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团中传来了隐约的雷声,六月的阴雨又要来临了。天空阴沉沉的,明明时间还是中午,光线却十分黯淡,犹如即将入夜了一般。
在这阴沉之极的天气里,一辆马车在街道上奔驰着,向目的地疾驰而去。
不过,虽然天气状况不是很好,但是街面上总算已经没有了之前从未停歇过的枪炮声与喊杀声。在军队和国民自卫军的努力下,暴民们刚刚被平定,这座城市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的到来毕竟不是毫无缘由的。街面上到处都是弹痕和黑色的烟尘,某些地方还留有街垒被轰开后剩下的石块和木块,坑坑洼洼的路面,让马车的行进速度也不禁受到了影响。
这些战乱过后所残留的痕迹,似乎是在向所有人诉说着不久前城内的激战场景。三天的战斗,让一切都变得那样令人不安和恐惧。
好在,这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看样子又要下雨了啊。看着这天气,马车中的乘客暗想。接着,他连忙招呼车夫再加快速度,以免挨上即将来临的大雨。
这个乘客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了,他的头的中间已经有些谢顶,而两鬓的头发已然花白。他是奥迪隆-巴罗,一位政治家,一位国民议会议员,此刻也是秩序党内的一位高级成员,秩序党领袖梯也尔先生的一位合作者。今天也正好是去拜访他的那位合作者的。
“先生,我倒也想快点啊!”听到了催促之后。车夫略微不满地抱怨了一句,“可是现在路面到处都不平整,我还怎么加速呢?更别说还有那么多丘八了。他们现在简直满地都是,我想快点儿也没办法啊!”
一听到车夫的抱怨,这位议员一时也哑然,于是也停了口,不再催促了。
他说得没错,因为政府调来的大军还没有完全散去的缘故,现在的街上到处都是穿着军装的人。而又因为现在乱事已经基本平息了的关系。他们三三两两地集齐着,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和严肃,他们在小声笑着聊着天。讨论着之前的战斗,还有人拿着酒瓶再不断地给自己灌酒。不过他们在之前严格的命令约束下,倒也没有为难那些衣冠齐整的行人。
因为多日战斗的原因,这些军士的面目都已经被熏得黝黑。衣衫也有些凌乱和肮脏。步履也有些蹒跚。还有的人因为过于的疲惫,甚至就直接躺在地上休息了。
这支刚刚拿起枪来完成了镇压任务的军队,完全没有军事小说中那种得胜后飞扬跋扈的威武胜利之师的模样,只是疲惫地想要得到休息。即使在有马车经过的时候,他们也并不避让,仍旧在原地谈笑着、休息着,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样。
这些刚刚拯救了共和国的军人,当然是能够得到这种小小的特权的。
不得已之下。马车小心地躲开这些士兵,慢慢地向前行驶着。
而在马车走过街巷的时候。有些旁边的小巷里还传来零星的枪声。
这当然不是还在交战,而是行刑的枪声——遵照军队里的那些高级指挥官们的命令,为了避免镇压情况中出现任何意外情况,许多被俘虏的暴民,草草地就被直接枪决了。被枪决的暴民,也许比那些战死的还要更多。
听到枪声之后,奥迪隆-巴罗惘然不觉,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
轻飘飘的雨点慢慢地降落到了地面上,然后雨点越来越大,渐渐地发出了拍击地面的啪啪声。这些雨滴很快在街面上混成了水流,带走了原本遗留下来的一些烟尘,卷走了之前落下的血迹。也许,也冲走了一段历史。
“该死的!真的下雨了!”年老的国民议会议员不禁小声咒骂了一句。
还好,这种雨中的煎熬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车夫的奋力操控之下,一会儿之后,马车终于到达了梯也尔先生的宅邸。
由于事前已经得到了主人的吩咐,因此议员的马车被直接放了进来,很快,草草地收拾了自己一番之后,议员就来到了这座宅邸的小客厅里面。
一看到议员进来了之后,此间的主人很快就迎了过来。
“巴罗先生,我看这么大的雨,还以为您会等一下再来呢。”
“嘿,别提了!”议员叹了口气,然后在主人的示意之下坐了下来。“如果一开始会知道下这么大雨,我真不会这时候出门。哎,说起来这也怪那些大头兵,他们三五成群把街道都占了,结果让我们白白淋了大雨……”
“这些人帮我们铲除了暴民,为此就算淋点雨,不也没什么吗?”梯也尔先生笑着回答,不过很快他就重新变得有些凝重,“不过,说起来,他们也该快点从这里散去了,那些暴民不是都已经被平定了吗?”
