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街上很是清冷, 来来往往就只有那么几个人。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所遮盖,街道两侧的路灯孤单将周围照亮。
借着外面微弱的光芒, 楚宴找了点儿东西将顾城的腿固定住, 这才敢挪动了轮椅。
小小的颠簸, 已经让顾城的脸色泛白。
楚宴将顾城送到了医院,到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才回到酒店。
他的手红肿破了皮,在顾城强烈的要求下, 医生还是给楚宴包了一层。
以至于等林肖接到消息来这里的时候, 还满脸的担心:“你的手断了,出什么事了!?”
楚宴脸一黑:“没那么夸张!”
要是其他人,林肖估计没那么担心。可楚宴当模特的这三年来, 林肖完全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性格。
特别怕疼。
一疼就爱哭鼻子。
“真的没事儿?要不跟导演说说,让你养几天?”
“只是擦破皮了而已!”楚宴阻止了林肖,“你来得正好,我得回去拍戏了。你在这里等顾家的人来了以后, 就打车回剧组吧。”
林肖嘴角一抽:“你叫我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楚宴拿起了自己的大衣,笑眯眯的跟林肖招手:“拜托你了。”
目送楚宴离开以后,林肖郁闷的看向了顾城。
不过说来也巧,等楚宴离开那一霎那,顾城就睁开了眼。
林肖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他和对方根本就不熟,这该怎么跟顾城解释?
然而令他觉得吃惊的是, 顾城什么也没问。
“……你刚才是装睡?”
顾城的眼里迅速闪过了阴翳, 又在一瞬间恢复了正常:“怎么会?”
“不管你是装的还是真的, 反正这件事情也不关我的事。”
顾城凝视着他:“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你为什么对我的敌意这么大?”
林肖皮笑肉不笑:“顾总贵人多忘事,这是你第一次见到我,而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之前你对冬遥打压的时候,我手里有通告也不敢派给冬遥。”
顾城总算明白了,他有些颓然:“这三年他过得怎么样?”
“这些事情顾总难道不会自己查吗?”
两人针锋相对,林肖这个态度让顾城觉得奇怪。
顾城之前从未对过去的事情产生过好奇,而现在他越发想知道楚宴那三年过得怎么样。
而楚宴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很快就离开了这个病房。
他记忆编制的能力,用在了林肖身上。将原主一些记忆以记忆编制的方式,半真半假的植入林肖的脑海里。
现在剩下的……就是打伤顾城的丘子凡了。
楚宴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无数次的出现在原主的记忆里过。
对于原主来说,只是觉得丘子凡是个让他害怕的人,毕竟当年还发生了那些事。
但楚宴却从里面读出了些许端倪。
楚宴给卢雅打了个电话:“昨天顾城又被人袭击了。”
卢雅惊得面膜都差点掉了:“他又被谁打了?”
“我救了他,对方说是个叫丘子凡的人。”
卢雅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她脸色一黑,顿时明白了丘子凡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了顾城前段时间被她派人打了一顿,他就想效仿她的做法,好在之后把事情捅出来全怪在她的头上。
卢雅和丘子凡不对盘,一想到丘子凡会这么做,就浑身恶心。
“那顾城现在怎么样了?”
“在XX医院,腿被伤到了。医生看了,没什么大事,养养就好了。”
卢雅嗯了一声,并没有她想想当中那么心疼顾城。
“你打电话来是想干什么?”
“你应该能联系丘子凡吧?”
卢雅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你认识丘子凡!?”
楚宴的脸色微沉:“嗯,帮我约他出来。”
“……你这是在命令我?”
“就算是你之前害过我的补偿,怎么样?”
一提到这件事,卢雅完全拒绝不了。
她之前的确做过许多错事,也有愧于对方。
“看来你最开始以顾城的受伤作为试探,就是想让我帮忙约丘子凡出来吧。”
楚宴并未回答,也算默认了卢雅的话。
“好吧,但你就不怕我告诉顾城?”
“别告诉顾城,这件事情我不想再让他掺和。”楚宴的声音很冷,“不过我和丘子凡认识,是因为顾城的原因。”
卢雅睁大了眼,她知道丘子凡和顾城是死对头。
她在当顾城女朋友的时候,丘子凡给她找了不少麻烦。
显而易见,楚宴肯定也遇到过。
“你和丘子凡之间……发生了什么?”
