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后, 纪鸢与霍元擎二人携手往回走,一路上,纪鸢见霍元擎情绪似乎都不怎么高,只微微抿着嘴,一言未发,其实霍元擎的情绪一直鲜少外『露』, 不过是纪鸢与之日渐熟稔,慢慢的对其愈加了解罢了。
纪鸢也一直未曾多问, 一直静静的跟着他一道走着,待出了老夫人院子, 绕过一片片水榭游廊,嶙峋假山,一直快要入了大房地界,纪鸢这才缓缓出声道:“公子,咱们这会儿还去长公主那里么?”
纪鸢嗖然出声,霍元擎这才慢慢向她瞧来, 神『色』似乎还有些恍惚, 似乎正在出神, 听到她的话, 缓过神来,沉『吟』了片刻,这才冲纪鸢点了点头, 道:“嗯。”
说完, 见纪鸢仰着小脸正定定的看着他。
霍元擎捏了捏纪鸢的手心, 低低道:“嗯?”
纪鸢挑了挑眉,道:“瞧公子自打从老夫人院子出来后便一直愁眉不展的,公子可是在牵挂着老夫人的身子?”
霍元擎直直看着纪鸢。
纪鸢也学着他方才的举动捏了捏他粗粝的手心,嘴上却缓缓道:“嬷嬷前年身子不好,我也与公子一般,镇日愁容满面,彼时,我怕嬷嬷一时挺不住去了,夜里还曾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鼻子来着,好在嬷嬷挺了过来,我开心得不得了。”
纪鸢是笑着说的,面上有些如释重负的情绪,可实则,却又有些无奈道:“可我终知有一日,嬷嬷还是会离我,离鸿哥儿而去,也许就是明年,后年,又或者大后年,每每这般想起时,我依然还是十分难受,却又不敢让嬷嬷知道,可是,除了难受,却好似什么也做不了,因为,这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每个人都必须要经历的。”
说到这里,纪鸢颇为惆怅的耸了耸肩,不过,片刻后,忽而释怀了,抬眼看着霍元擎,道:“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不过,我寻到了个法子,可以让生命变得更长起来,公子,你想知道吗?”
纪鸢冲着霍元擎挤了挤眼,一脸兴冲冲的看着他。
有法子让生命变长?
霍元擎又不是三岁小孩,自是不信的。
不过,见纪鸢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知道是看他情绪有异,想要寻着法子来哄他,心中不由一暖,嘴上不由将声音放轻了,柔声道:“说说看。”
纪鸢嘴角一翘,道:“其实很简单,就俩字。”说着,又冲霍元擎道:“公子将手给我。”
霍元擎不晓得她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有些无耐的摇了摇头,不过,面上满是溺宠,十分顺从的将手递了过去。
纪鸢双手捏着霍元擎的手,然后,抬起一只手,低着头,用食指一笔一划的在他手心上写着,她的手指柔软无骨,手指纤细,一下一下在他掌心划着,就跟挠痒痒似的,掌心发痒,心尖也微痒。
霍元擎盯着纪鸢的头顶看着,她发鬓上戴的金钗,上头的流苏坠子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而一下一下轻晃着,坠子,耳饰,再往下,是乌黑的青丝,青丝下面是一截白璧无瑕,宛若上好的羊脂玉般的玉颈。
那一小截『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在太阳的照耀下,白得令人晃眼,以前,是在夜里抚过,『舔』舐过,可是,在白日里瞧见,只觉得视觉的冲击力似乎更大,霍元擎喉咙微紧。
正在此时,纪鸢忽而抬头了,丝毫没有留意到霍元擎的异样,只兴冲冲道:“就是这俩字,公子可猜出来了?”
霍元擎将另外一只手微微握拳置于唇边,轻轻地咳了一声,过了片刻,缓缓道:“陪伴?”
纪鸢一脸得意道:“正是,就是陪伴二字,公子,您想,倘若您一个月去见老夫人一回,陪老夫人一回,一年便是十二回,十年便是一百二十回,可是,倘若您一月陪老夫人两回、三回,一年便是二十四回,或者三十六回,十年呢,如此,于您而言,对方的生命岂不是翻了两番,三番,或者更多,如此想来,生命是不是当真变得更长了,公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纪鸢伶牙俐齿,口若悬河道。
霍元擎听了,嘴角淡淡的扬起,道:“歪理。”
可是,刚说完,微微一顿,又好似觉得似乎并不无道理,其实,说来说去,无非便是他们陪着长辈们的时间太过少了罢了,正是因为太少了,才会担忧,将来···才会觉得遗憾吧。
其实霍元擎不是个伤春悲秋之人,只老夫人是特别的,从小到大,在他的眼里心里,唯有二老才算得上是他的亲人。
今日见老夫人身子不适,又因为方才那一意外,险些去了,想当年祖父亦是走得又快又急,没有给人任何防备便直接那般去了,霍元擎难免有些心有余悸罢了。
他人冷,心硬,却也有在乎的人,在乎的事儿,不过从小到大,旁人都瞧不出来罢了,未曾想,眼前这小丫头眼神一日比一日毒,还想着法子来安慰他,怕是要不了多人,在她跟前,怕是藏不了任何心思了。
纪鸢苦口婆心,却得不得霍元擎的认可,微微有些不满,仍然有些不甘放弃,沉『吟』了片刻,又继续唠叨道:“常言道生死有命,嬷嬷也曾说过,一个人生命到头了,去了,是因为这个世道的人,无需她来守护了,因为,天道轮回,这个人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那些在乎的人,自会有属于他们的守护者的,所以,公子,倘若有朝一日,您在乎的人故去了,亦莫要难过伤心,因为那代表着那个人的一生已经圆满了,她是带着满足走的,您也不会孤独的,因为她走之前会将新的守护者送过来陪着您的。”
纪鸢绞尽脑汁的安慰道。
正说着,只见霍元擎忽而定定的看着她。
纪鸢话语一停,只见霍元擎忽而伸手捋了捋纪鸢额角的碎发,忽而伸手指尖轻轻地往她脸上蹭了蹭,道:“往后我陪着守着你的。”顿了顿,又淡淡道:“无需躲在被子里哭鼻子了。”
纪鸢听了一愣,过了好半晌,反映过来,是在指的方才关于嬷嬷那事儿。
明明是她在安慰他的。
怎么,反倒是成了他在安慰起她来了。
抬眼间,只见他目光坚定,仿佛当真给了她强而有力的温暖跟依靠似的,好似,即便那一日当真到来了,纪鸢真的不再像从前那样,那边彷徨与无助了。
这般想着,纪鸢嘴角微微勾起了,只看着霍元擎,一字一句道:“我也是。”
说完,两人相视笑了笑。
那一刻,纪鸢似乎无所畏惧了,对时下,对往后,及遥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