吃醋!
殷颂虽也觉得这话奇怪,但到底没往那边想,只当他是在嘲讽自己,不太想背这个锅,便摆摆手,一连正『色』:“相爷,您说这话孤可不爱听,孤做这些事可不是为了自己享乐,而是为了更好融入世族圈子里为朝廷招揽人才,旁人不理解孤的意思也就罢了,您难道还看不出么?那可真是让孤伤心啊。”
说得倒是可怜!
左相微不可察得轻嗤一声,脸却不自在的避开避开她清亮的眸子,直视前方,没再说什么
殷颂只当高冷男神是懒得搭理自己,习以为常习以为常,自己吹了会儿风,在仪仗逐渐走入闹市区的时候,便把帘子放下来,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也就没注意到,在她放下帘子后,左相又侧过头,看了帘子一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
一直偷窥的郭云与石安又对视一眼,同时叹口气
完了完了,瞧这架势,八成是栽进去了!
……
仪仗一路蔓延至帝姬府前,自收到了东域表达臣服的奏章,皇帝感于殷颂的功劳,大笔一挥又让精修了一遍帝姬府,其奢华程度甚至比亲王府都略胜一筹,殷颂走下凤辇,看着门前两尊气派的石狮子,挑了挑眉头
“今日有老诸位大人了。”她微微一笑,矜贵却温和:“若诸位大人不弃,便请入府,孤让人备下薄酒,感谢诸位大人。”
这自然是客气话,人家刚回来连气儿都没喘匀呢,多大脸让人款待,众人皆言客气,寒暄几句后便顺势告退,人满为患的街巷里顿时清净了不少,殷颂觉得自己一直隐隐作痛的脑瓜子可算缓过来了,松了口气,才发现左相还没走,矜持的站在一边
左相是熟人了,殷颂就没有在他面前客气的习惯,温和的笑容卸下来,斜瞥了他一眼,冲着府里歪了歪头,笑道:“相爷,进来坐坐不?”
无论于公于私,左相本来是想与她单独说几句的,但看着她隐隐疲惫的神『色』,顿了顿却是拒绝了
殷颂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今日真是莫名的奇怪
不过现在也懒得想了,她得好好睡一觉,明天还得整装待发上朝去呢!
……
翌日清晨,太极殿上,百官入列
空了大半年的文官之首席位上重新站了人,一身红底金凤宫装的元昭帝姬气势雍容,迈入太极殿后向皇帝叩首问礼,皇帝竟亲自下了御座把人扶起来,那般显赫的烈烈宠爱,让多少人暗暗惊疑不定
不过人家也的确有这个资本,不说那封震惊朝野的东域请臣书,因她在青州扬州的所作所为,江南世庶子弟入仕的风『潮』正盛,民间不知多少低调的才子们选择锋芒毕『露』入仕朝廷,连带着其他州的学子们都有所动容,今年科举的学子人数比前些年多了几倍不止!任谁看了都要啧啧称奇
此外,元昭帝姬还特别呈上了一封关于江南民生的奏折,厚厚一大叠,涉及江南商农、水利、海事、军务、政事等方方面面,还不是泛泛而谈,而是详实且具有可行『性』价值的,皇帝收到的当天就召来百官商榷,在殷颂回京之前就已经连连商讨了十几日,大梁官员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到底也都是寒窗苦读出来的,不能说没有真才实学,于是才越看那奏章越觉心惊
这世上从不缺有才华的人,但能紧贴民情写出真正具有可行『性』方案的实在是凤『毛』麟角,更何况这奏折上的字字句句老道冷静、风格中庸却直切要害,从大局观到细节皆无可挑剔,只从这一份奏章便可看出主人是个多么有治国之才的政治天才
不,不止是天才,天才还会年少气盛、还会骄傲偏激,但这份奏章上半点少年烈气也看不出,那种凝于字里行间的慢条斯理与沉稳大气,更像是个纵横宦场几十年的老谋深算之辈!
一个不足弱冠的年轻女子,哪里来得如此眼界、如此经验、如此气魄?!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今元昭帝姬重新归位,众人看着这位风华绝代的殿下漫不经心的抚过自己的鬓角,都觉心情复杂
这样一朵看起来合该被簇拥在金玉暖阁中的牡丹,就这么坦坦『荡』『荡』稳立在明枪暗箭不休的政治场上,雍容优雅的笑着,便可素手翻云覆雨!
多么,可怕的人物!
皇帝是真高兴!自他登上皇位以来,从来都在诸侯面前憋屈,现在东域请臣书可算让他扬眉吐气了一把!连带着对大功臣殷颂也和颜悦『色』,不仅在朝上给足了脸面,在宫里三番两头为她办宴嘉奖,赏析更是如流水般送进她的帝姬府,更甚者连一些机密要务都交给她来办、重大国事小朝会更是次次不落的让她旁听问她意见,那架势,说是太子监国都不为过!
皇帝的宠爱让人看得咂舌,却没谁打算去劝谏什么,不说元昭帝姬的确立了大功,就说上一个不长眼的人在朝上直接被不耐烦的皇帝砸破了脑袋,连降三级现在还在家里躺尸呢,于是谁都明白现在皇帝就是要给元昭帝姬做脸面,也没谁去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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