楚宴抿着唇,不肯说。
“他是个很危险的人,你见他做什么?”
卢雅竟然担心了起来,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惊讶,为什么会担心自己的前情敌。
楚宴依旧没有说话,当卢雅都脑补了一连串的东西的时候,楚宴只说了一句话:“当年的事情,我必须找丘子凡弄清楚,如果你担心他危险,再不济我有秦硕护着我。”
“好,我帮你约他出来。”
听到这句话,卢雅听到对方挂断了电话。
她眼神微闪,又重新给顾城打了个电话过去。
“丘子凡到底和楚冬遥发生过什么?”
顾城十分惊讶,为什么卢雅突然会问这个:“怎么了?”
“楚冬遥让我帮他约丘子凡,而且他们之前明显发生过什么事。我问不出来,他本人也不愿意说。但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知道。”
卢雅查过楚宴那三年期间的事,但里面没有查到他和丘子凡之间的事。
既然问不出,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顾城明白了卢雅的意思:“跟踪他?”
“嗯,你不想知道他那三年之中发生了什么吗?”
卢雅的话犹如恶魔低语般刺激着顾城,他想起了之前林肖的话,心里涌起了冲动。
“想。”
—
当楚宴挂断电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搞定~]
系统很惊讶:[!!主人跟卢雅说了这么多,又给林肖记忆编制,就是想让他们主动跟着你?]
[废了那么多周折,还算成功。]
[这个丘子凡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个人会成为我手里的一把利器,我猜得没错的话,当年的事情另有蹊跷。]
系统迟疑的问:[那……主人看见顾城这么惨,原谅他了吗?]
楚宴摇头,他始终保持这一个观点。
他不是原主,不能替他们去原谅任何人。
除了他前世的那个世界,他破天荒的说了一句原谅外,其他世界楚宴没有说过一次。
他能做主的就只有自己的人生。
[原谅坏人,就是惩罚好人。]
楚宴说出了这句话后,系统彻底没了声儿。
卢雅很快就发来了短信,约好了时间和见面的地点。
楚宴以受伤为由,朝剧组请了一天假。
当他做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去到那边的时候,丘子凡包了整个酒吧等着他。
丘子凡正在里面喝着酒,四周围绕了许多人。
一看楚宴来找他,丘子凡似笑非笑的说:“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来找我。”
楚宴在吧台找了个地方坐下,向调酒师点了一杯鸡尾酒。
丘子凡觉得很新奇:“三年前你一见到我就瑟瑟发抖,有进步嘛。”
丘子凡的目光很阴冷,他肆无忌惮带着情/色的打量,让楚宴有一种不适感。
“你来见我,不会是终于想通了吧?”
楚宴朝丘子凡看去:“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和顾城重遇了。”
丘子凡古怪的笑了起来,他很瘦,抓住楚宴的手却格外有力:“当然知道,你跟卢雅现在很厉害嘛。一个让顾城带了绿帽子,一个直接打断了他的肋骨。”
楚宴戒备了起来,他果然知道!
周围的灯光让楚宴觉得很不舒服,摇晃得让人眩晕。
在远处,忽然起了争执:“今天不营业吗?”
酒吧的负责人立马走了过去,仔细对他们解释今天被人包场了。
那人在和负责人假装争执的时候,把支票和窃/听器递了过去,负责人一下子就明了,笑眯眯的接过了这两样东西。
“哎算了算了,今天不营业我们就换一家吧。”
卢雅和顾城坐在外面公园的木椅上,听到收下的人打电话回来,就放了心:“办好了。”
顾城嗯了一声,静静的打量着卢雅:“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他?”
“他母亲的事……算了,你爱信不信。”
卢雅似乎真的发了火,把其中一个耳机递给了顾城以后,她就没有再说话了。
而那一边,酒吧的负责人借着拿东西的名义,把窃/听器放好。
楚宴看向了丘子凡:“三年前,是你告诉我顾城出轨了。”
“难道没有吗?”
“我后来找到了那个人,他说是你让他去接近顾城的。”
丘子凡拍了拍手:“好厉害的试探,我差点都信以为真了。如果我真的买通了那个人,你会知道这些?”
