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礼佛,紫坞发现依然无法静心,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对紫坞来说。
试用了各种方法,依旧不行,看来是心不静了,他想找到那根让他无法心静的根源,其实,不用他刻意寻找,心中约莫已经有了答案。
就是那个突然闯入他的世界的丫头。而他自己,竟在选择逃避,这才是更可怕的,于是,紫坞再次出现在灵夕面前,只是这一次,他仿佛换了一个人,既不疏离,也不靠近。
每天依旧面对自己的佛卷,卷不离手,他以为,佛事面前,只要去坦然面对,便没有所谓的障碍,可是他再次错了,佛卷在手,却是半天一夜未动,起初,灵夕有一点响动,他便会忍不住分心。
后来,即便是灵夕安静的时候,他也无法静心,眼神总是在若有似无的搜寻某个身影,而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又觉得心安。
他理解不了这种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百思不得其解。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灵夕以为对方嫌弃她叨扰,所以越发的安静,毕竟是人家的地界,她是外来之客,总不能宣兵夺主,所以,灵夕选择到处栖身,桃林、山野、小溪边,山泉旁,总之,很少再踏足那个小院。
也不会再肆无忌惮的跟人要酒喝,灵夕看似没心没肺,可实际上,却是个极为敏感的人,或者说,心思很纤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好,也能感觉到对方有意回避和梳理。
可她并不知道,因为她的刻意回避,反而让紫坞无所适从,终于放下了手中佛卷,因为灵夕已经联系三天未曾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他忍不住踏出了院子。
他告诉自己,他要寻找一个答案,于是,开始去寻找那个让他有些迷失的答案,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过于熟悉她会去的每一个地方,甚至能知道对方现在可能在做什么。
当看到灵夕在清泉旁熟睡的似乎,那么一个人,安安静静的,陪着她的,只有草木微风,好像全世界就剩下她一个人一般,安静的让人心疼。
看到灵夕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也跟着安淡下来,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似乎有些明白,自己到底因何会无法心静,因何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骚动不安。
原来是情愫,他对这个丫头生了不该有的情愫,佛为清净,断六根,绝尘世七情六欲,可他这个祖佛,竟然生了情愫,他能面对,却无法接受。
可是,他的脚步却比他的内心更加直白与诚实,一步步朝着那个熟睡的人靠近,仅仅是三天未见,却仿如隔世一般,这种感觉,让他真的感到害怕,又觉得莫名的心动。
他感觉有两个自己在内心拉锯着,当他还未来得及整理情绪时,灵夕已经醒了,感觉到有人靠近,灵夕睁开眼,伸了个懒腰,这里除了紫坞,便再无旁人,所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起身,飞身略过泉水,或是有些小孩子的任性和赌气吧,这人,不是不喜她的叨扰,她便不在此碍眼,地盘是他的,他来,她让开便是。
“你…”看着对方离开,紫坞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一个你字出口,却又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害怕说什么,空旷的视野那个影子再次消失。
徒然一叹,看着清澈的泉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紫坞盘膝而坐,像是自己在问自己,像是自己在与自己较劲,最终,没个结果。
灵夕太过‘懂事’的选择避开,这情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紫坞也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可是,最终还是失败告终。
在一连串的叹息声中,徒步桃林摘下一片片桃瓣,到山泉旁拧来一桶桶山泉,开始茫然的酿起了微醺,当淡淡的酒香溢出时,他已一头汗珠,看着滴出的甘甜,用酒壶接住,最后融入自己一滴汗珠。
