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波拿巴对夏尔的封官许愿,并没有惹起夏尔太大的激动,因为在他看来,自己一家人为了波拿巴家族鞍前马后那么多,得到这些回报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装出了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谢谢您的照顾,先生。”
路易-波拿巴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似乎很满意于夏尔的表现。
过了一会儿之后,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消失了。
“不仅是在政治方面,我们要想方设法排除障碍,在经济方面,我们也同样需要解决。”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归根结底,我们想要办成任何事,就得要有钱,只有有了足够的资金,我们就能做到一切。”
夏尔当然理解对方的苦衷了,政治说到底就是烧钱的玩意儿,尤其是他正打算为了篡权而到处要拉拢人心的时候。所以越到现在,路易-波拿巴就愈发感觉资金的紧迫。在这个试图篡夺权位的人眼中,钱财和弹药一样重要,甚至要更加重要。
“夏尔,你之前给出的彩票的主意很高,我会想办法实施的,应该能够为我们拉来不少钱。但是……这毕竟只是小打小闹而且,虽然也许能够筹措到一两百万的资金,但是毕竟解决不了更多的问题。”路易-波拿巴继续说了下去,“为了夺到这个国家,我们需要的,是一笔比这个大得多的金额。”
夏尔抬起头来看着路易-波拿巴,等着对方的下文。
“我们需要两到三千万法郎,这样才能一举解决近段时间内的金钱上的顾虑。”沉吟了片刻之后,路易波拿巴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虽然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是夏尔完全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金额。
但是夏尔知道,既然肯和他单独来谈论这个问题,那么路易-波拿巴肯定是会有自己的主意的。
“那么我们去找德-博旺男爵筹措一下怎么样?”他有意试探着问了一句。
“博旺虽然有钱,但是叫他一下子拿出这么庞大的金额,那又怎么可能呢?”路易-波拿巴笑着摇了摇头,“这笔钱现在只有法兰西银行自己才能拿得出来。”
虽然路易-波拿巴的表情好像混若无事,但是让一国的中央银行,借一笔极大数目的钱给这个国家的总统,以便开展巅峰这个国家政治体制的活动,听上去仍旧有些可笑甚至骇人听闻,但是在如今这个毫无原则因而也毫无规则的时代,倒也不算是无法想象了。夏尔在心中暗暗感叹。
但是夏尔仍旧有些奇怪,为什么路易-波拿巴能够说得这样笃定呢?众所周知,在法兰西银行的管理层和董事会当中,有大量正统派和秩序党的支持者,甚至法兰西银行总裁阿尔古伯爵本人就对波拿巴家族不太喜欢。
“阿尔古伯爵那边,没有问题吗?”带着这个疑惑,夏尔不禁小声问了一句。
“就算有问题,我们也要排除一切问题。”路易-波拿巴笃定地说,“夏尔,法兰西银行不是阿尔古伯爵一个人开的,他也要听从其他人的意见。”
“那么您需要我怎么做呢?”夏尔精乖地问,他当然不至于到现在还不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夏尔,我们必须加把劲,尽快让军队服从我们,至少要让大部分人支持我们,要让董事们看到我们已经站稳了脚根,这样他们才会有信心给一笔这么大的款子给我们。”路易-波拿巴开始面授机宜,“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要怕花钱,到时候我们可以全数拿回来。”
“好的。”
“另外,我们也要让董事们看到支持我们的重要性……”路易-波拿巴拖长了声音。“我们要加大对工人运动的宣传和支持,至少,要让董事们看得到1848年的幻影。这样,在新一次的暴力革命和我们之间,就算再讨厌我们,他们也必须选我们。”
虽然路易-波拿巴说得很隐晦,但是夏尔完全听得明白,这是暗示他们这些党徒们之后要在口头、甚至行动上支持之前已经遭遇到了镇压的工人运动,用工人们新一轮暴力革命的风险来吓唬那些法兰西银行的董事们,威胁他们就范。
当然,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宣诸于外的,所以他只能面授机宜,告诉一个个心腹们。
“好的,我明白了。”夏尔再度躬身。
“很好,这些事情是我们现在最为紧迫的任务,我们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完成。”路易-波拿巴点了点头,显然是很满意夏尔能够这么好地领会到他的思路。
接着,他微微闭上了眼睛,好像陷入到了遐思当中一样。“夏尔,我们离最后的胜利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我甚至能够看到皇冠……我们就要得到它了!”
