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弥漫许久的雾气终于消散了。
已经习惯了这种特有气候的伦敦,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这座国际大都市人来人往,作为英帝国的心脏,运行着都市的主要机能。
到处都是商铺和高楼,街道当中也都是车来车往,以至于竟会让人产生一种身处于现代丛林的荒谬感觉来。
好在位于西城区的切尔西区一直都是富人聚居的区域,虽然这里只算是边缘,但是仍旧能够看出那种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整洁的秩序来。
在雾刚刚散去的朦胧间隙间,在几位穿着黑色外套的男子的带领下,两位打着丝绸花边的小阳伞的女子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像是游览一样地四处张望,时不时地还互相交谈。
“芙兰,要么……要么今天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玛丽先是犹豫了片刻,但是最后还是决定再努力一下,“反正先生现在还在英国,我等下会想办法跟他联系的,只要取得了他的同意,我们再过来,可以吗?”
“玛丽……也不用每件事都要去请示吧?这样多累呀?”芙兰笑着摇了摇头,否决了好友的提议,“再说了,我又没打算干什么坏事,只是因为好奇所以打算过来看看新鲜而已,别的什么事情都不做,难道这样也会惹起事端吗?哎,你也真是担心太多了……”
怪我担心太多,那还不是因为你,要是你肯一直都乖乖听话,我哪用搞得像现在这么累啊……玛丽禁不住在心里抱怨起来。
不过,心里抱怨归抱怨,她犹豫到最后还是答应了芙兰的请求。
最近她一直都围在芙兰的身边,她相信在自己的注视之下,对方现在并没有再另外策划什么可怕的计谋了,至少现在她还在真心享受着自己的英国之旅。
也罢,反正她难得出去一趟,就当是为了散心,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是很好吗?
“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吧……”她叹了口气,“不过,我一定要呆在你的旁边,这样行了吧?”
“你真是……”看着对方夹杂着惊疑和犹豫的表情,芙兰禁不住苦笑了起来。“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
她心里也明白,如果身负了哥哥嘱托的玛丽不肯配合的话,那么她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好在玛丽没有打算为难自己。
就在这时,前面的几个男子在一幢两层楼的小公寓之前,都已经停下了脚步。
“是在这里吗?”芙兰跟着停下了脚步之后,有些好奇地问起了走在前面的人。
“是的,小姐,就是这里。”陪同他们一起来的中介人连忙回答。
自从马克思博士到了这边之后,孔泽一直都是将赞助金提供给这位中介人的,然后通过他转达给博士。
“这里的年租金是多少啊?”打量了一番这桩休整得十分整洁的公寓之后,芙兰颇有些好奇地问了一下这位中介人,“看样子不错啊?”
“年租金是90英镑,小姐。”对方连忙低声回答,“其中很大一部分,正是您的哥哥支付的,不然的话,我恐怕这位先生以现在的收入状况恐怕难以支撑这样的支出……”
“90英镑?”芙兰皱了皱眉,好像还没有弄懂这个数字到底代表什么。
“大概相当于2400法郎一年。”旁边的孔泽难得体贴地解答了特雷维尔小姐的疑惑。
“哦!”芙兰颇为惊诧地眨了眨眼睛,终于直观地明白了过来。
芙兰管理过一些家族数目,因而她也知道这不是小数目——虽然对他家来说并不能算什么大数目。
“我哥哥居然对这个人这么阔绰……”一边寻思着,芙兰又好奇地抬头张望了起来,“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了啊。”
“好了,我们先别想那么多了,赶紧拜访吧!”沉思了片刻之后,芙兰眨了眨眼睛,决心一定要好好看个究竟。
“好的。”中介人殷勤地躬了躬身,然后走上前去,重重地敲响了公寓的门。
到底是什么人,可以得到那个人如此的重视呢?
此时,不光是芙兰,就连玛丽也心里产生了些好奇。
在她们略有些紧张的注视之下,门终于慢慢地打开了。
一位穿着朴素、但是气度不俗的妇人,略带着惊异地打量起了他们。
“马克思夫人!今天有客人来访了!”中介人满脸堆着笑容,指了指他旁边的三个人,“他们是来拜访博士的,请问博士今天在家吗?”
