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招摇的夹竹桃精。 公主只有这一个女儿, 自然舍不得她受委屈,当下便带着公主府的家将上解剑府, 让对方放人。
解剑府有三位府主, 大府主为刑部尚书兼任挂职,一般不管事, 真正做主的是二府主凤霄。
当天在场的人并不多, 据后来流传的版本,据说是公主气势汹汹带着人上门, 家将仗着公主在场,不肯解剑,公主也默许纵容,双方在言语上起了冲突, 凤霄二话不说,当着乐平公主母女的面,直接把家将的剑拧成三断掷出去。
家将当时只觉疾风当头刮来,还未回过神,人已经被钉在解剑石上, 断剑三截, 恰好就钉在对方双肩与胯|下的衣料上, 将人牢牢固定,轻易不敢动弹。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乐平公主更是不敢相信, 这世上还有人敢当着她的面, 如此折辱自己的人, 当即一状告到天子那里,谁知倒霉的却不是解剑府,更不是凤霄,隋帝杨坚哈哈一笑,道凤二真乃直脾性也,将那家将分配出京,安抚公主一顿,此事就不了了之。
经此一事,不说乐平公主,就连旁人也能看出,解剑府在皇帝心中非同小可,凤霄更是深得看重,既然乐平公主都撼动不得,其他人更不必说了。
凤霄的凶名,更是在京城小范围内流传一圈,别人不说,从公主府出来的人,是绝对知道的。
是以这人一听说解剑府凤霄亲至,立时脸色大变,恨不能掉头就走,全无之前的趾高气扬。
“这兴许是其中有些误会,既然解剑府办案,我等就不作干扰了,请!”那人笑得有些难看,气势软下不少。
凤二府主却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他手一挥,对赵县令道:“这些人与案有涉,也都带回去问话。”
赵县令面露难色:“这……”
凤霄没等他纠结完,直接叫了解剑府的精骑,将刚才与温凉同行的人都带走。
那公主府家人虽然不情不愿,却不敢再口出恶言,只能恨恨瞪凤霄一眼,无可奈何从命。
连在京城,乐平公主亲自出马,都奈何不了凤二,更何况这里天高皇帝远,凤二就算杀了他,照样全身而退。
凤霄没有亲自审问温凉,而是将案子交给赵县令去办。
这一个月以来,发生在六工城的事情一桩接一桩,简直令赵县令焦头烂额,无从下手,一面疲于应付,一面又怕凤霄怪罪他办事懈怠,是以只能提起十二分精神,他不敢过分提审乐平公主的人,对温凉却没什么顾忌,又从死者妹妹口中相互印证,居然很快就把案情查清楚了。
十几年前,关中有两户人家,一户姓应,一户姓温,世代经商,且交情不错。应、温两家的家境,原本相差无几,都只是中等殷实人家,但温家男主人经商有道,很快就拓展人脉,壮大家业,反观应家,却一直平平没有起色。应氏遂起了贪念,勾结绿林盗匪,趁温家男主人带着长子外出经商时,将二人劫杀,又趁温家只剩老弱妇孺时,接手他们的生意,从而一步步富裕起来。
温家幼子自小聪明却体弱多病,被留在行医的外祖父家调养,他听说此事,心中生疑,就开始暗中调查,终于查到那群盗匪身上。温凉深知当时的温家无力与应家抗衡,便悄然离家,外出闯荡,因缘际会结识贵人,又进入琳琅阁做事,慢慢查清自己父兄的死因。
正好当时关中地区换了一位新的父母官,对方求功冒进,温凉看准这一点,拿着应家与绿林盗匪暗中勾结的证据上门,刺史大喜,当即下令查抄应家,没收一干财产,应父也被获罪流放,死于路上。
当时应氏兄妹因年幼逃过一劫,侥幸活下命来,自然对温凉恨之入骨,但他们也深知,以温凉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们不可能杀得了对方,于是就想出一个同归于尽的办法:应无求先服下剧毒葛草,再找上门与温凉打斗,让温凉打伤自己,这时应无求毒发身亡,温凉自然也逃不脱杀人的干系。
此事内情复杂,但赵县令见了凤霄对公主府家人的态度,生怕自己这个小卒随时被弃用,愣着逼着手底下的人日夜不停,将事情查清楚,查来查去,仵作剖尸查验,终于验出应无求体内残余的毒草,这才证明了温凉的清白。
应家先对温家下手,温凉又以牙还牙,他先前向凤霄表示自己不认识应氏兄妹,显然是睁眼说瞎话,但两家恩怨是非纠缠不清,连赵县令向凤霄禀报时,也唏嘘不已。
不过凤霄对此兴趣不大,他的关注点落在温凉本人身上。
“温家的人,除了温凉,都死光了吗?”他问道。
赵县令摇摇头:“温凉还有一位母亲,卧病多年,他事母至孝,老母信佛,让他不可赶尽杀绝,所以当年他才只对应家主人下手,放过了应氏兄妹。我已派人去询问过他母亲,的确所言非虚,大夫也说,温母病体虚弱,药石罔效,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
他有心与凤霄套近乎,后者却面色淡淡,无意多说,赵县令只好怏怏告辞,寻思着私下再问问凤霄身边的人,投其所好,送点礼物,若能让这位威风八面的凤二府主在天子面前美言一两句,那自己日后也就前程无量了。
赵县令前脚一走,裴惊蛰就道:“郎君,这个温凉有问题!”