楚宴很冷静:“当然知道,因为他想泡我。”
丘子凡刚才的话,一下子被打了脸。
他脸色微沉,心里那点不爽被够了起来。
楚宴当然是在试探丘子凡,这些全都是谎言。不过丘子凡的反应,让楚宴的试探得以成真。
“凡是顾城的东西我都要抢过来,只可惜啊,你妈那段时间病得这么严重,你都不肯接受我给你的钱。”
楚宴冷笑了一声:“谁会那么下贱?”
“不就是陪我睡一觉而已,用得着那么激动吗?”
丘子凡凑近了楚宴,低声笑道,“你似乎真的不怕我了?”
这姿态暧昧,丘子凡凑近自己的时候,让楚宴身体里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恶心。
“你对我做什么,秦硕不会放过你的。”
丘子凡立马就退了半步,无辜的耸了耸肩:“你抱上了大腿嘛,等秦爷什么时候腻了你,我再过来找你好了。我发现你比三年前有趣多了,三年前的你只会无助的叫顾城的名字。”
然而这些全都听在顾城的耳朵里,他的脸色苍白了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
“怎么可能……”
卢雅看了顾城一眼,此刻忽然觉得他可怜了。
“我以为……他真的是爱钱,所以才离开了我。”
“我以为那段时间他忽然对我冷淡,是因为不喜欢我了。”
顾城十分痛苦,丘子凡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利刺一样刺在他的心上,逐渐的让那个地方流出了血。
他终于理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那段时间的楚宴对他突然间冷淡了,他抱着气他的想法,去酒吧喝了一晚上的酒,那天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身边躺了一个人。
原来从那开始,他就被丘子凡给陷害了。
顾城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楚宴的母亲生了病,没有找他要钱,反倒是接受了秦硕给的分手费。
原来事情就出在丘子凡身上。
他们互相以为对方腻了自己。
顾城的心里涌起深深的后悔来,当初太年轻,处理事情太片面。
若是现在,他一定不会选择那么做!
而那边丘子凡的话还在继续:“你现在发现这些也来不及了,你已经甩了顾城和秦爷在一起了,否则你是想告诉顾城真相,和顾城重归于好?”
其实丘子凡倒挺希望这样的,毕竟楚宴选择这么做,按照秦硕的性格顾家就死定了。
“我现在爱的人是秦硕。”
当楚宴说了这句话,丘子凡觉得很没意思。
“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把当初我被你强行拍下的那些照片给我!”
丘子凡闷笑了一声:“你还真的以为我拍了?”
楚宴才发现自己被耍了,顿时就站起身想离开。
丘子凡朝周围的人打了个照面,楚宴就被他们给揽下了:“这么快就想走了?不多玩一玩?”
楚宴死死的看了过去。
丘子凡问他:“你最近在拍《灵魂渗透》吧,对梁修这个人物有什么想法?”
楚宴有些错愕,不明白丘子凡的话题为什么跳得这么远。
“我喜欢这个人物,所以才接了这个剧。”
丘子凡睁大了眼,随后哈哈的笑了起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呢。”
楚宴的脸色越发僵硬,不明白丘子凡为什么要笑。
“好好演梁修吧,看在你演梁修的份儿上,我不对你动手。要是演出来不满意,我再对你动手不迟。”
丘子凡的话让楚宴毛骨悚然:“……你又不是梁修,怎么这么上心?”
丘子凡点了一根烟,狠狠的抽了一口:“你好好看看剧本是谁写的,好歹这个人设是以我为原型。”
楚宴微怔,他记得《灵魂渗透》改编自一本小说,在拍戏期间作者也一直没有出面。
在烟雾之中,丘子凡看楚宴的目光极其复杂:“我家那丫头写的。”
楚宴睁大了眼,他好像记得……梁修这个角色从小受到校园欺凌,然后人格分裂了。
这个文名《灵魂渗透》,说的是主角荆盛和梁修之间最后相互影响。
在梁修死后,荆盛很不正常,别人都说他越来越像梁修了,有时候见他,朋友们还觉得死掉的梁修活在他的身上。
这是件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因为一旦荆盛所有的习惯全都改变,变得跟梁修越来越相似,说话语气、习惯、面部表情统统都……
况且,那个人还是个罪犯。
正义凛然的荆盛,到最后活成了梁修的样子。
这能不恐怖吗?