“对极了!就看您说的了!”奥迪隆-巴罗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意见。
这两个人对军队占据城市的反感,当然不会仅仅源自于“军队在街上挡了路”这么简单,他们的考虑,既鲜明又简单——如果军队一直占据在这里,那么议会还有多大用处?
已经到了该考虑善后的时间了。
两个人都落座了之后,他们很快就谈起了正事。
“之前我们商量好的那些事,您现在进展如何了?”梯也尔先生低声问。
“没什么问题,一切都很顺利。”奥迪隆-巴罗议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把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您瞧着吧,用不了两天,我们的共和国就有新的领袖啦……”
1848年6月28日,国民议会正式通过了决议,结束了执行委员会的暂时统治,转而将它所拥有的政府权力交给了卡芬雅克将军,这位将军正式成为了“法兰西共和国政府首脑”(最高行政官),以报偿卡芬雅克将军镇压暴民的功劳,并鼓励其继续执行剩下的镇压事宜。
虽然这位议员的语气看上去很振奋,但是梯也尔总能从他的话里话外听出一点揶揄和讥嘲来。他不禁微微地笑了笑。
“巴罗先生,您看上去好像对此结果不太满意?”
“哪会不满意呢!”奥迪隆-巴罗摇了摇头,“卡芬雅克将军保卫了国家和秩序,理应得到奖赏不是吗?您还真别说,这位将军干得可真是绝了,顶个儿的好!他可把那些暴民打得片甲不留了。”
“也许杀了大概上万人吧,也不算特别多。”梯也尔先生冷静地回答,同时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他这事儿干得好,干得漂亮,我们得给他脱帽致敬……”奥迪隆-巴罗先生的语气变得更加有些微妙了,“可是,梯也尔先生,看到此情此景,难道您不觉得有些担心吗?”
“担心?”
“嗨,您这个时候还跟我藏着做什么?”奥迪隆-巴罗轻轻叹了口气,“难道您,不担心我们又迎来了一位新的第一执政吗?要我说啊,当年那位第一执政也没有这位将军玩得那么花,这次把半个城都弄进火海里的声势,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呢!”接着,他又颇为闪烁地看着梯也尔,“别忘了,后来那位第一执政还带着兵冲进了五百人院……先生,您难道就不会害怕吗?这位比第一执政还要玩得花的将军,到时候也给国民议会玩出这么一手?他今天能够把巴黎血洗一遍,难道日后不能将议会再血洗一遍吗?”
在议员的视线之下,梯也尔先生的表情也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要说没担心,那肯定是骗您的。”
“哎,总算听到了您的一句实话!”奥迪隆-巴罗小小地叫嚷了一声。
梯也尔站了起来,慢慢踱步到了窗外。
由于身高所限,他的脑袋并没有超过窗框多高,不过这也足够他看清外面那个刚刚散尽了战火的城市了。
“您说得没错,”好一会儿之后,他慢慢开了口,“我们得防着这么一手。”
接着,他继续沉吟着。
“我们要的是一个蒙克将军,为我们把奥尔良王室带回来,为此我们可以像英国人那样给他一个公爵;但是,我们绝对不是要一个新的拿破仑!”梯也尔先生紧皱着眉头,一字一顿地说。
“您的意思是……?”巴罗在他身后低声问。
指乔治-蒙克(gee-摸nck,1608-1670),英**人、政治家,内战时代的国会军将军,追随克伦威尔作战,屡立战功。1654-1658年克伦威尔任护国公的时候,他任苏格兰总督。
克伦威尔死后不久,他发动了兵变,并且让国会同意流亡在外的查理二世回国就任国王。他的所作所为,为斯图亚特王室在英国的复辟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为了表彰他的功劳,,他被复辟后的查理二世封为阿尔比马尔公爵,并被授予嘉德勋章,另获得高达7000英镑的年金。
“卡芬雅克将军理应获得酬劳。如果我们不给的话,那绝对会激怒他的,谁知道他现在能干出什么来。”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梯也尔先生说出了自己的考虑,“不过,我们确实不能让他一个人拿着军队,军队应该在共和国和议会的管理之下,而不是服从某一个人。我们再也不需要一个独裁者了!”
“就是这话啊!”奥迪隆-巴罗重重点了点头,完全同意了他的意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