听到了中介人的介绍之后,妇人还是感到有些意外,以至于都忘了回答。
她实在不明白,两位妙龄女子突然不请自来,拜访自己的丈夫,到底是有什么事。
直到看到孔泽之后,她的眼睛才微微一亮。
“哦,很高兴看上去您还记得我,”孔泽用法语同她打了个招呼,语气平淡但是也不乏柔和。
“我当然记得您了,先生。”妇人用温厚而且富有教养的语气回答,但还是好奇地往芙兰两人扫了一眼,好像在等待着他的说明。
“他们是我雇主的亲人,这次难得来英国一次,所以想顺便拜访一下博士。”孔泽连忙作出了介绍。“很抱歉,我们事前没有提出预约……”
听到了孔泽的介绍之后,妇人眼前一亮,然后她让开了门,连忙向他们三人招了招手,“哦?!请进!”
看得出来,她是真心为能够有机会款待一直慷慨给与他们一家援助的那位好心人的亲人而感到欢欣鼓舞。
“您好,夫人。”芙兰恭敬地朝这位妇人行了个礼。
然后她们才跟着走了进去。
而孔泽却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和芙兰预想的不太一样,房子内的陈设并不奢侈,但是十分整洁。
“真是抱歉,因为没有事先做准备,所以现在只能这样来招待你们了,”当芙兰和玛丽在茶几边坐了一会儿之后,夫人面带笑容,端着三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了过来,“你们法国人应该都挺喜欢喝这个的……”
但是,当看到茶几边只做了两个人之后,她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惊奇。
“嗯?孔泽先生怎么没进来?他有事出去了吗?”
“很抱歉,夫人,是我叫他留在外面的,因为有些事我想在只有极少人知情的时候说……”芙兰满怀歉意地朝对方弯了弯腰。
“哦,是这样啊?”也许是因为两位小姐都十分富有魅力的缘故,夫人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好奇地笑了笑。“很抱歉……我还不知道怎样称呼您,一直以来我只知道这位好心人叫T先生……”
芙兰稍稍犹豫了一下。
“先生在您这儿使用了化名对吗?非常抱歉,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用隐瞒了,您就叫我唐泰斯夫人吧……很抱歉先生一直对您隐瞒。”
“夫人?”马克思夫人敏锐地反问。
“是的,他是我的……我的……”芙兰停顿了几次,最后还是以一种奇特的语调说了出来,“我的丈夫,最近才刚刚过世。”
“哦……上帝啊!”夫人惊异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不像习惯了晚婚的二十一世纪,在如今这个年代,女孩子十六七岁结婚是寻常事,所以芙兰虽然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年纪,但是听到她已经结婚的消息之后,她倒也不是特别吃惊。
她真正惊讶的是另外一个地方。
“您是说……您是说……那位先生,已经……已经……过世了?”
虽然从这位女子的神态上她已经感到了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真的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仍旧感到十分震动。
自从上次在巴黎和那位先生见了面之后,他们一家就因为当时法国政府的驱逐而来到英国,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位年轻人真的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在他安顿下来之后,就通过经办人来给他寄出了不少赞助金。
虽然嘴上表达过一些谢意,但是她心中的感激要更多,原本一直都打算找个机会偿报这种好意,结果没有想到,等到的不是报答的机会,而是一个惊人的噩耗。
一瞬间,她突然感觉有些失神,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抱歉!”片刻之后,她终于回过了神来,连连朝这位女子点头致歉,“夫人,真的很抱歉,我……我竟然还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我们并没有通知给您,您不知道又有什么错呢?”芙兰满面愁容地摇了摇头,“夫人,我反而很高兴呢,除了我之外,至少您……您还是真心为他感到悲伤的……看来他并没有帮错人……”
仿佛是投入了真心实意似的,说起这些来的时候,芙兰的神态中满含悲伤。
她之所以这么说,取信于这位夫人倒是小目的,借这种方式发泄一下自己心中对哥哥的怒气才是主要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