楚宴嘴唇泛白,望向了丘子凡:“你也遭受过……”
“我这么恨顾城,不是没有理由的。当年参与那件事情的人,统统都被我给弄死了,还剩个顾城,我就想留着慢慢玩儿。”
丘子凡叹了口气,“但是那个胆小鬼等不了了,直接对他动手的那些人受到惩罚以后,他就消失了。”
他有时候觉得无趣,迟迟不肯对顾城下重手的原因,就是觉得他诞生自胆小鬼的愿望,如果顾城真的被他报复到了,那他是不是也会消失?
“顾城是怎么……”
“他没有直接动手,只是放任了那些人,袖手旁观而已。”丘子凡笑弯了眼,“胆小鬼那个时候很喜欢顾城,拿他当自己唯一的朋友。”
胆小鬼身体肥胖,被人欺负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顾城就冷冷的看着。
丘家那个时候实力弱小,胆小鬼的父母自从知道他和顾城同桌以后,就不断鼓动他,让他讨好顾城。
虽然他的确这么做了,但胆小鬼是真的把顾城当成了朋友。
没想到,他竟然会只是这么看着,眼神里满是嘲讽。
仿佛在说——我怎么可能把一个肥猪当成朋友?
自那以后,欺凌事件就更多了,胆小鬼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去问过顾城。
然而顾城只说了一句话:“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都是假装成为我的朋友,想透过我从顾家那里拿到什么好处吧?一直和你玩了这么久,扮了这么久的好朋友游戏,我也累了。”
那些话成为了催化剂,在接下来两年的时间里,他诞生了。
听到这里,楚宴沉默了下去。
丘子凡又说:“别同情我,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完估计就不会对我这么同情了。”
楚宴抬起头看向了他,似乎在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三年后你们相遇,他报复你的那些计划,都是我通过别人,间接告诉他的。只可惜他没有实施下去……真是遗憾啊。”
这句话最激怒的人不是楚宴,反倒是顾城。
他听到了这里,终于听不下去,想要直接冲到酒吧里和丘子凡打一架。
卢雅拉住了他:“别激动!”
顾城眼睛赤红,原来他和楚宴就是这么被人算计,从而分开的!
“你现在觉得一切都是丘子凡的错?”
“难道不是吗?”
卢雅看向了他:“顾城,你什么时候能想想自己的错?”
“我有什么错?!”顾城气急了,这句话脱口而出。
“那当初你为什么要那么对丘子凡?”
顾城满是悲凉:“我就不相信你不明白,接近你的所有人都是为了利益,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你的,那种日子究竟多难熬!”
卢雅多多少少懂一些,只是没有顾城反应那么强烈。
不过看到顾城这个反应,卢雅说:“我忽然间懂了……我为什么会输给他……”
顾城爱上楚宴的那一刻,是所有误会解除,他心里高高的城墙崩塌的时候。
他必须要确定,那个接近他的人不是为了利益,而是真心对他,顾城才会喜欢上那个人。
她从一开始就输了,因为卢家和顾家的关系。
卢雅彻底的释怀,她反而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顾城,你失去了很多爱你的人。”
这句话直接让顾城呼吸一颤,他低垂下眼眸,想起这件事情当中,自己有无数的机会同楚宴和解。
但非要等到这个时候,他才彻底的后悔了起来。
顾城捏紧了手,仍旧不发一言的朝那酒吧走去。
卢雅还带着耳机,当她听见里面的话时,脸色一凛的朝顾城大喊了一声:“顾城,你等等!”
顾城以为卢雅要阻止他,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而卢雅指着耳机,脸色凝重:“你过来听听吧。”
顾城感到不解,但他还是推着轮椅回到了卢雅身边。
耳机里的声音一开始有些嘈杂,等适应过后,顾城听见了楚宴在说话。
“真正的丘子凡因为顾城消失了,真正的楚冬遥也是。”
顾城睁大了眼,忽然感觉痛不欲生。
他终于明白了痛苦是什么滋味,原来那些在他手上的疤痕,真的带走了一个人的性命。
丘子凡定定的看向了楚宴:“你该不会是说谎来骗我的吧?”
楚宴看向了他:“我和他的差别,难道你看不出来?”
丘子凡眯起了眼:“的确能感受到违和感,不过你也是我这种情况?”
楚宴不发一言,在丘子凡和顾城看来,已经算是默认。
和丘子凡的痛快不一样,顾城痛得浑身犹如针扎,甚至比他断掉的肋骨还要疼。
每一下,都戳在他心上,足要把人的心戳得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