在制作微醺的过程中,几次想要停手,却发现自己比以往更加专注,因为脑中时刻会出现她喝着微醺时心满意足的画面。
他知道,他堕入了,那情愫已经深入心底的每一个角落,若要清楚,必须更加直接的面对,放任自己去靠近,跟随心的脚步,让这情愫彻底的爆发,或许,爆发过后,便能平静下来,因为有些东西,越是压抑,可能效果更加糟糕。
想到对策之后,紫坞一反常态,找到桃花枝上躺着的人,这次,灵夕并未睡,只是无所事事的睁着眼发呆。
感觉到紫坞的脚步,习惯性的想要避开,却闻到了那淡淡的酒香,有些日子没喝,竟没出息的甚是怀念,于是酒虫的勾引下,某人假装没看到对方,眼角余光却黏在对方手中的酒壶上。
紫坞突的一笑,为灵夕此刻的生动,“今日,允你饮个够。”说完,伸出手,朝着枝头上的人递上酒壶,自己也跟着坐在一旁。
因为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桃枝突然不堪重负,啪的一声断裂,触不及防,灵夕光顾着护酒壶,洒一滴都要命啊。
而她身旁的人,条件反射的先护着她,所以在落地的似乎,两个神力强大的人竟为了各自相护的东西摔了个底朝天,当然,最惨的还是紫坞,因为他当了肉垫,当感觉到跌落和撞击带来的疼痛时,他呆呆的躺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天空发呆。
原来,他的身体还能有这种感觉。
“还好还好,没有白白浪费你的心意。”自己惜酒,还的牵强附会的说是护着人家心意,灵夕说的也是脸不红心不跳。
“你可还好?”总算除了酒之外,还记得身旁有一个人,扭身一看,对方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在酒的份上,灵夕表示关怀,上下其手的摸了摸,她懂得医药之道,可别把人家摔坏了,好像刚才自己拿人家当了垫子。
手被另一只大手包裹着,灵夕愣了下,“没事啊?”没事躺着吓人,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对方握的更紧。
“我起不来。”慌乱中,谎言脱口而出,这是万万年来,头一次撒谎,却说的跟真的一样,说以,老实人一旦撒谎,一般是很难揭穿的。
“来,扶你,靠着树干坐会,我再给你看看,是不是扭到腰了,这可不好,的难受几天。”灵夕不疑有他,将人扶着坐好,就要动手帮人检查。
手终于松开,紫坞脸颊绯红,一是因为撒谎,二是因为灵夕靠的太紧,她身上的气息让他无所适从,“没事,现在好多了,坐一会就好,喝喝看,酒的味道是否如初。”有些天没酿酒,是不是生疏了,其实他心里知道,怎么可能味道不一样,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骤,他早已烂熟于心了。
听的对方没事,灵夕放下心来,拿着酒壶坐在一旁,两人靠的很近,眯着眼尝了一口,立刻眉开眼笑,就是这个味道,馋了好些天了,碍着面子,没好意思去讨,口腹之欲得到满足,那餍足的模样,看的紫坞如此如醉。
“今天你想喝多少喝多少。”这样纵容的口吻,紫坞说出口后,有些后悔,可看到灵夕的笑容和惊喜的眼神时,又不自觉跟着笑开。
“紫坞,你也喝,一个人饮酒,总不太痛快,我常看其他的人喝酒,都是对饮或者三五成群,他们管一个人喝酒叫喝闷酒,来,咱们今天也不醉不归,对酒当歌一会,你说的,今天想喝多少喝多少。”因为酒,灵夕瞬间就忘了人家前段时间刻意的梳理与冷落。
其实,灵夕一向也不是小气之人,只是敏感。
紫坞安静听着她的话,最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自己手中也多了一个酒壶,他今天的确是酿的有些多,两人头一回碰酒壶,紫坞喝着酒,不由就想起第一次藏到的那口酒…
酒不醉人,人已醉。
“紫坞,要是哪一天,我出了这,在外头再喝不到这么好喝的微醺可怎么办,你说说,我这般贪酒,却不会酿酒,要不,你仔细教教,我估摸着,我也不算太笨,总能学会不是?”灵夕便喝便嘀咕着,还在为自己不会酿酒而耿耿于怀。
紫坞抬头,饮下一满口,没错,终有一天,她会出去的,可她出去之后,只惦记这酒吗?那他呢?
想到这,不免又是一口,甩了甩头,他在想什么?“喝酒!你想学,我教你便是。”
灵夕高兴过后,似乎想起什么,又是一叹,头竟无意识的靠在对方肩膀上,或许是因为酒的缘故吧,“不成的,教了也没用,外头可有这的桃花和这的山泉?我虽不善酿酒,可也听过一句话,这东西不是一个地方出的,酿出来的酒,就变味了,这也是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种味道的原因。”
说完,不高兴的嘟着嘴,很是珍惜的喝了一口酒,抱着酒壶,那模样,还未离开,就已经在为离开后喝不到这的酒而感到悲伤了。
酒香还有灵夕身上传来的幽香,紫坞已经不知道哪一种香味让他醉了,肩膀有些僵硬,却舍不得挪开,或许放纵一会?
