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府中,邢于越最看好的孙子邢忠和也没外出,留在府里和邢斌一起等待邢于越带回来的消息。
迎上邢于越,三人并不多言,进到书房坐定。
邢于越在路上已经静下心,把太子之事和皇帝的态度仔细想了一遍。
他这次面见皇帝,可以说一无所获、铩羽而归。甚至都不能说一无所获,他还领回来一桩其他任何人都不愿意接手的差事。
太子依然在位,他却要去太子府,清理太子喜爱的美姬美妾。没点身份的人做不了这差事,有足够身份的人,皇帝强加于人又有点难度。
结果,他冲了上去,被安国公黑了一把。
邢斌见邢于越面色不好,刚把小厮打发下去,就急着问道:“如何了,父亲?难道皇上一定要废了太子?”
邢于越神情复杂的摇摇头:“虽不中,亦不远矣。圣上不满意太子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圣上对叶堂孙女的回护,却着实耐人寻味。”
邢家上下对叶欣颜可谓是记忆深刻,邢忠和更是在面对叶欣颜的时候,被彻底打击。
“皇上回护叶欣颜?怎么可能?!”邢忠和惊问,皇上回护那个令人不齿的女人?
邢于越神色有些颓然,“的确如此。”
今日在大殿中,并不是他的言辞没有说到位,而是皇帝已经决定放弃太子。而在场的几位重臣,不论出自本心,亦或是为了迎合皇帝,已经和皇帝站到同一立场。
皇帝应对他时,虽则有礼,却多是敷衍。尤其在他提及江一凡和叶欣颜的时候,皇帝甚至连敷衍都没有。
福王被迫在府中养病,没能力、也没必要这时候对太子出手,替他人做嫁衣。处心积虑扳倒太子的人,一定是禹王。
从这件事上看,禹王应该很早就有意皇位,只是把这份心机藏得很深而已。如今时机成熟,一击而中,把太子干脆利落的扳倒。
轨道材料案引出工部官员私下交易铁材牟利的案件,福王因而退出朝堂,很有可能也是禹王的手段。
禹王之势已经如此强劲,皇帝的态度又如此不明朗,甚至还明显偏袒江一凡,对他提出的叶欣颜败坏礼法之事听而不闻。
大家都知道,江一凡和禹王相交莫逆。
户部账册出现之时,江一凡的嫌疑最大,可皇帝,不但不追究一个低品级官员谋算皇储,反而打算把江一凡调离户部。
邢于越有些颓然,说道:“只怕皇上已经属意禹王为皇位继承人了。”
邢忠和惊愕的大睁着眼睛,他打小就和瑾融等一众纨绔厮混,正是因为祖父坚持正统,他才渐渐和瑾融等人疏远。
可这时祖父告诉他,皇上会属意瑾融继承皇位。那么,他之前那些疏远又算是什么?被疏远过的幼时交情,会是很深的隔阂,甚至不如未曾相识的人现在去投靠瑾融。
邢于越也是无奈,这次是他看走了眼。
他坚持正统,一个是因为嫡长子即位,是祖宗留下的规矩,最有利于朝代的平稳过渡,他也希望大夏朝平稳昌盛。
另一个原因,他想要一份从龙之功。之前没有禹王的时候,虽然福王看起来咄咄逼人,可他能看出,皇帝是用福王磨砺太子,想让太子有一份紧迫感。
所以,他很笃定皇位最终一定是太子的,他能给不怎么出色的儿孙、给邢家,再谋求几十年尊荣。
可是他想错了。也许从禹王几年前踏出京城,从名声狼藉的安国公嫡孙女回京,事情就开始有了变化。
是的,那一年临近年关,叶欣颜出面,帮助禹王把轨道马车贯通,并运行起来。从那时起,很多工匠的身份和手工业发展有了抬头的趋势。
如今,轨道马车已经是京城一个主要的交通方式,不但快捷便利,而且井然有序,大大缓解了各行其是的各种车辆横冲直撞。
邢于越说道:“皇上一直希望,在他执政的年代里,朝廷能再次兴盛起来,皇上自己也能有所建树。那江一凡的媳妇,在这方面,能做出大大超越皇上预期的事务。”
叶欣颜掌管的产业作坊,对皇帝的设想大有辅助。即使很多事务在皇帝手中没有全部完成,若是下一代君主能继续下去,创建出一份前人没有璀璨辉煌,作为着手开拓新局面的乾庆皇帝,那份足以名垂青史的功绩,一定会被书写、流传下去。
在这方面,禹王比任何一个皇子都有即位的优势。
三人沉默良久,邢斌道:“太子从现在开始振作,您和坚持正统的大臣们再使使劲,应该有转机的。”
邢忠和也道:“是啊,太子终究是近四十年的皇储,就是在民间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觑。您可以劝说太子,继承皇上的主张和心愿。”
邢于越叹息一声:“哪里还有那么多坚持正统的大臣?皇上手中拿了太子一系官员的所有来往账册,能置身事外的人只怕不多。就算涉及范围太大,不会把全部官员处置了,只怕也没他们说话的余地了。”
也许他们邢家的人,应该调整策略,做出些改变,适当的迎合一下皇帝,甚至可以迎合禹王殿下、乃至安国公。
一想到,要向争了一辈子的劲敌低头,邢于越感觉他的脏腑都有移位的倾向。
…………
安国公回府时,孙女已经在等着他了。孙女正笑眯眯看着孙儿在他的书房里撒欢儿,完全无视这是当朝一品勋贵、首屈一指的武将重臣议事的地方。
安国公沉着脸:“你还知道回来?夫君做事留下了首尾,你才知道回来看看我老头子!”
“祖父。”叶缘无视安国公的阴沉面容,咧着嘴扑上前来,慌得安国公连忙弯腰抱住。
叶欣颜面上神色很不以为然,上前施礼,说道:“至于吗?以祖父您的战力,别说江一凡所做之事足够严谨,就算他真的留下首尾,也难不倒祖父。我哪里不知道祖父您,您这是打算讹人吧。”
“你这妮子!”安国公也只说了这一声,就无以为继了。
好在孙女这话虽然说的不怎么中听,但对他老人家的信心那是十足的。
“你祖父我被邢老贼挤兑的够呛,皇帝又缩在一旁,看着我老人家替他冲锋陷阵。我给你说啊,这都是你那好夫君和禹王惹出来的祸,你得给祖父我找场子回来。否则,休想我以后再帮衬他一丝一毫!”安国公抱着叶缘,一脸不悦的坐在上首。