凤霄不置可否,只从鼻息中嗯了一声,音调微微上挑,便令人不由自主心头一荡,无关欲念,充其量只是凡人之心对美色的无法把持。
有的美人在皮,有的美人在骨,凤霄显然已是世间罕有的极致。
然而他锋芒毕露,气势惊人,举手投足无一不是力量,这样的美人又令人生不起猥亵染指之心,只会着迷膜拜,俯首臣服。
裴惊蛰走神片刻,正想着凤霄的父母难道在他一出生就料到儿子日后如此出色,所以给他起了这么一个不凡的名字,就听见凤霄又不耐烦地啧了一下,赶紧将飘远的思路强行扯回来。
“那天池玉胆,据闻有令人青春不老,起死回生之效,温凉母亲久病不愈,他又对母亲如此孝顺,为了母亲一句话,就愿意放应氏兄妹一条生路,才让他们今日有机会再来报复,他那么为了母亲,暗中谋夺玉胆,就有了动机。”
凤霄:“继续。”
裴惊蛰:“今日在琳琅阁外,若不是您,温凉差点就死于非命,说不定正是因为他暴露了,与他勾结的人生怕他供出同伙,急着杀人灭口。”
“还有,六工城这地方,原本不是琳琅阁的重要分号,以往拍卖也从来不会找这么偏远的地方,今年却偏偏选了这里,难道不是温凉为了方便行事,掩人耳目,特地选的地方?”
“几条线索结合,属下猜测,温凉十有八九与于阗使者被杀,玉胆被劫有关。”
凤霄听罢,却道:“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裴惊蛰一怔。“您的意思是?”
凤霄:“我们想查琳琅阁,温凉就送上门来,简直就像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巧得不能不让我怀疑,这是有人故意在混淆我们。”
裴惊蛰眨眨眼,他觉得凤霄有些多疑了。
“属下会盯着温凉那边,争取从他口中撬出实情的。”
凤霄话锋一转,忽然问起崔不去那边:“奈何香用了吗,效果如何?”
裴惊蛰闻言,脸上立时露出古怪的神色。
“用是用了,不过……”
不过没能让对方知无不言。
裴惊蛰还是头一回发现,这世上还有奈何香也奈何不了的硬骨头。
崔不去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来到边城。
奉天子密令,骠骑将军长孙晟与太仆元晖分头前往黄龙道和伊吾道,交好与沙钵略关系不谐,有利益冲突的处罗侯和达头可汗,另一方面,崔不去则负责与阿波可汗的使者接头,说服他不再与沙钵略结盟,从而达到分化离间突厥内部的目的。
只不过沙钵略势力庞大强横,饶是阿波可汗有心与隋朝接触,也未敢明目张胆行事,而须私下派遣使者来到六工城。
一个多月前,就在崔不去刚刚来到六工城不久,阿波可汗就已经派出使者前来,只不过那人途经且末城夜宿时,因吃了不妥的食物上吐下泻虚脱而死,彼时乔仙与长孙菩提随崔不去暗中来到六工城内潜伏,奉命前往调查,发现那使者虽然死因蹊跷,却查无可疑,但正因如此,才更令人防备。
消息一来一回,又耗费不少时日,直到前阵子阿波可汗那边又暗中派了一名使者过来,这回行程更加隐秘,抵达且末城之后,才经由左月局的探子送来消息,按路程来算,这三五日之内,应该就能到了。
崔不去原有要务在身,与解剑府的差事井水不犯河水,但于阗使者被杀,玉胆失窃,他既然身在六工城,又正好遇上,不做点什么,简直就不像他崔不去的为人了。
于是他一面从凤霄那里打听线索,从中发现梅花冷香的关键,传递消息给乔仙和长孙菩提,让他们专门去查这条线索,企图抢先找到玉胆,将这桩功劳归入左月局名下,而凤霄就算将崔不去扣在身边,也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们光顾过的那间刚刚开业的五味坊,居然就是左月局在六工城内的暗桩。
另一方面,崔不去有意误导凤霄,让长孙隐藏在人群之中,暗算温凉,又正好让凤霄发现拦下,从而让凤霄他们误以为温凉的确是一个关键人物。
出于合作的需要,崔不去将来龙去脉简单提了一下,不过自然不可能事无巨细据实相告,仅仅是挑了一些他认为有必要的内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