一寸寸崩塌的心防,就着一口口甘甜的微醺,两个人一壶接一壶的喝着。
满地的酒壶,多的时候,都是灵夕在说话,对方在听,可是灵夕很高兴,“紫坞,有人陪着喝酒,原来这般舒坦,比一个人喝酒的确有意思多了,你知道吗?父神不喜欢酒,我每次只能偷偷的喝,喝完之后,还的散尽酒气才能出现在父神面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只知道,自己将会去往哪里。”
“你知道灭世天劫吗?父神说,这世道总有一天会迎来一场浩劫,而我,就是为了这场浩劫而存在的,我的认真修行,我的拥有强大的神力,才能完成我的使命,灵夕不是灵夕自己的,所以,灵夕总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为苍生大道,灵夕到是不介意这条命,可是,灵夕活的很孤独。”
“孤独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吗?就是…永远只能一个人,不敢去靠近谁,也不敢去在意什么,因为灵夕害怕,有一天会舍不得…灵夕不知道天地浩劫会什么时候来,可是灵夕永远在期待,就是明天吧,有时候,漫长的岁月,对灵夕来说,是一种…孤寂。”
“还好,有酒,这东西,喝了就会醉,喝了就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嘿嘿,紫坞,你说,酒是不是个好东西。”
灵夕絮絮叨叨的,或许她从来都不知,她也有这么多话的时候,或许,她从不知道,她埋藏在心里深处的话,有一天会这么好无顾忌的告诉另外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这里与外界没有联系,或许是因为,这里让她暂时忘了外面的一切,总之,现在她很轻松,其实,活了这万万年,她从来没有朋友…。
微醺入口不上头,喝多了却是会醉人的,灵夕靠着对方,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了,手还依然握着酒壶舍不得放下。
紫坞也已经差不多了,本来就不擅饮酒,今天算是舍命陪君子了,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也有些累,终于,心防测得打开,头轻轻靠在灵夕的头上,两人就在桃树下,就着满桃林的桃香与酒香静静的坐着。
灵夕的呼吸声很均匀,可是紫坞却怎么也睡不着,尽管已经不清醒了,可就是睡不着,睁开眼,底下眼帘,看着灵夕的头顶,忍不住又想看看对方的脸,于是动了动身子,将对方轻轻抚着放下,让对方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
红彤彤的粉颊,秀气而又带了点点英气的弯眉,长长的睫毛,不点而红的嘴唇,饱满娇艳,嘴角,还挂着笑,看上去,是做了个美梦,反动了下身子,调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继续酣睡。
紫坞就这么看痴了,不知到底是人醉了他,还是酒醉了他,忍不住俯身,鬼神神差的将自己的嘴唇凑了上去,蜻蜓点水,可那种那以言语的感觉却如狂风骤雨一般席卷全身。
紫坞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其实,他根本没有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脸色红白交织,紧张的、惊恐的将身上的人挪开,轻轻的扶着靠在树干上,自己像一阵风一样的逃离而去。
因为逃的太快,卷起了一阵风,弄的桃瓣漫天飞舞。
逃到小院,尤觉得不够,于是,一叶界到处跑,可是,没有一个地方他觉得安全,反而越跑越清晰起来,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要将那个讨厌的自己驱逐出自己的身体,他是祖佛,他是佛法,他不该有这样的情愫,他的斩断七情六欲,是他乱了,是他定性不够,是他生了欲念,是他违背了佛,是他,一切都是他,是他自己的孽障。
可是,要怎么办,要准么驱逐?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从未有过的彷徨席卷而来,突然,脑中闪过一个词,寡欲,对,这情绪,其实就是不该有的执念,是欲,他必须清除,必须将这份执念彻底毁掉。
于是,他强迫自己来到一叶界的清池,这里,是灵夕也不知道的地方,这是一叶界的入口,也是佛的六根池,他以为,自己就是祖佛,自己不会有一天要用到一叶界清池的泉水。
可是,今天他却不得不踏入清池,让佛池之水,去除自己的执念,去除他的孽障。
脚刚没入水中,那蚀骨的灼烧感慢慢的爬遍全身,可是他没有后退一步,而是步步向前,他不允许自己后退,这是他起了欲念的惩罚,自己对自己的惩罚,他一定要取出那份不该有的执念,他高估了自己的情愫的把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