他的语气低沉而又激动,却又莫名的富有感染力,一个人在苦等了几十年之后终于能够接近目标,那时他的激动又该如何用语言来形容?至少此刻,连夏尔都分享了他的喜悦,都忍不住有些心驰神往了。
片刻之后,他的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他重新睁开了眼睛。
“然而,越是这种时刻,我们越是不能放松,不到最后一刻我们绝对不能松懈下来。直到获得了最终的胜利,我们才有权欢庆。”
“您说得对。”夏尔连忙附和。
“在刚才的典礼当中,你是站在莫尔尼旁边吧?发现了没有,他很不高兴。”路易-波拿巴突然好想转开了话题。“相当不高兴。”
夏尔的眉毛微微跳了跳。
他不明白路易-波拿巴为什么突然在自己面前提及自己的家族矛盾,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且从对方的表情来看,找不到任何东西。
“很抱歉,我并没有注意到,因为我刚才都在看亲王殿下。”考虑了片刻之后,他觉得干脆就回避开这个问题。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自己主动加上了一句。“不过,也许他肯定确实有些不高兴也说不定……”
“他在嫉妒,但是并不仅仅只是嫉妒而已。他是在害怕,害怕约瑟夫真的成为了家族的首领。”路易波拿巴突然叹了口气,“哎,我们还没有完成最后的大业,他们两个倒是水火不容了!”
夏尔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所以只好选择了沉默。
“夏尔,莫尔尼之前跟我说过,如果我不幸遭遇某种意外,而没有留下继承人的话,他不会效忠于热罗姆或者约瑟夫。”路易-波拿巴突然盯着夏尔,“你呢?你会效忠吗?”
如此直接的问题,让夏尔不禁愣了一愣。
我该怎么回答呢?无论是“是”还是“否”,好像都不大得体。
“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我会一直忠于波拿巴家族。”过了片刻之后,他只好给出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这种问题不是我应该想的。”
“是吗?这样就好。”路易-波拿巴不见喜怒。“所以说,你也看到了,将有一大群人反对约瑟夫。为了避免我们的事业毁于一旦,家族分崩离析,我必须想办法得到一个合法的继承人。而且还要快!皇帝是在42岁的时候得到他的继承人的,而我已经43岁了……”
虽然表面平静,夏尔仍旧从路易-波拿巴的语气里听到了某些焦虑。现在的这种焦虑,是他罕见的真情流露。
为了避免内部的大分裂,他必须要有合法的继承人,然而他的年纪已经大了,越拖下去只会越对生育不利。
“所以……我们必须要快点解决问题,要快!”路易-波拿巴最后笃定地说。“然后,我再去迎娶一位有出身的女子,为帝国生下继承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避免灾难。”
夏尔静静地听着未来皇帝的独白,垂首不语。
也许是因为出身不高的关系,波拿巴家族的人们都不可救药地喜欢攀龙附凤:拿破仑皇帝对旧贵族十分宽容,最后还迎娶了一位奥地利的公主;而路易-波拿巴本人也同样希望为自己找一位出身于欧洲某个王室的尊贵的妻子,所以一直到四十多岁都没有正式结婚——在原本的历史上,只有对此绝望了之后,他才不得不去娶了欧仁妮,最后在48岁的时候生下了继承人。
虽然不知道此世他会不会走上同样的道路,但是现在他面临的处境是一样的。共同的焦虑感在折磨着他。
“所以,夏尔,你也看到了这个家族现在的兴衰荣辱都维系在我一个人身上,我只要稍微出一点闪失,就会使得我们整个集团都完蛋!而你的梦想,也将随之付诸东流,我说的对吧?”
路易-波拿巴看着夏尔。
我就是波拿巴家族本身,你只能效忠我一个人,只有这样,你的梦想和理念才能实现。他明确无疑地暗示了这一点。
夏尔明白,自己参与的太多了,知道的也太多了,所以绝对不能背离他的视线。
“毫无疑问是如此,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